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齒輪不停轉動,世人有些早忘記了先皇后的往事,只道當今聖上的新後,嫺淑得體,而國丈安遠常因爲女兒的緣故,一躍成爲京中通政使司使,百姓津津樂道的也是安家生了個好女兒安陽,再也無人記得那位曾經溫柔大方,賑濟四方的安月。
5年後,西域駝鈴聲聲作響,北風呼嘯着捲起沙塵,化作漫天黃沙,遠遠的,就看到一位紅衣女子騎馬而來,捲起一陣塵土,身後跟着一大批侍從。
“噠噠噠!”女孩兒彷彿得益於自己精湛的馬技,回頭對身後的王公貴胄做個鬼臉“比不過本公主吧!哈哈哈,你們這些人,都只會耀武揚威,沒有一點真本事!”說着,女孩又是一鞭,打的馬兒不停嘶鳴。
身後的貴族不停追趕着前方的姑娘,不時地喊“公主,您慢點!”
被稱作公主的姑娘回頭大喊“有本事追上本公主”,她年輕的臉上是對生命的熱愛,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朝陽的氣息,這真是一個極美的女子,濃密的長髮此刻在風中飛揚,儘管西北偏僻乾旱,可她的臉上卻依然漾着水樣樣的透亮,晶瑩瞳孔中好似是一汪清泉,乾淨不含雜質,白淨的小臉上偏生嵌了一張紅潤的櫻桃小嘴,整張臉宛如被女媧精心雕刻過一般,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紅色華衣點綴着粒粒珠寶,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異樣的光芒,所謂雲鬢花顏金步搖,不過也就如此了吧!
正說着,卻聽馬兒嘶鳴一聲,擡起前蹄,分心的女孩哪能預料到這次危險,只見馬兒剎住的後方是一塊巨石,女孩手中一滑,竟沒有抓住手中的繮繩,後腦徑直砸向石塊,發出砰的聲響,女孩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隱隱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遠遠的看着自己躺在沙地之中,身邊圍滿了侍從,只可惜,女孩的眼皮越來越重,她緩緩閉上眼睛,那雙清澈生動的眼睛此時此刻永遠的閉在了一起。
安月覺得自己睡了許久,周遭的壓抑空間讓她覺得不能呼吸,恍惚間,她宛如看到了一個恣意歡快的女子策馬奔騰,‘她是那樣的生動,真好啊’安月心想,這是她如何也無法企及的自信與驕傲,思及此,安月絕望的閉上雙眼,就讓時間就此停住,那些楊蘇瑾帶給她的傷害,她有心去報,卻也無法報,她只是世人遺忘的先皇后,死後被丟去亂葬崗無人記得的可憐女子...........
“沅兒,沅兒!”好吵!安月只覺得腦袋疼的厲害,周遭人喊魂般的聲音讓她頭痛欲裂,她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歡快的紅衣女孩兒,她向她揮揮手,似乎告別,又像是揮舞着拳頭耀武揚威,安月看到她嘴角一張一合“替我活下去,去報你的仇!”
安月驚詫,一口氣提在心口,竟是將自己憋醒了過來“呼——呼——”猛地坐起,卻發現身邊的擺設竟是她從未見過的裝飾。滿屋的琉璃瓦,牆上掛着的是與姑墨國完全相悖的獸齒與盔甲,與姑墨國女子琴棋書畫不同,駝夏國更希望女兒能活得恣意瀟灑。
“沅兒!沅兒!你醒了!”身邊一位異域女子失聲痛哭,旋即抱住安月,安月感覺到女子的悲傷與後怕,也感受到那些淚打溼在她身上,她心中隱隱作痛,似乎還是那個女孩的傷痛。
安月捂住胸口,只覺得快要窒息,一瞬,她突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念頭,她要活着,她要報仇,她要活!
焉支哈熱被安月的舉動嚇了一跳“沅兒,你怎麼了!”
安月大口呼氣,環視了一圈四周,陌生的場景,陌生的面龐,陌生的身體,這一切都讓她塵封許久的大腦無法分辨是真是假,安月搖了搖頭“你....是誰”
焉支哈熱一頓,隨即看向跪在地上的胡醫“那圖,公主身體如何。”
那圖放下診療箱,走上前替公主診了脈,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安月後腦的傷口,觀之安月眼底的顏色才道“回可敦,公主這是由於頭部遭受重創,據我觀察,公主應當是失憶了,只是臣不知這失憶症何時會好,或許半年也或許更長一些。”
焉支哈熱一聽,霎時又心疼的要哭出來,她抱住安月“千沅啊,都怪阿媽,阿媽縱容你去騎馬,才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的阿布已經嚴懲了今日陪你賽馬的幾個王公貴胄。”
安月蹙眉“千沅,是這個身體主人的名字嗎?”,她木訥的任由焉支哈熱抱住自己,許久,焉支哈熱才放開安月,又吩咐手下的人都退下,讓公主好生休息,只留下一個婢子照顧她。
周遭人一走,安月適才覺得空氣清新了許多,身旁的婢子五官小巧,倒是不像西域人,反而有種中原的感覺。
婢子覺察到安月打探的眼光,服身一禮“公主,婢子名喚赫瑟爾”
安月示意赫瑟爾端來水,她塵封了多久他不記得,只覺得重活一世實屬不易,而她的內心始終有一種鳩佔鵲巢的不安感,她怕還沒有報仇就又被塵封在冰冷的世紀長河裡,感受到滾燙的熱水自她喉間滾下,一股濃郁且強烈的悲傷感瞬間就包圍了她,安月再也忍不住,只是抱住赫瑟爾,嗚咽着抽泣,將那些往事一個個回味,將那些仇恨一個個記在心底。她忘不掉肚中鮮活的生命,她忘不掉新帝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她忘不掉腳底滾燙的溫度,還有那個從小追在她身後,一口一個月姐姐的易慎,那個治癒了她童年的小男孩,可她最終還是辜負了他......
赫瑟爾只以爲公主是太疼了,心疼的抱住公主,不斷地安慰着,她與公主一般大的年紀,駝夏國都怕公主,說她太過驕縱,隨意便拿鞭子傷人。可只有他知道,公主其實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
輕嘆一口氣,赫瑟爾替公主擦乾眼淚,捧起安月的臉“公主,傷總會好的,可你以後可不能在這樣貪玩了。”
安月抽噎着,激動的情緒此刻有了些許緩解,她轉頭看向琉璃瓦外的世界,那是一片胡楊林,正值秋季,金黃色的葉子鋪滿了大地,宛如一個金燦燦的世界,不少小孩在樹下追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無憂無慮的,並不爲自己的未來所擔憂。真好啊,曾經她也曾這樣歡笑過,可現在她身上揹負的,僅僅只是血海深仇。
等安月平復了心情,赫瑟爾又回答了安月的一些問題。夜深時,安月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輕嘆一口氣,她不再是她,而她亦是她,昔日的安月不復存在,現今,她是駝夏國公主阮千沅,五年的時間,姑墨國在楊蘇瑾的帶領下,倒是也有了一番進步,“楊蘇瑾!”安月緊握拳頭,長甲嵌入細嫩的皮膚中,瞬間就見了血。可安月並不覺得痛,她還活着,這就是對楊蘇瑾最大的打擊!
如今的她是駝夏國最尊貴的公主,不再是五年前安家那個默默無聞的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