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克雷是懂宣傳的。
他這一番表態,加上最近一段時間的來回拉扯造勢,再加上百萬美元的噱頭,直接把他爲千禧年七大難題設立的獎項擡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
這下子,無論如何,數學界都必須重視起來了。
畢竟,諾貝爾獎沒有數學獎。
雖然幾乎一多半的諾貝爾經濟學獎都發給了數學領域的學者,以至於人們一度認爲經濟學獎是給數學家的補償。
雖然包括但不限於沃爾夫獎和菲爾茲獎在內都號稱自己是“數學界的諾獎”。
但是,諾貝爾獎終究是沒有數學獎。
或許數學家可以不在乎這個。
但數學界不行——
實際上,大多數數學家,也只是嘴上不在乎而已。
相應地,克雷研究所的名氣也被拉高到了世界頂級學術機構的水平。
當然,只是名氣。
就實力而言,目前顯然還差點意思。
不過搞研究這種事情,說穿了就是人加上錢。
理論數學或許跟其他領域相比,不至於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但至少是正相關的。
有了足夠的名氣,加上一個肯撒錢的投資人,克雷研究所的起飛,已經基本屬於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無非是能飛到多高的問題。
“常教授,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了,第一個領到這份懸賞的學者。”
看電視的這幾分鐘時間,常浩南並沒有掛斷手中電話。
所以,在克雷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唐林天就在第一時間祝賀道。
“嗐……身外之物,身外之物”
常浩南重新把電話放到耳邊:
“再者說,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應該不會去領獎……”
說到這裡,他又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佩雷爾曼應也不會……”
但唐林天卻給出了不一樣的回答:
“誒,常教授,照我的猜測啊,除非你明確表示拒絕接受獎項,否則這個蘭頓·克雷就算聽到你不去領獎,恐怕也會把獎給你送過來。”
“……”
常浩南乍一聽還覺得有點離譜,但仔細一想,還真覺得有點道理。
就搞個大新聞的角度來說,正常頒獎顯然有些過於平淡。
甚至到了一年以後,吃瓜羣衆都未必還記得這麼個事。
但“數學家淡泊名利不願出席領獎儀式,贊助人信守承諾把獎項親自奉上”的劇情,無論最後結果怎麼樣,故事性肯定都是拉滿的。
這要是擱BBC,估計都能拍個系列紀錄片出來……
又聊了一會其它事情之後,唐林天便主動結束了通話。
用他的話說:
“今天你的時間屬於很多人,我不能獨佔……”
果然,正如唐林天所預料的那樣。
常浩南剛放下手機。
甚至還沒來得及給自己倒杯水。
第二個電話就打進來了。
“恭喜你了,常教授!”
電話裡面的聲音有些失真,以至於常浩南一時間沒聽出來是誰。
好在對方並沒有只說這一句話:
“去年論文答辯的時候我心裡面還有點奇怪,怎麼唐校長非要找我個搞數學的過去,現在看來,還是老唐高瞻遠矚……”
“你這下子可謂是一鳴驚人,不誇張地說,直接把整個華夏數學界往前推了20年吶。”
這下聽出來了。
是袁相埡。
華夏數學界曾經短暫地輝煌過一段時間,但在陳建功、蘇步青的浙大學派,以及華羅庚的華夏解析數論學派之後,確實已經有幾十年沒發出過什麼像樣的聲量了。
直到一週之前。
在過去的七天時間裡,華夏名字在國際數學界相關討論中出現的次數,恐怕比再往前的20年加起來都多。
“袁院長,這……實在是過獎了……”
常浩南倒也不是謙虛。證明龐加萊猜想這個成果本身的分量當然很大,但是就現在而言仍然屬於孤例。
若是從影響來說,除非他日後真的培養出一批學生,否則單靠個別成果,仍然不可能跟那些享有盛名的學派競爭。
袁相埡打這個電話,自然不只是爲了祝賀一下常浩南,因此在一輪寒暄之後,也很快進入了正題:
“常教授,是這樣,我們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的楊玏楊院士一直有想法,要創辦一份屬於華夏的、有一定影響力的數學期刊,只不過此前一直礙於找不到有足夠影響力的學者擔任主編,所以他委託我來問您一下,是否對這件事情感興趣?”
袁相埡雖然還不是院士,但已經是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的副院長——
這其實很正常。
前面就提到過,院士是名額固定、增進遞補的,只有死亡或者出現重大問題才能除名。
不僅華夏,所有國家的科學院基本都是這套邏輯。
不可能因爲伱貢獻比別人大,就給人擠出去。
那就人人自危了。
這樣一來,如果正好趕上某個學部的院士全都身體健康,多年不出現減員……
就只能排着。
……
面對袁相埡的問題,常浩南並沒有馬上給出回答。
實際上,創辦華夏自己的頂級學術期刊,乃至於創立華夏的學術體系,也是常浩南從幾年前就開始思考的事情。
但他的想法,還是從工程學,或者狹義自然科學(物理科學+生命科學)開始。
相比於理論數學,這兩個方向也是常浩南更感興趣、且更擅長的部分。
“袁院長。”
大概過了幾分鐘之後,常浩南才重新開口:
“您認爲,在理論數學領域,即便由我來擔任主編,即便我們剛開始可以發雙月刊甚至是季刊,真的能湊出足夠數量的高水平數學論文麼?”
不等袁相埡回答,他又繼續道:
“或許短時間內,一期兩期還可以,但很難持續下去……這樣一來,如果後面的文章質量下降明顯,那恐怕只會起到反效果吧?”
“嗯……”
袁相埡沉默不語。
顯然,常浩南的顧慮是對的。
然而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如果不趁熱打鐵,實在可惜。
等到幾年或者更久之後,哪怕還是讓常浩南擔任主編,但產生的號召力就完全不同了。
總不可能到時候再出個天才,恰好把另一個千禧年難題給解決了吧?
“袁教授。”
就在袁相埡陷入糾結的時候,常浩南卻突然話鋒一轉:
“其實,我也覺得,現在這個機會很好。”
“嗯?”
前者一聽這話,雖然有點懵,但也能聽出來似乎是還有戲。
“我們不一定要把目光侷限在理論數學。”
常浩南直接來了個反客爲主:
“何不參考《自然》或者《科學》那樣,面向多科學領域呢?”
袁相埡整個人一驚:
“那難度不是更高?”
“如果是說,要取代《自然》或者《科學》,那確實難度更高,但我們畢竟纔剛剛起步,目標應該保守一點。”
常浩南解釋道:
“第一步,應該是讓我們的期刊能夠保持在SCI的中游或者中上游位置,除了影響因子以外,至少不能是個水刊。”
“第二步,纔是考慮躋身國際頂級期刊的行列……”
“第三步,……”
“……”
“最後,如果前面這些全都做到了,那我們就可以考慮挑戰整個SCI評價標準,建立我們自己的學術體系了。”
一番畫餅,直接把袁相埡給聽不會了。
“這……未免有些……”
儘管常浩南嘴上說着“保守一點”,但顯然也只有第一步勉強算是保守。
後面的內容堪稱狂野。
像什麼“挑戰SCI評價標準”。
他別說規劃了,想都沒想過。
但過去沒想過,那是過去的事情。
現在被常浩南這麼一提……
嘶……
這餅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