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完記者會之後的稍晚些時間,常浩南迴到臥室打開電腦,準備按照約定,把三種語言版本的證明過程,以及一份並未在arXiv上面發表的說明文件發給唐林天。
雖然他本人從一開始就基本確定自己的證明過程無誤,但京航大學作爲一個嚴肅的科研機構,肯定還是要等到結果確定下來再把成果掛上去。
提前開香檳的話,就算後來證明香檳並沒有開錯,也總顯得有些不夠矜持。
不過,在打開郵箱的第一時間,常浩南就被裡面的情況給震驚了——
因爲服務器資源問題,絕大部分郵箱都會設置一個儲存容量上限。
在千禧年附近,這個上限基本上在幾百MB到幾GB的水平。
考慮到這個年代的郵件本身也不支持太大的附件,所以一般情況下,正常人很難保存這麼多的郵件。
但常浩南卻做到了。
在把論文上傳到arXiv上面的時候,他也沒想太多,就習慣性地把自己之前幾次投稿時用的那個學校郵箱給附了上去。
結果麼……
可想而知。
由於這幾天接收到的郵件太多。
他的郵箱空間,爆掉了……
當然,也不是說爆掉之後再發過來的郵件就沒了。
如果及時處理,仍然能從服務器端排隊進來。
但總歸還是很誇張……
“woc,失策了……當時應該專門註冊個新郵箱的……”
常浩南一邊感慨着“這場面我真沒見過”,一邊開始檢查裡面有沒有夾雜着什麼重要的內容。
實際上,從發件日期來看,他的郵箱其實早在三天前就已經被填滿了。
而那個時候,因爲最終的審稿結果還沒有出來。
因此給他發郵件的絕大多數都是常浩南沒聽過的人。
比如某某學校數學系的學生或者研究員,詢問他能否針對論文中的某處地方進行解釋之類。
畢竟是龐加萊猜想的證明,所謂“簡潔易懂”,那也是相比於上一世佩雷爾曼那個別人用了三年才理解的方法而言。
門檻還是有的。
不過這一類郵件倒是不用回。
因爲很快就會有能看懂的人去給他們講。
而除了這最主要的一類以外,剩下的就沒什麼規律了。
有單純打廣告的、有宣傳新創辦的學術期刊的,甚至還有幾個來自不同國家學生髮來了自己的個人資料,並詢問能否到常浩南這裡深造……
說實話,其中有一個的簡歷還真是不錯。
而且,對方還在郵件中表示,儘管數學界目前還沒有得出結論,但自己已經閱讀完了全部內容,並非常確信證明過程的正確性。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論文中的每一個步驟都設置的恰到好處,完全看不出一般數學論文中大量的思維跳躍,和描述新理論框架時的混亂表述,因此對作者別具一格的寫作方式非常感興趣,遂希望能在今年獲得碩士學位之後,到常浩南的課題組繼續攻讀博士學位……
說實話,看完之後,就連常浩南也有點動心了。
只可惜他的課題組性質實在特殊,沒辦法隨便招收外國留學生。
不過,在經過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並沒有像其他郵件那樣直接丟進回收站,而是專門給這名叫瑪麗安·米爾札哈尼的學生回信,肯定了對方的過往履歷,但表示數學研究目前還只是自己的個人興趣,因此並沒有招收這一方向研究生的計劃。
本來他還準備向米爾扎哈尼推薦論文的另一位作者佩雷爾曼,但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作罷。
畢竟後者正是對方口中“思維跳躍”寫作方式的集大成者,哪怕是同行看了都直呼離譜的程度……
而隨着常浩南清理出郵箱的空間,一些最近幾天發出的郵件也陸續從服務器端被傳輸進來。
實際上,審稿團隊只用三天就基本看懂了整個證明過程,而後面四天只是因爲覺得過於離譜,才又進行了多輪重複檢查和確認。
只是爲了避免再搞出懷爾斯那次的情況,所以在最終出結果之前都沒有披露給媒體而已。
但數學界內部,其實是早就得到了風聲的。
所以,這一階段發到常浩南郵箱裡的郵件,就已經有很多重量級的內容了……
“他們還真是積極……”
常浩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呈2*2排列開的四個網頁。
上面是四大數學期刊幾乎在同一時間給自己和佩雷爾曼發出的約稿邀請。
內容無一例外,全都是關於龐加萊猜想的證明。
其實正常來說,不同期刊之間雖然有競爭,但考慮到學術圈的形象問題,也不至於從友商嘴裡面搶食。
那樣吃相太難看了。
所以最初幾天,大家都以爲這篇論文被投稿到了別處,所以還相安無事。
但在意識到這篇論文實際上並沒有被投稿之後,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所有人都能預料到,這篇論文肯定會像沃森和克里克那篇發現DNA雙螺旋結構的論文一樣,被幾十上百萬的後來者所引用。
這種恐怖引用量所帶來的影響因子,哪怕是最頂尖的期刊,也無法完全忽視。
最後,他當然還是沒有回信。
不過卻給這個名場面截了個圖,然後把這四封郵件給收藏了起來……也算是一個前無古人,後也很難有來者的成就吧……
……
就這樣,一直到這天下午,常浩南才總算把計劃中的郵件給唐林天發出去。
然後,幾乎馬上就收到了對方的回件。
只有短短一句話。
“你手機已經打不通好幾天了。”
“……”
常浩南這纔回過味來。
怎麼總感覺今天哪不太對——
正常情況下,這種新聞出來的時候,就應該有無數個電話打進來了。
但常浩南住的地方比較特殊,所以這邊家裡的電話,哪怕是外線電話,也只有極少數科工委系統內,以及一部分專門負責提供後勤保障的同志才知道。
而從上個月開始閉關,他就沒再管過自己的手機。
即便這會的手機在待機狀態下續航時間相當誇張,也已經沒電好一段時間了……
想到這裡,常浩南趕緊下樓到客廳,把早已經關機的手機給充上電。
而第一個打進電話來的,就是唐林天。
“新聞發佈會你正在看嗎?”
接通之後,對方直接就是個開門見山。
“呃……”
這問題讓常浩南一愣:
“難道不是早就已經結束了?”
他明明是看完了採訪之後,才上樓去回覆郵件的。
“不是,你說的是今天是上午對審稿委員會的採訪,那個肯定早就結束了。”
唐林天解釋道:
“現在是克雷數學研究所對外召開的新聞發佈會,就是發佈千禧年七大數學難題懸賞的那個機構……央視9臺(這功夫CCTV9還是英語頻道不是紀錄片頻道)正在全程轉播。”
常浩南頓時來了興趣。
一百萬美元什麼的,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倒還是其次。
關鍵是他想看看對方的反應。
這兩天他也看了一些報紙,發現自己把論文上傳到arXiv那天,剛好就是這個研究所發佈懸賞的同一天……
打開電視。
出現畫面裡的,是克雷研究所的贊助人蘭頓·克雷和負責人亞瑟·傑夫。
二人正在被一團話筒簇擁着。
而記者也剛好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也就是那個懸賞。
它到底算不算數。
畢竟這事說起來實在太巧。
很多人都猜測,會不會把龐加萊猜想給剔除出去,再拉個新的進來。
當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蘭頓·克雷臉上的肌肉明顯抽搐了一下。
一百萬美元吶。
倒不是他出不起這個錢,但現在確實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本來按照亞瑟·傑夫的說法,這七個難題在未來一個世紀都很難被全部解開,10年內能有人解出一個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而且花錢還是其次的。
主要是打臉。
千年數學會議上面,傑夫直接表演了一個物理意義上的下不了臺。
不過難受歸難受。
臉,克雷還是得要的。
不能不給。
而且僅從結果來看,這個巧合給研究所帶來的影響,甚至遠遠超過了百萬美元的價值。
因此,他稍稍調整了一下心態,沉聲回答道: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個美妙的巧合。”
“或許從法律角度上講,龐加萊猜想的證明是否符合懸賞所規定的範圍是一個可以討論的問題,但就我個人而言,更願意把這個巧合理解爲命運的安排。”
“因此,克雷研究所會承認這一懸賞的有效性,並且按照之前訂下的條款,將在證明提出的一年以後,也就是2001年5月24日,正式向兩名作者頒發100萬美元的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