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昌明口中的四會指的是華昌市的四會翡翠商場，市內超過八成以上的翡翠零售商都會到那裡進貨，一些零買顧客也會慕名而來進行選購，非常知名。
華昌市的這個四會準確來講應該叫“小四會”，真正的“四會”是粵州省一個地方，那裡是全國最大的翡翠批發集散地，華昌市的四會翡翠城其實是蹭了它的熱度，不過蹭的還算成功。
只不過四會翡翠城龐大的商家數量與客流量必然導致了其中魚龍混雜，顧客在那裡能購買到性價比極高的翡翠，也可能花了大價錢卻賣到經過充膠、染色、漂白的劣質產品。
顧昌明要暗訪的這個地方，還是具有一定挑戰性的。
如果顧昌明能夠選擇的話，在玉石方面他更想和那種翡翠市場的老師傅合作。
因爲他曾經聽人說，專業鑑定師檢測玉石主要是依靠設備，如果離開了這些設備，眼力其實比不上那些常年混跡玉石市場師傅。
宋濤平日裡大多接觸的是像紅藍寶石那樣的晶體寶石，但他也鑽研過玉石的肉眼判斷方法，他有自信能夠分清翡翠的真僞。
於是宋濤答應道：“沒問題，我們下一次碰面是什麼時候？”
顧昌明一直仔細觀察着宋濤，當看到宋濤自信的樣子依舊如故，心裡才稍微踏實了很多。
顧昌明說：“今天這個金鑲玉的案例非常有價值，我們需要花一段時間整理好收集的音頻資料，所以我打算三天之後再去暗訪小四會，具體時間我們看情況再商量。”
“行，正好我還可以休息幾天。”宋濤表示同意，這種暗訪的走動量要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今天一下午他已經不知道在偌大的華貿商城裡繞了多少圈了。
相比起在組裡鑑定寶石，暗訪絕對是一個苦差事。
想到這裡，宋濤忍不住問了句：“顧組長，你們做這些工作有什麼酬勞嗎？”
顧昌明苦笑了一聲，說道：“我們是消協的長期3.15消費維權志願者，志願者嘛，嚴格來講是義務勞動，沒有工資。”
宋濤並沒有做過志願者，當聽到顧昌明說自己沒有工資的時候，不禁驚訝的問：“沒有工資？那你怎麼維持生活的呢？”
顧昌明笑了笑：“我們雖然沒有工資，卻有相關部門的補助，再加上去年3.15晚會被列爲重點扶持工作，補助提高了一大截，普通志願者每月四千元，像我這種組長會更高一些。”
“當然了，我們這些做志願者的主要還是憑信念，酬勞倒是次要的。”說到這裡，顧昌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自豪之感。
宋濤愣了下，他能感覺到顧昌明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每月四千元在華昌市這種大都市堪堪溫飽而已，顧昌明的年紀看起來起碼有三十五歲以上了，就算他作爲組長能夠拿到更多的補助，那也遠遠不夠看。
宋濤作爲實習組長正式上崗後，不算獎金，光是底薪就足有一萬。相比之下，顧昌明和他手下的志願者們可以算是不求回報的付出了。
雖然顧昌明一直在懷疑他的能力，但宋濤想到顧昌明也是急切的想把公益事業做的更好，心裡的疙瘩便就解開了。
於是宋濤笑着調侃道：“我說顧組長爲什麼如此嫌棄我們這羣普通鑑定師，原來是胸懷大義。”
“沒有，沒有。”顧昌明連連擺手，不好意思的說：“其實我之所以想讓華昌地指派更厲害的技術人員，也是有私心的。”
宋濤來了興致：“能詳細說一下嗎？”
顧昌明坦誠的說：“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得到認可，像我這樣的志願者也不例外。”
“我的小組已經連續四年評爲優秀，在去年，我們通過明察暗訪找到了衆達汽車由於發動機進水而經常失靈的證據，最後這個事例僅差一票，沒能登上3.15晚會。”
“當時我們還立志明年一定要登上3.15晚會展示工作成果，沒想到今年抽到了珠寶行業這種‘死亡之組’，如果沒有足夠厲害的技術人員幫助，我害怕連優秀都評不上。”
宋濤是內行人不懂門外漢的苦，不以爲然的說：“珠寶行業怎麼了？”
提到珠寶行業的話題，顧昌明突然激動起來：“你們珠寶行業的水，簡直比馬裡亞納海溝還要深！”
他愁眉苦臉的向宋濤抱怨道：“之前我想臨陣磨槍，看了那本叫寶石...系統學的書？裡面講了那麼多寶石，我看他們除了顏色以外長得都一模一樣。”
宋濤糾正道：“是《系統寶石學》。”
顧昌明一拍腦門：“對，還是你們這些專業人士懂，我連書名都記錯了，別說那些專業性的東西了。”
宋濤笑了笑，通過這一陣交談，他對顧昌明的印象大爲改觀，雖然顧昌明有些私心，但宋濤也不介意幫他一把，畢竟也算爲公益事業盡一份力。
......
次日一早，宋濤掐好了休息時間來到姜衆託的辦公室。
他昨天晚上思考了一宿關於鑑定和田玉產地的可行性問題，最終決定把這個作爲自己的SCI二區論文選題。
宋濤這段時間很少在校部，所以學術相關的問題還是請教質檢中心的老師們更方便，而姜衆託顯然是最合適的人。
姜衆託在宋濤進來後，笑呵呵的問：“小宋，昨天你去和消協接洽的怎麼樣？”
一提起這事，宋濤不禁聳了聳肩，無奈的說：“我當然沒什麼問題，反倒是他們嫌棄我的級別和能力不夠呢。”
“嫌你的能力不夠？那他們的眼睛真是該去眼科治一治。”姜衆託輕笑一聲：“怎麼，消協那邊要求換人嗎？”
宋濤搖搖頭：“沒這個必要，我用三言兩語就把他們打發了，而且已經約好了兩天後去小四會看一看情況。”
姜衆託滿意地說：“我就知道派你過去準沒錯，你這小子除了搞研究有兩下子，嘴上的本事也厲害得很，遇到什麼難事都能被你解決。”
“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姜衆託閒聊了幾句後，問起了正經事。
宋濤說：“姜站長，之前您和我說過本科生破格申請中級專業技術資格的事情，我現在已經發表了一篇SCI一區，現在還差兩篇SCI二區論文。”
“昨天我去華貿大商城看到了賣和田玉的商家，所以我想到可以研究鑑定和田玉產地的方法，而且這個課題也比較有現實意義，您看如何？”
“鑑定和田玉產地？”姜衆託聽到這裡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宋濤感覺姜衆託似乎不太贊同他的想法，疑惑的問：“姜站長，國內行業標準目前在和田玉產地鑑定上一片空白，肯定是因爲現有技術不夠完善。”
“雖然我的研究未必能影響到珠寶行業的國家標準，但是至少能說明這個選題是有價值的。”宋濤補充道。
姜衆託沒有立即回答宋濤的問題，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起身來到窗邊站定。
“宋濤，你雖然專業知識和科研意識都是本科生中最頂尖的，但是你不站在學術的最前沿，有些方面你並不瞭解。”姜衆託道。
“姜站長，難道行業標準不允許鑑定機構標註產地有別的原因？”宋濤愣了一下，連忙問：“您能給我講一下是什麼情況嗎？”
姜衆託解釋道：“學界對於和田玉產地的研究比你想象的要深入，按目前最科學的方法來鑑定和田玉的產地，正確率保守估計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宋濤驚訝的說：“那麼高？”
鑑定是不可能百分之百正確，如果按照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正確率來算，完全可以認爲當今學界已經擁有鑑定和田玉產地的能力。
宋濤旋即不解的問：“既然正確率已經達到了這麼高，爲什麼行業標準不允許各大機構鑑定產地呢？”
“難道是因爲現在執行的標準是幾年前修訂的，所以跟不上科學發展的速度了？”
當前珠寶行業執行的標準於三年前修訂，在這個科研與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三年時間很有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因而舊標準落後於時代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據說幾個月後最新的珠寶行業標準就要出爐，於是宋濤問：“姜站長，新的標準會允許我們鑑定和田玉產地嗎？”
姜衆託搖了搖頭頭說：“不，我敢肯定，幾個月後最新的行業標準依舊不會增添和田玉產地方面的規定，因爲本質上來講這不是一個技術問題。”
“不是技術問題？”宋濤追問：“姜站長，那是什麼問題？”
話到此處，宋濤終於察覺到姜衆託在這個問題上一直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在宋濤的印象中，姜衆託一直是乾脆利落、坦坦蕩蕩的人，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姜衆託像今天這樣吞吞吐吐的樣子。
宋濤心想：“肯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姜衆託猶豫了一會，最後緩緩說：“你現在是質檢中心的組長，勉強也算領導層了，告訴你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