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陶媽就找上門來和齊年談心了。
“我說阿年啊。你這是折騰的什麼事啊?阿進以前每天在家乖乖的挺好。不知道你跟他說了些啥,現在他天天往縣裡跑,人曬得像鬼一樣。你說是賺錢吧,連錢的影子都沒看到。一天折騰5、6個小時才賺10塊錢?我在漁具廠幫幫忙,一天干5、6個小時也能賺7、80塊錢了。”
島上雖然除了捕魚和種田,沒有什麼別的產業,但是這兩個產業的配套產業還是有的。島的北面廢棄的船廠那裡除了齊年送過貨的修船作坊外,還有些漁具廠。陶媽現在就在漁具廠做工。
齊年解釋說:“現在快遞量還很少,等快遞多起來就能賺錢了。“
陶媽說:“多得起來嘛。你看這個島上有幾個人在網上買東西的。我看你們就是瞎胡鬧。阿年,你年紀比阿進大,又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你得帶着阿進點兒。島上沒事情做,可以去縣裡找份工啊。再說了,你每天在家坐着倒好,就我們家阿進一個人在太陽下面跑來跑去。”
齊年覺得這個事情還真沒法和陶媽解釋。怎麼解釋?說讓陶進一個人去就是爲了省那30塊錢的船費?那陶媽肯定又有話了:哦,你一面用着我們家阿進的體力,一面還蹭着我們家親戚的船費。怎麼好事都被你阿年一個人佔去了?你還躺在家裡乘涼。
齊年說:“嬸嬸您別生氣,阿進每天出去忙,我整天在家呆着其實也沒有閒着。做快遞並不是送快遞這麼簡單,還有很多事要做。”
齊年見陶媽頭扭着頭看着外面一聲不吭,接着說:“再說了,阿進現在做這個不賺錢,我也沒賺到錢不是?阿進沒錢了可以問您要。我除了養自己還要養阿婆。做快遞這個事兒要是不賺錢,我的壓力可比阿進大多了。”
齊年雖然頭腦裡關於如何把快遞做下去的構想十分清晰,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也沒必要去和陶進的母親說。萬事開頭難,先把第一步幹圓滿了,纔能有進一步發展的基礎。齊年不喜歡事情還沒做就嘴上放空炮。
陶媽這裡,齊年也只能本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方式賴着臉笑着、哄着對付過去。
和齊年聊了半天發現溝通沒有達到任何效果,陶媽很不樂意地走了。
臨走前還不忘叮囑齊年一句:“你要是沒錢用了就跟咱家說。好歹也是鄰居,能幫襯一點兒是一點兒。你可千萬別硬撐着。”
這話說得齊年眼淚都快下來了。鄰居們真是太好了。除了錢二姑以外,陶進家和附近的鄰居們一直都在幫忙照顧阿婆。齊年現在還沒有報答他們的能力。對於這些鄉親們,只當是施恩於韓信的漂母吧,苟富貴再報答。
豐滿的理想通常籠罩在骨感的現實的陰影下。
現實是無情的,它善於鼓掌,更善於扇巴掌。
事業剛剛起步的齊年不得不面對苦苦思索、挖掘出路的困境。
就算三年不飛還能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也會一鳴驚人。這是齊年一再鼓勵自己的話。他可以等待,但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雖然陶媽是揹着陶進找齊年談話的,但齊年覺得這個事情還是有必要告訴陶進。
吃過晚飯去陶進家打遊戲的時候,齊年抽空問他:“阿進,這些天每天去縣裡拿貨,累不?”
“還好啊。閒着也是閒着。”
“你覺得再這麼幹下去有意思不?”齊年儘量用淡然的語氣問。
陶進的語氣比齊年想象的更加淡然:“阿年哥,我覺得你既然讓我去做,肯定有你的道理。現在累點兒無所謂,萬事開頭難嘛。而且,我乾的是簡單而輕鬆的活兒,做未來的盤算纔是更辛苦的活兒。”
齊年覺得這個陶進以前真是小看他了。看他整天熱衷於打遊戲,總覺得像個失足的啃老族無可救藥,現在發現他嘴上說的想學“萬人敵”,行動上還真是身體力行。
雖然他每天渾渾噩噩的,但其實是時刻都在準備着做點兒什麼事。當然,最大的問題在於陶進空有一番志向和夢想,卻其實是什麼都不會。
什麼都不會也沒有關係,有信念有堅持就好。
不過,齊年覺得還是有必要給他一個放棄的選擇項,這也是和陶媽溝通過後的直接影響。人的自由就在於掌握了選擇的權力。
齊年說:“如果你覺得累或者不開心,這個事隨時可以停止。”
“阿年哥你要停止不?”
“我當然要幹下去。這條路以前沒有人走通過,但未必我們走不出來。只要堅持下去一定能趟出條新路來的。我們現在做的事就是在修路。一旦路修通了,還怕沒人走?要爲人所不能爲,爲人所不願爲。成大事的人不都是從這些小事着手的?”
陶進就愛聽這種激情四溢的豪言壯語,他把胖手搭上齊年的胳膊,說:“嗯嗯。這一點我特別佩服你。真的。世界上有很多聰明人,但是都是些沒有用的聰明人,或者說聰明沒有用到實處。而你是把聰明用到了實處。再說了,這事兒就算做不下去,我又有啥損失?你都不怕,我怕個鳥!”
陶媽和齊年拉過家常之後,自然是旁敲側擊地告誡陶進別被齊年那小子給蒙了。齊年整天呆在家裡小空調吹着,苦活累活全讓自己兒子幹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陶進被她媽嘮叨了大半天也聽膩了,不耐煩地說:“媽你別說了。你不懂別瞎摻和。“
陶媽聽了也生氣:“我是爲你好,免得你當冤大頭。“
陶媽、陶進二人的戰火一直燃燒到了第二天的晚飯桌上。作爲中立方的陶爸試圖建立起媽、進雙方共同協商的機制,但雙方存在着極大的爭議,使得陶爸的斡旋無法有效地展開。
最後連陶爸也不耐煩了,對陶媽說:“阿進沒事兒整天也是窩在家打遊戲,也不出去接觸人。他現在每天去縣裡轉轉也挺好,要不然外面發生啥事他也不知道。在外面多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到好機會呢。“
媽、進雙方對此不置可否,光吃飯不吭聲。
吃完飯陶進回自己的房間接着打遊戲。遊戲剛開局,陶爸就進來了。
“阿進,打什麼遊戲呢?”
“還是那個。”
陶爸的興趣本來就不在遊戲上,看了會兒遊戲說:“我跟你說啊,別聽你媽的。女人就是小家子氣。什麼吃虧不吃虧的。小年輕能吃什麼虧?你爸我這一生就是毀在你媽手裡。幹這個小心吃虧,幹那個小心吃虧,到頭來什麼都不幹最好,這樣就不會吃虧。你看看我這一輩子,沒吃什麼虧吧?其實虧吃大了。“
陶進聽他爸跟他說這些,就把眼前正在對付的幾個小怪簡單處理掉,下線了。
“爸,您這麼些年就沒有反抗過?”
“怎麼沒有?”陶爸一臀部坐到陶進的牀上,“但是一旦燃起星星之火就被你媽的冷水給澆滅了。你媽就這樣。一心就想把你和我牢牢掌握在手心裡。”
陶進點點頭笑着說:“哎呀,爸,這麼些年來你就這一句說得最有道理。”
陶爸臉一橫:“我以前說的都是瞎扯蛋?”
陶進不說話,繼續點着頭。
陶爸不理他,接着說:“不是我說你,成天窩在家裡也不叫事兒。你不是總說什麼‘掃天下’嘛,那就拿起掃帚去掃啊。你媽那邊,我去做思想工作。”
陶進笑着握住了陶爸的手:“謝謝組織的信任。”
陶爸臨走前說:“好好掃啊。”
“必須滴!必須滴!”
重開遊戲前,陶進給齊年發了信息:“我命由我不由天!家裡的事情搞定了,我明天還去縣裡。”
信息剛發出去,陶進又補發了一條:“還有,聽說瘋子回來了。”
瘋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