“蔥白五節、淡豆豉九克、生薑三片,水煎服,每日一劑,數日便可痊癒。”
“好的,謝謝大夫。”
送走了不住道謝的最後一位客人,寂寞擦了擦額頭的汗,在門口掛上了寫着“暫休”的牌子,有着門口猶豫了一番,沒有關上大門,而是徑直走進裡屋,從牀底一塊可移動的地板下面,摸出一個雕刻着精緻花紋的紅木匣子,從荷包中掏出一把被保養的極爲光亮的金漆鑰匙,伸進鎖眼中一扭,露出匣子中一張張被收的極爲整齊的銀票。
寂寞小心翼翼地捧出它們,坐在牀角,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他數得極認真細緻,雙手如雕琢戒指的珠寶匠一般,沒有一絲顫抖,彷彿整個世界盡在指尖一般。數完一遍之後,他沒有絲毫停頓,又開始數下一遍。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
門外傳來一陣規律的敲門聲,讓寂寞知道對方並不那麼焦急。明明只是想通通風來着,寂寞嘆了口氣,有些後悔之前沒有關門。他極快地將銀票藏回匣子,上鎖後放回牀底的地板下,然後走出裡屋來到大堂,卻看到一個獨臂的少年靜靜地站在門口,半步也沒有踏入屋內。
感受到少年的禮貌,寂寞惱火的心情稍稍平復。
“這位小友,請問是看什麼病?”
或許是看到寂寞明明和自己年紀相仿卻偏偏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樣,少年笑了一聲,答道:“小老闆,我只是問個路,你可知道此地?”
接過少年遞過的紙片,有些羞惱於少年調笑的寂寞看了一眼,神色變得怪異起來。
“你確定你要去這裡?”
“是的,給我這個地址的人想來不會騙我。”
雖然不知道對方去那的理由,寂寞還是給他指出了路。看着道了聲謝就準備離開的少年,寂寞忍不住開口說道:“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就一個成天騙人的老神棍,你可得當心點。”
少年愣了一下,並沒有回頭,只是笑着揮了揮手。
“怪人。”寂寞自言自語道。他轉頭取下那塊暫休的牌子,決定關上門再好好數一遍那些“寶貝”。而正當他要合上門時,一隻手伸了過來,卡在門縫之間。
隨後門被拉開,露出門外四個面帶不懷好意笑容的壯漢。
“小老闆,你家大人呢?哥幾個最近手頭有點緊,能否借咱點錢花花?”
爲首的一人笑盈盈地說道,邊說邊推開寂寞,自顧自地往裡屋走去。
“要錢沒有。還有你們,趁我沒改主意之前最好趕緊滾。”
寂寞嘆了口氣,愈發後悔當時爲什麼就沒關上那該死的門。他拉住那個正準備自行從櫃檯摸錢的壯漢,認真的請他們早點離開。
“哈哈哈哈,我要是不走呢?小老闆你要怎麼樣?哭給我看嗎?”爲首的那人笑道,揮手去試圖趕走打擾他的寂寞,門口站着的三人也跟着大笑起來。這時,爲首那人卻發現自己用來驅趕寂寞的手被寂寞抓住,怎麼都抽不回來。
他奮力地想要抽身,卻被寂寞冷笑着盯着,手越抓越緊。那人吃疼大叫起來,幾個還在狂笑的馬仔也終於發現不對,凶神惡煞地走過來威脅寂寞放手,其中一人提起一腳朝寂寞面門掃去。
“嘶,這小子什麼做的?怎麼感覺像踢到鐵板了一樣?”那人捂着被寂寞屈臂擋住的腳,疼痛地大叫着。
另外兩人見勢不妙,也一同撲向寂寞。
“所以我才討厭秋天啊,”寂寞再次嘆息道,罵了一句髒話:“事兒太他馬多了。”
看着鼻青臉腫的四個混混被寂寞挨個丟出門,躲在一邊的每月不由感嘆:“南唐不愧天朝大國,小小一個藥鋪居然也有這等好手,看來沒我出場的機會了。”說罷,他轉身繼續朝寂寞所指的方向走去。
謝一毛毛和雲御折騰了一天,實在不想動,清風又懶得再去擁擠的梧桐祭中體會人潮的感受,每月便只能一個人前往之前在法師塔中,從弗洛森法師那得來的,那位傳說中的“算天”的地址。
“倒是挺安靜的。”每月打量着周圍的景色有感而發。這裡確實如那位有趣的小老闆所說,什麼都沒有,除了一片與河蘇的繁華格格不入的殘垣斷壁,以及一座似乎隨時都會倒塌的、岌岌可危的茅草房。
就在每月的腳步剛剛踏入草房百米之外時,就有一道聲音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止步,回頭,這裡沒有你要找的答案。”
每月一驚,連忙躬身對草屋行禮道:“晚輩愚鈍,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賜教?”那聲音的主人彷彿冷笑了一聲,“連我在你身後都沒發現,這教,我該如何賜?”
每月連忙回頭看去,卻捕捉不到任何事物,再回頭時,眼前那破敗的茅草屋,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雲霧繚繞直通天際,正午的晴空也忽然消失不見,至於一片漆黑的天空與漫天的星河。
凝神細看,山頂彷彿有一座廟宇,廟堂之上光芒普照,仿若有神明居住,廟中傳來縹緲的仙音,若即若離,對每月說道:“走吧,你要的答案,我已經給你了。”
每月眉頭一挑,聯想到之前的那兩句話,似乎想到了什麼,再次對着廟宇長揖及地,感激道:“多謝前輩。”說完便轉身離去,沒有絲毫遲疑。
每月離開後,那座仙山逐漸消失,變回了一座破敗的茅草屋,屋內坐着一個枯瘦的老人,乾涸的眼眶中是一雙不似老者的靈動眼眸,他看着面前的龜甲與幾枚銅錢,目光幾度閃爍,最終化爲一聲嘆息:
“聰慧、冷靜、有禮數、能隱忍,比你當年也不遑多讓,可惜啊!可惜!”
接着,他又神色一凝,驚愕地看着火光中不停變動的幻影,怪叫道:
“不對,不對,不是他,他……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你一定要殺他,他是……”
“止步、回頭、身後……嗎?看來是時候回村看看了啊。”每月低頭沉吟道,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家名爲“即墨”的小醫館不遠處。擡頭看了一眼,想着要不要去打聲招呼的每月,忽然看見幾個衛兵正拿着一張畫像,向那個有趣的小老闆問話。他眯了眯眼,想看清畫像上的人是誰。
“長髮,遮了半邊臉,長得還算過得去,就是年紀輕輕少了隻手……”每月正客觀地評價着畫像上那個人的外形,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連忙躲進一個陰暗的小巷中,眼中充滿不解與驚懼。
“握草,這踏馬不就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