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早,嘰嘰喳喳的小鳥便立在窗外的樹杈上,聽起來好不歡快,赫瑟爾推開門,將窗戶閉上,卻發現公主的榻上並未有人影,赫瑟爾急忙推開窗戶,卻見公主正站在胡楊林下,一身白色褻衣,雙手伸着接下從樹上掉落下的金黃葉子。
此情此景,就好似一副悲傷至極的畫作,女子眼中是濃濃的絕望與悲傷,可那伸出的雙手卻又表現出她生命裡那一絲渴望來,赫瑟爾抱着披風,一瞬間,她又好似不願打破這一悲傷,她只是站在這,就讓人有種悲涼的感覺,赫瑟爾不明白,是什麼讓昔日陽光的公主一夜之間變成了如此悲傷的痛苦女子,公主與以前彷彿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阮岱千接過赫瑟爾手中的披風,對赫瑟爾搖搖頭,赫瑟爾領命退下,只是擔憂的看着阮千沅。
阮岱千輕輕將披風披在阮千沅身上,並貼心的替她繫好絲帶,末了,又看了看阮千沅後腦的傷,眼神裡是對這個妹妹深深的心疼“沅兒,披上吧,深秋早晨霜大,若是傷口復發了,會更疼。”
阮千沅眼神空洞的盯着這一切,只是裹緊披風,靜靜看着樹杈上金黃的葉子,阮岱千輕嘆一口氣,他不明白,自己最疼愛的妹妹爲什麼會有如此大的悲傷,他作爲哥哥卻又無能爲力,阮岱千輕輕扳過阮千沅的身體,只覺得手下的肩膀瘦小的可怕,原來不覺得,可這一場災禍卻讓他覺得自己的妹妹消瘦了許多“沅兒,雖然哥哥不知道你爲什麼突然轉了性子,可哥哥想告訴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你永遠都是阿布,阿媽還有哥哥我最疼愛的小公主,你想要的哥哥都會盡力滿足,你心底的悲傷如果不願意說出來,哥哥也不強迫你,你只要知道,哥哥永遠是你最強大的後盾就好了!”
聽聞此話,阮千沅才擡頭看向阮岱千,家人?她前世從來不敢奢求的東西如今就擺在她的面前,作爲安月,她只能是替身,從來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安陽要學的,她也要學,安陽不學的,她依然要學,只因爲她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安陽的替身,只爲代替安陽躲過一切麻煩,讓安家能安然無恙的坐上最尊貴的位置。
而作爲阮千沅,她有最榮譽的身份,她只是她,她不再是安月,而是恣意瀟灑的駝夏公主阮千沅!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阮千沅的眼神逐漸恢復神采,儘管不比原來那樣陽光的眼神,可有這樣的轉變,還是讓阮岱千很是開心,因爲阮千沅頭上有傷的緣故,阮岱千剛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復而落下。
胡楊林的葉子黃了又黃,轉眼就到了冬季,看着窗外空落落的樹杈,阮千沅合上窗,在窗戶上貼了幾張平日裡作的畫作,赫瑟爾端着茶水進來,眼神一楞,若不是這幾個月都陪在公主身旁,她還真要被公主驚人的天賦驚呆了,不過數月,阮千沅只說想學中原的琴棋書畫,就已經掌握的爐火純青,儘管和以前的公主有天翻地覆的變化,但這幾個月,公主在可汗可敦還有殿下的呵護下,眼神裡已經少了許多悲傷,反而偶爾還能見到久違的笑臉。
阮千沅提起毛筆,這些書畫她想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就要不停的用假象欺騙大家,琴棋書畫是她前世就掌握的爐火純青的記憶,儘管五年的時間沒有動過,可那些東西在一遍遍練習後,早已變成了刻在骨子裡的印記,只消回憶,便又能拾起來,而西域女子不好這些,身爲馬背上的民族,若是沒有騎術可是要被恥笑的,但因爲阮千沅受傷就是因爲騎馬,現在倒也沒有人會恥笑阮千沅不會騎馬,倒是讓阮千沅鬆了一口氣。
“公主,喝杯酥油茶暖暖身,可汗讓您去他的房內呢!”赫瑟爾替阮千沅衝好一杯熱騰騰的酥油茶。抱着托盤說道。
阮千沅應一聲,熱騰騰的酥油茶一喝下去,就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西北這種嚴寒的氣候起初還令阮千沅不適,但有了這碗酥油茶倒是讓阮千沅的身體有股暖洋洋的感覺。
迎着寒風,阮千沅裹緊披風走至可汗的帳房前。房內,阮岱千正與阮炎商量着什麼,帳房外的侍從撩起簾子,屋內暖和的氣溫瞬間席捲了阮千沅,阮千沅解下披風,向可汗行了一禮。
阮炎是中原人,這駝夏國是當年憑自己的實力讓前可汗信服才交予他的,儘管身爲中原人,可阮炎因爲常年生活在西域,倒是也充滿了西域特有的男子氣概。
阮炎雖然不懂女兒怎麼脾氣大變,可現在的阮千沅讓阮炎覺得很陌生,活脫脫就是一箇中原姑娘特有的樣子。
安月經過幾個月的適應,現在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是阮千沅的事實,只是由於做了十八年的大家閨秀再加上血海深仇,她還不能完全的放下這些,做個無憂無慮的駝夏公主,待大仇已報,阮千沅嘆一口氣,或許那時,她纔有機會,也有資格真正的接受這一切,以阮千沅的身份驕傲的活下去。
但她現在依然很感激,是這幾個月可汗與可敦,殿下的悉心照顧,讓她塵封許久的內心漸漸打開。阮炎打破寧靜“沅兒,過幾日就是你十六歲的生日了,在咱們駝夏雖然不過什麼及笄禮,但阿布聽聞你最近很是喜歡中原文化,況且阿布也是個中原人,與你阿媽商量,你阿媽也同意,說是一定要給咱們的小公主辦一次畢生難忘的宴會。”
阮千沅一愣,良久都說不出話,親情,對她來說一直是枷鎖,一直是索取,可直到借屍還魂,她才明白原來親情是不求回報只對你好,只因爲你是他們的骨肉。
阮千沅鼻頭一酸,想到兩世加起來都這麼大的人了,竟然還會因爲這種事心酸,一方面,她爲自己鳩佔鵲巢而愧疚,另一方面,卻又覺得這樣的親情是她渴望許久的,她不想,也不願讓人搶去,這一世,她一定要保護好所有對自己好的人。
“阿布,您對沅兒真好!”阮千沅扮上一副純真的模樣,端的是天真無邪,她知道,可汗喜歡這樣的公主,而不是裹在冰冷外殼下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公主。既然他們喜歡,她改變一次又何妨。
阮炎有些驚訝,走下臺階,握住阮千沅的小手“你這鬼丫頭只要平平安安的,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阿布都給你摘下來!”
屋外寒風刺骨,營帳內倒是一派祥和溫馨,阮岱千小聲吩咐隨從準備午飯,又囑咐讓叫可敦過來,平日裡阮炎政事繁忙,倒也沒有時間和他們一起吃飯,倒只有冬季裡,牧民們停止牧業,阮炎才能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