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英雄傳》四十八、夜阻通天河

次日五更時候,國王設朝,聚集多官,傳旨:“快出安道撫僧榜文,四門各路張掛。”一壁廂大排筵席,擺駕出朝,至智淵寺門外,請了三藏師徒,共入東閣赴宴。至午,唐僧要行,國王只得率文武大臣親送出城去訖。

這一去,只爲殷勤經三藏,努力修持光一元。曉行夜住,渴飲飢餐,不覺的春盡夏殘,又是秋光天氣。一日,天色已晚,師徒們還在前行。八戒道:“猴哥,今晚何處安身也?”行者道:“兄弟,出家人莫說那在家人的話。”八戒道:“在家人怎麼?出家人怎麼?”行者道:“在家人,這時候溫牀暖被,懷中抱子,腳後蹬妻,自自在在睡覺;我等出家人,哪裡能夠!便是要戴月披星,餐風宿水,有路且行,無路方住。”八戒道:“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取經,也不是祖上的積業,沒必要說得這麼神道。如今路多險峻,我挑着重擔,着實難走,須要尋個去處,好眠一覺,養養精神,明日方好挨擔。不然,卻不累倒我也!”大聖笑道:“說取經,是師父的積業,你問師父神道不神道?我另問你呆子,一天中挑了幾程擔,你就叫起苦來;沙僧若像你,還不天天叫喊!”八戒笑道:“我和沙僧是輪換着挑哩!”大聖道:“輪換又如何,十亭路你也只挑得三兩亭罷了。”三藏道:“悟空,大家着實累了,就找個宿處罷。”行者道:“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就住。”師徒們沒奈何,只得相隨行者前往。

行不多時,只聽得滔滔浪響。八戒道:“罷了!來到盡頭路了!”沙僧道:“是一股水擋住也。”三藏道:“卻怎生得渡?”八戒道:“等我試之,看深淺何如。”三藏道:“悟能,你休亂談,水之淺深,如何試得?”八戒道:“尋一個鵝卵石,拋在當中,若濺起水泡來是淺,若是骨嘟嘟沉下有聲是深。”行者道:“你去試試看。”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塊頑石,望水中拋去,只聽得骨嘟嘟泛起魚津,沉下水底。他道:“深!深!深!去不得!”唐僧道:“你雖試得深淺,卻不知有多少寬闊。”八戒道:“這個也容易,駕雲望望,不就得了。”說着,丟了鈀,躍入半空中,定睛觀看。但見那:

洋洋泛水光,浩浩影浮天。

靈派吞華嶽,長流貫百川。

千層洶浪滾,萬迭峻波顛。

岸口無漁火,沙頭有鷺眠。

茫茫渾似海,一望更無邊。

急收雲頭,按落河邊道:“師父,往遠看,黑霧濛濛,看不到盡頭,寬哩!寬哩!去不得!”三藏大驚道:“徒弟啊,似這等怎了?”沙僧道:“看那岸邊立的,可不是個人麼?”八戒道:“想是板罾的漁人,等我問他去來。”拿了鈀,跑到面前看處,呀!不是人,是一面大石碑。碑上有三個篆文大字,下邊兩行,有十個小字。三個大字,乃“通天河”; 十個小字,乃“徑過一百里,亙古少人行”。 八戒叫:“師父,你來看看。”大家挑擔、牽馬,來在碑前。三藏看了道:“剛纔八戒在半空裡看不到邊,我只說是天晚看不清,誰知這碑上寫着一百里哩。悟空,你眼力好,定得寬窄,上去再看看,別是寫錯了。”八戒笑道:“看師父說的,這通碑是官家立的,還能有假。沙老弟的流沙河比這寬得多哩,何況這是能通天的河。”三藏道:“悟淨跟我說過,那流沙河是大肚子河,似個紡錘,中間方圓八百里,兩頭就窄的多了,也只有幾十裡。這通天河別也是個紡錘河罷。”大聖就躍在雲中,睜火眼金睛,前後左右細看了一遍,下來道:“師父,這河雖不是紡錘河,可這裡卻折個大彎,看着就寬了許多。這河源頭窄,慢慢下流寬,咱行處,算是中下游。”八戒道:“中游還有一百里,那下游更寬了。”大聖道:“哪裡!師父說的對,這碑上的字是嚇人的。這裡河寬最多也就二十里上下,只是浪急些。”八戒笑道:“可是虛到家了,二十里卻刻成一百里;還通天河哩,我看該叫爬地河。”說着,拿鈀就要築那石碑。大聖道:“別築,我還有用。”沙僧道:“許是這裡的裡短,五里只折東土一里。”三藏道:“悟空,可看到了源頭了?”大聖道:“天晚看的不大清,這水是源自北邊大山裡,曲曲彎彎流來,從這裡折個彎,往東南流向了南洋大海。”八戒心急道:“猴哥,這誤人的石碑留着何用?”大聖也不言語,從耳中掏出金箍棒,兩手一拽,長有三尺左右,貼在碑面上,像擀麪一樣,上下擀了兩擀,碑上的字霎時不見,淨面如新,便道:“師父,重新刻字罷。”說着,把金箍棒變作了一把刻刀,等着師父。三藏道:“上邊刻上‘織錦河’ 三個大字。”大聖得言,刀觸石面,上下左右連劃幾下,三個篆字就已刻成。三藏又道:“下刻着‘徑過二十里,船如織錦行’。” 大聖手舞棒刀,上下翻飛一陣,兩行十個小字也已刻成。八戒笑道:“師父淨做好夢,還織錦河呢,能碰到半個船也是幸事。”沙僧道:“且聽,是哪裡鼓跋聲音?”八戒喜道:“想是做齋的人家。我們且去趕些齋飯吃,問個渡口尋船,明日過去罷。”三藏道:“卻不是道家樂器,足是我僧家舉事。我等去來。”八戒一邊請師父上馬,一邊道:“管他是僧是道,只要有齋飯便可。”

行者在前引馬,一行聞響而來。哪裡去找正路,沒高沒低,漫過沙灘,望見一簇人家住處,約模有百十戶人家,卻也都住得好。但見:

倚山通路,傍岸臨溪。處處柴扉掩,家家竹院關。沙頭宿鷺夢魂清,柳外啼鵑喉舌冷。短笛無聲。寒砧不韻。紅蓼枝搖身,黃蘆葉鬥風。陌頭村犬吠疏籬,渡口老漁眠釣艇。燈火稀,人煙靜,半空昏昏不閃星。忽聞一陣白蘋香,卻是西風隔岸送。

三藏下馬,只見那路頭上有一家兒,門外豎一首幢幡,內裡有燈燭熒煌,香菸馥郁。三藏道:“悟空,此處比那山凹河邊,卻是不同。在人間屋檐下,可以遮得冷露,放心穩睡。你都莫來,讓我先到那齋公門首告求。若肯留我,我就招呼汝等;假若不留,你卻休要撒潑,唬了人家;往村裡再尋一家。”行者道:“說得有理,請師父先去,我們在此守候。”那長老才摘了斗笠,光着頭,抖抖褊衫,拖着錫杖,徑來到人家門外,見那門半開半掩。三藏不敢擅入,聊站片時,只見裡面走出一個老者,項下掛着數珠,口唸阿彌陀佛,徑自來關門。慌得那長老合掌高叫:“老施主,貧僧問訊了。”那老者還禮道:“你這和尚,卻來遲了。”三藏道:“怎麼說?”老者道:“來遲無物了。早來啊,我舍下齋僧,盡飽吃飯,白布一段,銅錢十文。你怎麼這時纔來?”三藏道:“老施主,貧僧不是趕齋的。”老者道:“既不趕齋,此來何干?”三藏躬身道:“我是東土大唐欽差往西天取經者,今到貴處,天色已晚,聽得府上鼓鈸之聲,特來告借一宿,天明就行也。”那老者搖手道:“和尚,出家人休打誑語。東土大唐到我這裡,有幾萬里路,你這等單身,如何來得?”三藏道:“老施主見得最是,但我還有幾個徒弟,逢山開路,遇水疊橋,保護貧僧,方得到此。”老者道:“既有徒弟,何不同來?”教:“請,請,我舍下有處安歇。”三藏回頭,叫聲“徒弟,這裡來。”那行者本來性急,八戒生來粗魯,沙僧卻也莽撞,三個人聽得師父招呼,牽着馬,挑着擔,不問好歹,一陣風,闖將進去。那老者看見,唬得跌倒在地,口裡只說是“妖怪來了!妖怪來了!”三藏攙起道:“施主莫怕,不是妖怪,是我徒弟。”老者戰驚驚道:“這般好俊師父,怎麼尋這樣醜徒弟!”三藏道:“雖然相貌不中,卻倒會降妖伏魔。”老者似信不信的,扶着唐僧慢走。

卻說那三個兇頑,走進院內,廊檐下拴了馬,丟下行李,闖入廳房上。那廳中原有幾個和尚唸經,八戒掬着嘴,喝道:“那和尚,唸的是什麼經?”那些和尚,聽見問了一聲,忽然擡頭:

觀看外來人,嘴長耳朵大。

身粗背膊寬,聲響如雷炸。

行者與沙僧,容貌更醜巴。

廳堂幾僧衆,無人不害怕。

闍黎還唸經,班首教行罷。

難顧磬和鈴,佛像且丟下。

一齊吹息燈,驚散光乍乍。

跌跌與爬爬,門檻何曾跨。

你頭撞我頭,似倒葫蘆架。

清清好道場,翻成大笑話。

兄弟三人,見那些人跌跌爬爬,鼓着掌哈哈大笑。那些僧越加悚懼,磕頭撞腦,各顧性命,通跑淨了。三藏攙那老者,走上廳堂,燈火全無,三人嘻嘻哈哈還笑。唐僧罵道:“還好意笑!走進門不知高低,唬倒了老施主,驚散了唸經僧,把人家佛事都攪壞了,卻不是墮罪與我?”說得他們都止了笑。那老者方信是他徒弟,急回頭作禮道:“老爺,沒大事,沒大事,才然關了燈,散了花,佛事將收也。”八戒道:“既是了帳,擺出滿散的齋來,我們吃了睡覺。”老者叫:“掌燈來!掌燈來!”家裡人聽得,大驚小怪道:“廳上唸經,有許多香燭,如何又教掌燈?”幾個僮僕出來看時,這個黑洞洞的,即便點火把燈籠,一擁而至。忽擡頭見八戒、沙僧,慌得丟了火把,忽抽身關了中門,往裡嚷道:“妖怪來了!妖怪來了!”

行者拿起火把,點上燈燭,扯過一張交椅,請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們坐在兩旁,那老者坐在前面。正敘坐間,只聽得裡面門開處,又走出一個老者,拄着柺杖道:“是什麼邪魔,黑夜裡來善門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身迎到屏門後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東土大唐取經的羅漢。徒弟們相貌雖兇,果然是山惡人善。”那老者方纔放下拄杖,與他四位行禮。禮畢,也坐了面前,叫:“看茶來,排齋。”連叫數聲,幾個僮僕,戰戰驚驚,不敢攏帳。八戒忍不住問道:“老者,你這盛价,兩邊走,怎的?”老者道:“教他們捧齋來侍候老爺。”八戒道:“幾個人伏侍?”老者道:“八個人。”八戒道:“八個人伏侍哪個?”老者道:“伏侍你四位。”八戒道:“那白麪師父,只消一個人;毛臉雷公嘴的,只消兩個人;那晦氣臉的,要四個人;我得八個人伏侍方夠。”老者道:“這等說,想是你的食腸大些。”八戒道:“也將就看得過。”大聖道:“老官,莫聽大耳朵咧咧。”老者笑道:“有人,有人。”七大八小,就叫出十多個人出來。

那老和尚與老者,一問一答的講話,衆人方纔不怕。卻將上面排了一張桌,請唐僧上坐;兩邊擺了三張桌,請他三位坐;前面一張桌,坐了二位老者。先排上素果品菜蔬;然後是面飯、米飯、閒食、粉湯,排得齊齊整整。唐長老舉起箸來,先念一卷《啓齋經》。那呆子一則有些急吞,二來有些餓了,哪裡等唐僧經完,拿過紅漆木碗來,把一碗白米飯,撲的丟下口去,就了了。旁邊小的道:“這位老爺忒沒算計,不籠饅頭,怎的把飯籠了,卻不污了衣服?”八戒笑道:“不曾籠,吃了。”小的道:“你不曾舉口,怎麼就吃了?”八戒道:“兒子們便說謊,分明吃了;不信,再吃與你看。”那小的們,又端了碗,盛一碗遞與八戒。那呆子幌一幌,又丟下口去就了了。衆僮僕見了道:“爺爺呀!你是磨磚砌的喉嚨,着實又光又溜!”那唐僧一卷經還未完,他已五六碗過手了,然後卻纔同舉箸,一齊吃齋。呆子不論米飯面飯,果品閒食,只情一撈亂噇,口裡還嚷:“添飯,添飯!”行者叫道:“賢弟,少吃些罷,也強似在山凹裡忍餓,將就夠得半飽也好了。”八戒道:“嘴臉!常言道:‘齋僧不飽,不如活埋’ 哩!”行者教:“收了傢伙,莫睬他。”二老者躬身道:“不瞞老爺說,白日裡倒也不怕,似這大肚子長老,也齋得起百十衆;只是晚了,收了殘齋,只蒸得一石面飯、五斗米飯與幾桌素食,要請幾個親鄰與衆僧們散福;不期你列位來,唬得衆僧跑了,連親鄰也不曾敢請,盡數都供奉了列位。如不飽,再教蒸去。”八戒笑道:“再蒸去,再蒸去。”

話畢,收了傢伙桌席。三藏拱身,謝了齋供。才問:“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姓陳。”三藏合掌道:“這是貧僧華宗了。”老者道:“老爺也姓陳?”三藏道:“是俗家也姓陳。請問適才做的什麼齋事?”八戒笑道:“師父問他怎的,豈不知道?必然是‘青苗齋’、‘ 平安齋’、‘ 了場齋’ 罷了。”老者道:“不是,不是。”三藏又問:“端的爲何?”老者道:“是一場預修亡齋。” 八戒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沒眼力!我們是扯謊架橋,哄人的大王,你怎麼把這謊話哄我!和尚家豈不知齋事?只有個‘預修寄庫齋’、‘ 預修填還齋’, 哪裡有個‘預修亡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齋?”行者聞言,暗笑道:“這呆子乖了些也。”問:“老官,你是錯說了。怎麼叫做‘預修亡齋’?” 那二老欠身道:“你等取經,怎麼不走正路,卻蹌到我這裡來?”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是一股水擋住,不能得渡;因聞鼓鈸之聲,特來造府借宿。”老者道:“你到水邊,可曾見些甚麼?”行者道:“止見一面石碑,上書‘通天河’ 三個大字,下書‘徑過一百里,亙古少人行’ 十個小字,再無別物。”八戒道:“那河灣只有二十里,哪來一百?還什麼‘通天河’?已被我師徒給改了個好河名,叫‘織錦河’,船過如織梭哩!”老者道:“織錦河?名字好聽,只是少船過。再往上岸走走,好的離那碑記只有裡許,有一座靈感大王廟,你不曾見?”行者道:“沒上心看。請老官說說,何爲靈感?”那兩個老者一齊垂淚道:“老爺啊!那大王:

感應一方興廟宇,威靈千里祐黎民。

年年莊上施甘露,歲歲村中落慶雲。”

三藏道:“施甘露,落慶雲,也是好意思,你卻這等傷情煩惱,何也?”那老者跌腳捶胸,哏了一聲道:“老爺啊!

雖則恩多還有怨,縱然慈惠卻傷人。

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三藏道:“吃人者都是妖魔鬼怪,還談什麼正神邪神!”沙僧道:“師父說得對。許是這方黎民,怕妖怪不呼風喚雨來滋潤禾苗,才稱他爲神哩。”二老道:“正是!正是!”大聖道:“風雨寒暑,是天地自然。沒有這個感應大王,本處照樣甘露施下;偏偏有了這個感應妖怪,阻擾了甘露;當天大旱時,黎民燒香求雨,他轉臉又幫黎民施雨。”二老道:“不錯!不錯!我們方圓只得依靠他。”八戒道:“下點雨,就要吃童男女?”二老滴淚道:“可不是!每村都要輪着叫他吃。”沙僧道:“想必輪到你家了?”老者道:“正是輪到舍下。我們這裡,有百戶人家居住。此處屬雷利國元會縣所管,喚做陳家莊。這大王一年兩次祭賽,上半年在驚蟄節,下半年在白露節,每次一個童男,一個童女,還有豬羊牲醴供獻他。他一頓吃了,保我們風調雨順半年;若不祭賽,就來降禍生災。”沙僧道:“你府上幾位令郎?”八戒道:“幾位令郎怎的?一百個兒女也不願捨出一個!”老者捶胸道:“可憐!可憐!說什麼令郎,羞殺我等!這個是我舍弟,名喚陳清,老拙叫做陳澄。我今年六十三歲,他今年五十八歲,兒女上都艱難。我五十歲上還沒兒子,親友們勸我納了一妾,沒奈何尋下一房,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歲,取名喚作一秤金。”八戒道:“好貴名!怎麼叫做一秤金?”老者道:“我因兒女艱難,修橋補路,建寺立塔,佈施齋僧,有一本帳目,這裡使一兩,那裡使二兩,到生女之年,卻好用過有三十兩黃金。三十兩爲一秤,所以喚做一秤金。”沙僧道:“那個的兒子麼?”老者道:“舍弟有個兒子,也是偏出,今年七歲了,取名喚做陳關保。”八戒問:“何取此名?”老者道:“家下供養關聖爺爺,因在關爺之位下求得這個兒子,故名關保。我兄弟二人,年歲百二,止得兩個人種,不期輪次到我家祭賽,所以不敢不獻。故此父子之情,難割難捨,先與孩兒做個超生道場,故曰預修亡齋者,此也。”三藏落淚道:“作孽,這妖怪作孽!”八戒道:“這妖怪是白天吃人呀,晚上吃人?”老者道:“都是夜裡亥末刻吃。”八戒道:“何不抱兩個狗娃子,放在黑咚咚的廟裡,讓他吃。”老者道:“我的老爺耶,你可扁看那大王了。別說是狗娃子,你就是送去孩子,若不對戶他也不吃哩。”大聖道:“怎講?”老者道:“這河東岸,方圓幾十裡,各村各寨,誰家有男孩,誰家有女孩,誰家的孩子多大了,什麼容貌,他都記得一清二楚。該着誰家,只要親生兒女,他方受用。”八戒道:“妖怪每天還來查戶口?”老者道:“可不是,比我們村長還上心。”大聖道:“這靈感大王長得甚莫樣?”老者道:“不見其形,只聞得一陣睲風,就知是大王爺爺來了。即忙滿鬥焚香,老少望風下拜,嘴裡還要不停的念禱‘南無阿彌陀佛’。” 三藏通:“吃人的妖怪,還要你們唸佛號?”二老道:“可不是!”三藏道:“好的佛號,竟被這妖怪褻瀆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八戒道:“這佛號已被妖怪褻瀆了,師父還念怎的?”三藏道:“悟空,幫陳老施主想想辦法,他家一雙兒女,萬不可被妖怪遭蹋了。”沙僧道:“想什麼辦法,逮住妖怪劈死省事,再也不吃童男女了。”二老道:“老爺們可不要說大話,我知道你們爲俺好,可那妖怪難劈,有大本事哩。”八戒道:“我們是降妖五人組,專做降妖買賣的。”二老滴淚道:“老爺,莫開玩笑了。”八戒道:“龜兒子給你開玩笑!”三藏道:“老施主,我這幾個徒弟是會降妖。許是你這一雙兒女有救了。”那二老聽了這話,便互攙着,雙雙跪在了那裡,給師徒幾個輪番磕頭,三藏和沙僧忙把二老者扶了起來。大聖道:“什麼時間把孩子送到大王廟裡?”二老道:“往次舊例,白天里正也來了幾次,說定今晚亥初刻就要送到。送祭的隊伍就要快來接一秤金和小關保了” 大聖道:“想叫我救你一雙兒女,就要聽我吩咐。”二老忙應道:“聽!聽!”大聖道:“快把一秤金和陳關保抱出來我看。”

二老不敢怠慢,忙吩咐家人抱出了兩個孩子,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內外,都出來磕頭禮拜,只請救孩子性命。那小子籠着兩袖果子,在廳上跳跳蹦蹦,吃着耍子。那女兒頭上戴一個八寶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紅閃黃的紵絲襖,上套着一件官綠緞子棋盤領的披風,腰間繫一條大紅花絹裙,腳下踏一雙蝦蟆頭淺紅紵絲鞋,腿上系兩隻絹金膝褲兒,站那睜着一雙大眼看八戒哩。大聖道:“呆子,你變哪個?”八戒道:“變哪個怎的?”大聖道:“咱替他兩個去祭賽去。”八戒道:“一不留神叫他吃了,可不是耍子。”大聖道:“嘴臉!福陵山那一套忘完了?只有咱降他的份,哪有他吃咱的理!”八戒道:“何不你拿金箍棒,我拿釘鈀,直接弄死了事。”大聖道:“耍耍那妖怪,可不是樂子?”八戒道:“陳施主,往次妖精先吃童男,還是童女?”老者道:“以前祭賽時,我們這裡有膽大的,鑽在廟後,看見他先吃童男,後吃童女。”八戒道:“正好一秤金光看我,我就變他好了。我要看看那妖怪如何下嘴吃猴子。”大聖道:“呆子,不要費話,快變一秤金來。那送祭的就要來了。”八戒便念動咒語,把頭搖了幾搖,叫“變!”真的變作一個女孩,穿戴、容貌都像一秤金,只是身子肥胖。行者笑道:“再變變。”八戒就又變了變,身子略收了些。大聖等不及,便往呆子身上吹口仙氣,用手拍了拍呆子的肚子,那身形就如一秤金一樣。大聖忙唸咒,變了陳關保。廳中霎時就有兩個一秤金,兩個陳關保,衆人分辨不了真假,個個稱奇。大聖道:“老官,把內眷喊回去,把兩個孩子也哄回去,我們就要祭賽。”說不了,已聽到響器之聲。二老道:“媽媽,快領關保、秤金回後宅,別叫里正看到。”衆妻妾丫環忙抱了兩個孩子,回了後院。二老道:“長老去到大王廟,可不要閃了手。”大聖道:“放心!”說話間,門外就有人喊話。二老忙叫家人領着八戒和大聖,就叫出門。三藏忙拽住大聖和八戒道:“徒弟呀!千萬小心,等妖怪吃你時,忙要變過來。”大聖道:“請師父放心,老孫走了。”門外又催了兩聲,兩個老人和家人才把八戒和大聖領了出去。祭賽的隊伍早擡來了兩張桌子,上放着大丹盤。家人就彎腰抱大聖和八戒,卻抱不動。大聖與八戒使個眼色,都忙念輕身咒,兩個家人才把他二人抱上丹盤。四個後生,擡起兩張桌子,就離了門首,兩個老者滴淚喊兒。送祭隊伍,燈火照耀,吹吹打打,向河邊走去。端的不知大聖和八戒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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