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一行人進入白庭後,在白庭的大廳拜見了布洛德紫袍皇女海洛依絲,海洛依絲有條不紊地主持了爲賽靈斯伯爵加封公爵的繁瑣流程,一系列禮節之複雜即使是布洛德皇族都未必盡知。瑞卡瓦、夏普之流地位低微,不足以上殿旁觀,所以只是在門外大道兩旁的隊列裡靜靜等待。
直到一聲鐘響,白庭之上飛出無數蝙蝠、烏鴉與白鴿自北向南掠過,黑白兩色間雜猶如一盤史詩般的象棋殘局,一時間遮蔽天空,陰影鋪地。在重大儀式結束後放飛蝙蝠和烏鴉本是布洛德家族的傳統,血族尚蟄伏北陸時便有了,後來這種習俗又吸收了人類的傳統,在蝙蝠、烏鴉之外又加了白鴿,色調從純黑變成黑白,也是頗有些怪異。
此時,三飛物振動破空之聲蕩於空闊天上,如籠罩下,又有或悅耳、或聒噪、或驚悚的叫聲糾纏着洶涌其間,越發淒厲,聽得包括瑞卡瓦和夏普在內的人類都極其不適,甚至還有支撐不住,伏地嘔吐的。
瑞卡瓦忍耐異聲正辛苦時,忽感頭上一陣淅淅瀝瀝,還隱隱約約有股熱氣,心下大驚,莫不是鳥屎砸頭上了,卻見視野中鮮紅細雨灑落,頓時大驚,伸手去摸,果然粘稠溫熱,再放到面前一看,不是血又是何物。
天上淒厲異聲迫近,緊接着一個半溼半硬的事物便瘋狂撲騰着砸到了瑞卡瓦頭上,扭動之態即便不是親眼所見也讓人發毛。墜物觸底彈起,疼得瑞卡瓦嗚咽了一聲,眼前已劃過一道陰影,正是墜物。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隻白鴿在石板路上拼死翻滾,一隻蝙蝠趴在它身上,緊緊咬着它。
很快,瑞卡瓦目光所至之處,又落下好多隻發癲般撲棱着翅膀的白鴿、烏鴉,身上皆扒着蝙蝠,人羣中猛地炸響出一陣混雜着疑問和尖叫的聲浪。
白庭之南,溫血成羽,黑白兩色羽毛飄落,悽慘鳴叫與驚懼尖叫四起,宛如傾盆大雨裡湖中之漣漪,數不清的將死之鳥墜在大道、草坪甚至人們的頭頂上,竭力掙扎,舞成一團團黑白殘影,血腥味瀰漫開來,儼然一副地獄之景。
最扭曲的是瑞卡瓦還看到有一位把周遭一切置若罔聞男子的伸出舌頭,舔了舔濺在他嘴角的血,還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瑞卡瓦還聽到有人不屑地說了句“沒見識”,想必是早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的過來人了,心下惡寒。
夏普也一樣,原本典禮後有一場盛宴,可經歷了一場血屍之雨後,他和瑞卡瓦都沒了多待的興趣。兩人不等宴會開始,便向宮中人以身體不適爲由告辭,宦官和宮女們也挺體諒他們的,畢竟找藉口先走一步的可遠不止兩三個。
“哎嗨,你曾說你的安娜小姐經常鬼鬼祟祟地混在宴會裡勾搭人,你說今天她會不會打扮地漂漂亮亮地等你找她玩啊?”在宮外馬廄裡取馬的時候,夏普問瑞卡瓦。
“……我覺得亞莉亞今天應該也打扮地挺漂亮的,而且多半也在等你找她玩。”瑞卡瓦瞥了夏普一眼,說。
“唉唉唉,你可別搞事啊,我們的關係纔不是你們那樣呢。”
“我看也快了。”
只是不知……莎莉絲特今晚找的男伴又是何許人也呢?算了不管她,反正她的男伴一天換一個,橫豎他也不認識,再者兩人也沒什麼別的關係,有何關注的必要呢?
“嘛,話說我剛纔忽然想到,離開安若府邸的時候遇見了府上的一個書吏,是個中年人類,他的兒子當時也跟在身邊,很有禮貌地和我搭話,說了幾句,名字好像叫哈里曼。他說加封典禮那天的宴會,我們多半會提前回去,等恢復好了若有興趣,可以去找他玩,他們那裡也有聚會。如今一想,原來今天掃興至極的異事早有預兆,先前居然我還沒注意,真是鬱悶。”
說到這,兩人都以上了馬,瑞卡瓦溫柔地撫摸着駿馬的頭,問:“聚會?和誰聚?我們橫插一腳真的好麼?”
“大概是和他地位相似的人吧,應該也是一羣年輕人,嘛,想拓展一下軍方關係,請我們吃飯客套一下,不是很正常麼?”
“有理……不過,你那麼一說,我倒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
“什麼好玩的?”夏普看了一眼瑞卡瓦。
“你我隱去身份,以邀請者新近結交的好友的名義赴會,看他們是何反應。”
“……意義何在,你是想扮豬吃老虎嗎?”夏普皺眉,“這不是閒着沒事找別人得罪你麼?”
“我只是想看看帝都的少年們到底有幾分眼力。”
“你可別太託大了,他的父親能在安若府邸任官,地位絕對不低,和他交遊之人說不定還有血族,一個弄不好,是要惹禍上身的。”
“無妨,若是他們真的地位極高,我們兩個隱藏身份也不算扮豬,真豬如何扮豬呢?我們是在韜光養晦,減少關注,防止惹上事端。”
“……有理。”
兩人回到別院後,打了一缸井水一塊兒好好清洗了一番,然後又從行李中挑出一件相對簡樸一些的禮服晚上用,接着夏普取出兩張哈里曼早先給他的請柬,填上了他和瑞卡瓦的假名,前者是拿破崙·史塔克,後者是古斯塔夫·拜拉席恩。準備妥當後,兩人各休息了會兒,待到精力充沛,上路了。
及赴聚會所在,一個花草清新、道路乾淨的美麗商業街區,兩人循着請柬上的地址找到了一處三叉街口,三條街道間的三個夾角十分平均,基本上都是一百二十度,街角處是一個古樸典雅的二層閣樓,木製的鏤空窗臺上擺着好看的盆栽,蜂蝶縈繞,樓上窗內橘黃燈光溫馨優雅,從街邊斜上二層正門的樓梯亦是雕刻精緻,只是有股小家子氣。
“哇,好有小布爾喬亞情調,果然每個時代的小布爾喬亞愛好都差不多啊!”夏普又說了一句瑞卡瓦半懂半不懂的話。
“……我想問問我們應該在哪裡停馬?”瑞卡瓦問。
“額,應該在後門吧,我們從小巷子裡繞過去看看?”
“好。”
兩人躍馬一前一後進了巷,竟看到兩個混混模樣的人正在對一個縮在牆角的幫工模樣的人罵罵咧咧地拳打腳踢,三人都穿得馬虎髒亂。聽到馬蹄聲混混扭頭去看,只見兩個小軍官模樣的人正神情複雜地盯着他們看。
騎馬佩劍之人可不是好惹的,混混當然明白這種淺顯的社會道理,不僅站正了,語氣也很禮貌:“兩位軍爺有何貴幹?”
“旁邊這家餐館的停馬之處是不是後面?”夏普問。
“是!”剛剛還在給一頓毒打的幫工搶着說。
“好,既然你幫我們指路如此積極,你的事我們管了!”卻聽瑞卡瓦正義凜然地說着從腰間抽出手銃,二話不說開始填藥,一邊還說,“拿破崙你躲開,我要裝逼了。”
又聽一聲“風緊扯呼”,兩個混混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小巷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