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寬剛纔那個打量的目光,結結實實引起了他反感。
讓他冷不丁想起一件塵封的往事。
那是在他小學畢業的暑假,萬隨心給他惹上的麻煩事。和她關係不清不楚的幾個男人裡,有一個四十多歲瘦高的男人,那男人有一雙經年從風月場所浸淫過的雙眸,他的目光落在人身上的時候,總讓人有一種被扒光侮辱打量的感覺。那也是萬隨心交際圈裡,他所見過的,唯一一個嗑藥的男人。
不過很可惜,他和萬隨心交往時間不算長,被警察給抓了,因爲拐賣婦女兒童。
按着他粗略計算的那個中轉據點人數,判個死刑都算便宜他了。
因爲事發已久時間又長,這件事只算他以往糟糕人生裡一個小插曲,眼下因爲馮寬一個肆無忌憚的眼神被突然憶起,程硯寧問話的語調,帶着濃濃的警告意味。
馮寬覺得自己也是中邪了,他好色點,可從來對男人沒什麼想法。
心念一轉,又笑着道:“這不就想跟你把酒言和麼。”
“對啊,給個面子啊校草!”
“寬子能做到這一步也不容易了。”
“喝一杯喝一杯。”
“哪個男人還不喝酒啊!”
接收到馮寬的視線,旁邊兩個男生頓時就幫腔勸說起來。
他們不曉得馮寬和甄明馨達成的協議,自然也不曉得酒裡有問題,說起話來理直氣壯熱情高漲的很。
左一句右一句落在耳邊,程硯寧的目光落在一盤酒杯上,若有所思。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就這人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找他求和?
真是好難得的氣量。
“喝一杯就喝一杯啊。”
一句爽快男聲後,薛飛突然擠到了沙發邊,隨手從盤裡端起兩杯酒,一杯指向馮寬,一杯遞給程硯寧,滿不在乎地勸說:“你看這人家都三請四請了,咱不給面子也說不過去啊,是吧?”
程硯寧擡手接了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馮寬也接了酒,卻有點風中凌亂。
自己給程硯寧特意準備的那一杯,在他沒注意看的時候,被薛飛給端起來了。
也不曉得是哪個……
他端着杯子,一時糾結。
“喝呀!”
薛飛看他一眼,笑了,“你給人敬酒呢,你不先乾爲敬啊?”
“對呀,快喝快喝!”
邊上幾個人跟着薛飛一起起鬨。
馮寬一咬牙,玻璃杯舉起,半杯一飲而盡。
就一點助興的藥而已,要是喝錯了,最多也就找個妹子爽一下,又不至於吃什麼虧。薛飛遞酒纔好,這酒要是程硯寧那一杯,萬一出事他也能撇清干係。
這樣想完,馮寬便安心了。
眼見他放下杯子,薛飛又努努嘴朝程硯寧,“一杯酒而已,別讓人下不來臺。”
程硯寧盯他一眼,就那麼坐着,擡手將酒喝了。
他沒起身,一副並不願意握手言和只是礙於自己好朋友勸說所以勉強給面子的模樣,邊上一衆人看在眼裡,不覺反感,反而看他哪哪都覺得帥。
酒喝完,程硯寧將玻璃杯放回托盤裡。
馮寬被幾個男生推搡着去玩牌,周圍起鬨的人也少了。
程硯寧淡淡地瞥了薛飛一眼,“酒有問題?”
“可不!”
薛飛壓低聲音,“我看那孫子給酒杯裡放白粉了。呸呸呸,反正就是麪粉一樣的東西,好傢伙,倒進去就融了。”
程硯寧目光瞥遠,冷笑了一聲。
薛飛又道:“不過你放心啊,我把有問題那一杯給他了哈哈。”
想到這個薛飛就覺得渾身舒暢,聲音都藏着一陣嘲笑,“也不曉得他是心虛還是蠢,就那麼直接給喝了。不過,這既然他自己都喝了,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吧。”
“隨他的便……”
程硯寧聲音冷漠地說。
這話說完,他突然擡眸朝略遠處一個單人沙發上盯了一眼。
這會包廂裡安靜了很多,幾個女生在唱情歌。
甄明馨一手握着麥,沒唱歌,正關注程硯寧,便接收到了男生平靜清冷的目光,那雙眼泛着森森寒意,好像冬日夜晚零下幾度結一層寒霜的湖面。
倏地抿緊了脣,甄明馨收回目光。
再等一小會就好……
她媽已經說了,這種新型助興藥很難得,奇貴無比,獲取來源還非常私密,一般人都弄不到。只用上一點兒,人在那事上便能獲得無可比擬的快感。也許在這一次之後,都不用她想方設法去纏緊他,程硯寧自會因爲這個藥的奇效而產生依賴,以後就喜歡上這個藥和她這個人了呢。
如此最好,她省心省力,免去不少麻煩。
淡淡地想着,甄明馨也不去看程硯寧了,又去瞧馮寬。
畢竟,這麼多人在場,她還得靠馮寬,找個什麼機會讓程硯寧出去,落單。
也不曉得這藥得多久能起效?
她漠然地想着,突然發現,正打牌的馮寬叼着根菸起身,出了房間。
正好……
“我出去透透氣。”
隨手放下麥克風,甄明馨笑着說。
話落,她起身出了包廂。
目睹這一幕,薛飛微微愣了一下,低聲問程硯寧,“你覺得那孫子用的什麼藥啊?”他一個名校大學生,平時裡哪有機會接觸這些齷齪勾當,先前顧景琛給甄明珠下藥那件事,嚇得他七竅生煙。眼下再看見馮寬下藥,忍不住就往那方面去想。
可,一個男生,給另一個男生下藥做什麼呢。
他想不通,所以這會兒工夫一直盯着馮寬,就想瞧瞧會不會有什麼藥效。
暫時還沒看出來什麼,馮寬卻出了包廂,他總不可能跟上去,那有點太誇張了,又不是特務。
收回思緒,薛飛一臉認真地問程硯寧。
程硯寧心裡有一點兒判斷。不過,雖說這已經是他注意到的馮寬和甄明馨一天內第二次一起避人耳目,他還是不太能確定,甄明馨是否買通或者勾結了馮寬,就因爲對他有所企圖?
“不清楚。”
收攏思緒,程硯寧淡淡地道。
薛飛嘆口氣,“真是有夠糟心的,要不走吧。”
“等會兒。”
程硯寧這會倒也不着急了,淡淡地說。
*
走廊裡。
甄明馨追上了前面走着的馮寬,蹙眉道:“你事情辦妥沒?”
馮寬扭頭,勉強定神,擰眉看着她。
心裡窩着一團火,他感覺那杯酒,十有八九是被自己給喝了。也許他下藥的時候薛飛意外瞧見了,所以故意起鬨,不是爲了讓程硯寧喝酒,而是爲了讓他喝。
甄明馨想做的事情,自然是黃了。
指不定薛飛也已經將自己下藥的事情,告訴程硯寧了呢。
反正總而言之,甄明馨今天別想成事了。
腦子越來越亂,身體裡那一股子躁動越來越強烈,馮寬拼命地按捺心神想要冷靜點,卻震驚地發現,這藥效極爲霸道,和他聽聞的那些助興藥都不一樣。
體內有洪水猛獸,逼得人能立時發瘋……
“你從哪弄的藥?”
甄明馨正着急呢,聽見男生這麼問。
“我……你管這麼多幹嘛?他喝了嗎?”
甄明馨險些將楊嵐給說了出來,反應過來便有點懊惱了,語氣帶着一股子不耐煩。
此時,兩個人已經到了走廊盡頭的公共衛生間。
遠離包廂,四下安靜極了。
衛生間裡一個人都沒有。
盆栽的闊葉綠植映襯着光潔乾淨的大理石瓷磚,讓這寬敞的衛生間都顯得格調高貴,夕陽金色的餘暉從百葉窗投射進來,地面亮得能發光。
馮寬暈乎乎地看着,一雙眼睛,漸漸變得猩紅可怖。
“你——啊——”
甄明馨見他沒回答自己問題,惱怒地正要再問,突然被人一把推到了洗手檯上。
馮寬高大的身形彎下去,罩住她,一陣狂亂地吻。
“滾啊你——啊——”
男生口腔裡一股子菸酒混合的怪味,強有力地壓着她,近乎野蠻地要了她的初吻。甄明馨回過神來便憤怒得無法形容,雙手雙腳都開始撲騰踢踹。
“媽的!”
“啪——”
馮寬怒極,壓着她甩了個耳光。
神志幾乎不受自己控制。
助興藥這種東西,他聽朋友說過,可壓根沒聽人提及過什麼“白雪”。眼下這藥效應在了他身上,那股子想要摧毀發泄的慾望都讓他感覺到害怕,下意識地,聯想到了一種東西。
“你從哪弄的藥?”
馮寬說着話,一條胳膊勒住甄明馨的腰,將胡亂尖叫的她拖進了洗手間。
砰一聲,隔間門關上,落鎖。
狹小密閉的空間,令人窒息的安靜,空氣裡淡淡的清新劑香味,明媚的光線被阻隔在外,這一切的一切,讓甄明馨終於感覺到害怕了。
“唔——”
不等她喊出聲,突然被人捂緊了嘴巴推到了隔間門板上。
面朝門板,她像一條待宰的魚。
極致恐慌的情緒包圍着她,只聽刺啦一聲,身下一涼,裙子裡兩條小褲被人一把扯下。
緊接着,滅頂的痛苦和屈辱襲來……
她從未想過,她的第一次,不但和程硯寧無關,還是在洗手間這種逼仄髒亂的地方,給了一個粗魯又低劣,讓她看見就倒胃口,想到就噁心的人。
完全感覺不到快樂,一波接一波,都是源源不斷的疼。
“什麼聲音啊——”
耳邊說話聲傳來的時候,她勉強從那種即將痛暈過去的情緒裡回神。
馮寬緊緊地壓着她,卻顯得興奮異常。
不曉得是不是藥力緣故,他就跟個發情的公狗一樣,完全不知疲倦,而她,四仰八叉地趴在門板上,屈辱至極,狼狽不堪。
“哎,什麼味——”
充斥在洗手間裡的味道,讓過來上廁所的一個女生尷尬震驚。
隨後,另一個女生也將目光落在了第一個隔間。
裡面明顯有人……
“走吧走吧。”
“哪都能發情啊真是的……”
*
兩個女生一臉通紅地回到包廂的時候,五點二十了。
一衆人正預備離去,有人突然問:“甄明馨走了嗎?包還在這兒呢!”
“沒走吧,說是出去透透氣。”
宋安如這一下午唱嗨了,回答完才發現甄明馨出去的太久了,愣了一下便問剛進門的兩個女生,“你們不是剛出去了嗎?沒看見她啊?”
“啊,走廊沒人。”
其中一個女生說。
話落,她又突然想到些什麼,紅着臉咬緊了脣。
再怎麼外向,那也就是二十出頭的女生,洗手間裡聽到的那種事兒,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不過,她不好意思說,邊上的女生卻是個潑辣性子,在她後面開口道:“走廊裡一個人都沒有,不過……衛生間隔間裡有人大白天打炮呢,我們都沒好意思上廁所。”
“……啥?”
有女生遲鈍地問了一句。
爾後,包廂裡一衆人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
大白天……在洗手間……做那種事……
過來聚會的大多都是學霸,對這種驚世駭俗之舉完全無法接受。
整個包廂安靜了好一會兒,有人突然道:“話說……寬子也出去夠久了……”
“噗,哈哈,你不會想說他和甄明馨吧?”
有人覺得這簡直像天方夜譚。
且不論這兩人先前壓根不認識,就甄明馨那種條件,哪怕家道中落那也是一副小姐架子,過來聚會的時候揹着大幾千的名牌包包,那壓根不可能看上馮寬好嗎?
還洗手間……
怕不是白日做夢。
不過,不管是不是做夢,這大家都要散了,自然得找到那兩人才行。一衆人面面相覷半晌,有人遲疑地看了程硯寧一眼,試探說:“班長你看咋辦?”
程硯寧邊上的薛飛:“……”
無語,這種事還要找程硯寧拿主意。
不過仔細又一想,問話的男生是他們一班原來的,甄明馨也是他們一班的。而他們班學生出了事情問程硯寧似乎已經是個習慣性現象,倒也沒什麼好吐槽的。
念頭一起,薛飛也側頭看向了程硯寧。
程硯寧倒淡定得很,隨口說:“去走廊外面再找找,實在沒有的話,去洗手間再看一下。”
“噗——”
有人直接給噴了,問他,“這怎麼看啊?”
程硯寧又道:“那就打電話。”
這倒可行……
有人分別給兩個人打電話了。
甄明馨過來的時候穿着裙子,出門時候忘了帶包,手機在包裡響。馮寬的手機倒是打通了,不過,一直無人接聽。他那兩個朋友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邊打電話一邊往洗手間去找了。
勁爆的舞曲鈴音從女洗手間裡傳來,伴隨着女生一道變了調的“哦——”
這一下,兩個男生都被刺激得傻眼了。
也就在這時候,一個穿着清涼制服的服務生領着一個穿着襯衫西褲的會所經理急匆匆過來了,這兩人身後,還跟着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
洗手間裡動靜太大了,就在兩個一中女生回去後,被其他客人投訴到了前臺。
會所經理走到近前便看到了拿着手機鬨笑的男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客客氣氣地開口問:“裡面是您朋友?”
“啊——那那那——”
看着大大咧咧的男生,這一下反倒侷促了。
這種事兒,似乎遠着點比較好。
特麼地有點丟人啊……
不過這寬子也是挺本事的,洗手間這種地方都能成事!
“咳——”
耳聽着洗手間裡的動靜,男經理都覺得頭皮發麻。不過,客人投訴的事情不得不解決,因而他乾咳了一嗓子便直接進了洗手間,敲門道:“您好!”
“滾——”
男生粗喘的聲音,興奮狂亂。
外面一衆人,“……”
收回手的經理有點牙疼,不曉得如何是好了。
裡外都是客人,這裡面兩個人雖然有傷風化,那也沒殺人放火犯法啊,他這提醒提醒可以,總不能硬闖?
經理有些煩亂地在來回踱步。
馮寬的兩個朋友卻已經回到了一衆人跟前,乾笑着說:“辦事着呢,要不咱們先回?”
衆人:“……”
人以類聚物以羣分,這話果然有幾分道理。
一中的學霸們在心裡不無鄙夷地想了想,有人直接道:“真夠丟人的。得了別等了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道他們倆幾時能弄完。”
“……”
沉默令人窒息。
有人接話——
“那就散了吧。”
“甄明馨怎麼就和馮寬攪一起了啊。”
“大白天的都不曉得注意點。”
“下賤成這樣。”
“走吧走吧。”
“……”
耳邊的議論嘲笑聲,總算漸漸地消失了。
走出會所,薛飛長鬆一口氣,終於從那種迷之尷尬和丟臉中回過神來。
大白天在洗手間做那種事還鬧得人盡皆知,真特麼丟光了一中的臉面。馮寬也就罷了,原本就是個流氓無賴性子,甄明馨這好端端一個女生……
等等!
薛飛猛地看向了程硯寧,“馮寬喝了藥啊!”
他喝了他給程硯寧的藥,所以才無法自控,侵犯了甄明馨。
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讓薛飛狠狠地驚了一下,急吼吼地說完,轉身又想往回走。
“你幹嘛?”
程硯寧沉聲問了一句。
薛飛扭頭,快語道:“馮寬喝了他給你準備的藥!”
“所以呢?”
程硯寧不鹹不淡地問。
“他——”
薛飛話到嘴邊,突然給梗住了。
馮寬一個男生,給程硯寧下藥做什麼誒!
甄明馨一直喜歡程硯寧,剛纔那麼巧跟着馮寬一起出去,若不是因爲兩個人有接觸,馮寬縱然失控,也不可能對八竿子打不着的她做出什麼事!
而且,馮寬兩個朋友嘻嘻哈哈的,明顯沒聽見她反抗。
所以,下藥的人,可能還有甄明馨。
她也許不曉得怎麼就利用上了馮寬,讓馮寬藉着敬酒的機會給程硯寧賠罪,可她沒想到的是,那杯酒被馮寬自己給喝了,還陰差陽錯地直接拿她發泄了。
一瞬間,薛飛心亂如麻,怔怔地看向程硯寧。
他纔想通,程硯寧大抵早已心明如鏡。
他猜測出了這兩人勾結設計他的企圖,卻不動聲色地坐到了最後,欣賞了這出鬧劇。
冷漠、無情,又殘忍……
其實他沒錯,甄明馨是咎由自取,可那畢竟是一個喜歡他的女孩,也是因爲喜歡他所以千方百計想要自薦枕蓆,他倒好,從頭到尾漠然旁觀。只想想,薛飛便覺得不寒而慄,遲疑着問:“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他的言外之意,程硯寧自然能懂,偏偏,他那張俊臉上全無一絲動容,聲音也冷得能結冰,語調裡還帶着一抹諷刺的笑,“這會洗手間裡要不是馮寬而是我,你還說這個話嗎?”
薛飛:“……”
馮寬要換成程硯寧,媽的不敢想象。
這事情今天就能傳遍一中,成爲程硯寧這輩子洗不去的污名恥辱。
這樣一想,他又覺得那兩人完全活該、自作自受!
可,眼看着程硯寧巋然不動的冷淡態度,他還是有幾分不自在和糾結。程硯寧也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語鋒一轉道:“在這等着吧,我去開車。”
話落,他朝會所外露天停車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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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