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先獨自一人迎風站在山角亭子外面,向江面眺望,口中不住讚道“好景緻!”。
“如此有興致,看來你的傷情恢復的不錯。”繼先回頭一看,是滿溪春和莫問津、吳處邊三人走來。
滿溪春道:“你傷口還未痊癒就站在風口裡,小心身體!”
繼先笑道:“三位姐姐不用擔心,我已大好,多謝你們這幾日的照料,不知如何相報。”
莫問津坐到亭子裡的長椅上,“客氣了,你能好我們也就安心了。巴陵真人說了,你的身體強壯,內力又不錯,只要再休息三五日就能痊癒。既然你已經沒有大礙,我們也就告辭了。”
繼先道:“三位姐姐要走?”
滿溪春也道:“二位師姐現在就回大酉山?”
莫問津道:“不,我和你吳師姐要去巫山找楊師叔和高師叔,你就先留下來照看繼先吧,等繼先傷好了你就回大酉山,別再讓我們擔心了。”
滿溪春話來到嗓子眼上卻又吐不出來,“師姐,我……我……”
莫問津疑惑道:“怎麼?你不想回去?”
滿溪春使勁搖了搖頭,“我做夢都想回去,可是我沒臉回去。”
莫問津勸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師姐知道你有苦衷,不然也不會躲着我們這麼多年,師姐不問你,你願說就說,但是如果你眼裡還有師姐和桃源派,就必須要回大酉山。你先陪繼先辦完重慶的事再說,不管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和你莫師姐都等着你。”
吳處邊也對滿溪春勸道:“是啊,滿師妹,咱們桃源派的大仇還沒報,你要是不回去,對得起師父嗎?一定要回去。”
滿溪春雙淚長流,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拼命點頭。
繼先對莫問津和吳處邊囑咐道:“二位姐姐路上小心,你們放心,我會勸滿姐姐回去的。”
莫問津和吳處邊辭了二人,又向張天鬆道謝,作別龍震元,下山乘船離去。
繼先已經在玉印山養了五日,傷勢基本痊癒,這幾日,他一直惦記着重慶戰事,憂心如焚,坐臥不安,巴不得趕快離開此地趕往前線。
這日,他和滿溪春一起來向張天鬆辭別,恰好龍震元正與張天鬆閒談,見二人進來,張天鬆給二人讓座,“繼先,傷勢都好了吧?”
繼先拍拍胸脯,“你看,已經全好了,幸得巴陵真人醫術高明。”
龍震元喜道:“繼先兄弟,你不知道,我原本是來給怪老頭道別,去重慶打蒙古軍的,沒想到卻在這裡遇見了你,我一直都想結識你,如果你不嫌棄,可否帶我一起去重慶?”
繼先忙起身相拜,“龍掌門的話繼先如何擔當得起?龍掌門俠骨正氣非常人可比,繼先敬佩不已,能和龍掌門一起上陣抗敵是繼先的榮幸。”
龍震元道:“不必掌門掌門的叫,叫我大哥就行了。”
繼先抱拳回道:“是,龍大哥,咱們一起去重慶。”
張天鬆笑道:“繼先,你的傷既無大礙,又有要事在身,我就不便多留你了。我這裡爲你配了一瓶藥丸,你每日按時服下,半月後既可恢復如初,切記,這半月裡不要動肝火,更不可用力。”
張天鬆把藥遞給繼先,繼先收下後又是千恩萬謝。四人又聊了一會,繼先要離開,張天鬆便送他、滿溪春和龍震元以及雪玉派的一干門人下山上路。
繼先在玉印山養傷這幾日,重慶方面的備戰一刻也未停息。呂文德來重慶不久,便組織了一場浩大的戰事。那日,王堅聽說呂文德的援軍抵達重慶,鼓舞了合州軍民之心;畢竟合州受困已久,呂文德怕萬一王堅堅守不住,則重慶北門洞開,對全局極爲不利,便籌劃率軍前去合州接應。
重慶至合州路程雖不遠,但皆是山間小道,而且全被蒙古軍佔領,實際上合州與重慶之間已經是兩座彼此分離的孤島,所以從陸路進軍十分冒險,呂文德便打算以自己帶來的艦隊和重慶原有的水軍組成陣勢,從渝水上溯,水路支援合州。這渝水就是嘉陵江,合州城在餘玠治蜀時已經搬遷到釣魚山上,釣魚山被渝水、涪江和渠江三江環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艦隊自重慶走水路可直抵釣魚城下。
呂文德集合好水軍後,率隊浩浩蕩蕩向合州進發。蒙哥圍攻合州數月,寸功不建,甚是惱怒,揚言破了合州一定要屠盡全城,現又聽說呂文德率軍支援合州,以爲破城更加困難,於是召集賬下大將,商量退敵之策。
釣魚山下,蒙哥主持攻城之事,丞相史天澤、東川行軍總帥汪德臣、蒙哥近衛術速忽裡等人皆來帳。
蒙哥道:“我軍入川以來所向披靡,宋境各州哪個不聞風喪膽,開城投降?可是偏偏小小釣魚城竟讓大軍困足四個多月,至今未能破城,原因何在?”
史天澤道:“大汗,王堅據守城池,不予出戰,分明已經懼怕大汗天威。宋軍善於守城,我軍又長於野戰,釣魚城山河險要,易守難攻,我們以己之短攻他之長,必然難以成功。”
蒙哥不服氣道:“史丞相漢人出身,深知漢人狡猾心思。但本汗鐵騎不怕任何敵人,就算再堅固的城池我也要把它踏平。”
史天澤頗有懼色,“我雖是漢人,卻非宋民,又受蒙古恩惠,誓死效命大汗。”
蒙哥笑道:“本漢就是隨便說說,你也別太在意。前軍來報,說宋廷派呂文德率領援軍入川了,紐璘前日在涪州就吃了他的敗仗;呂文德又調集艦隊沿渝水支援合州,王堅是塊難啃的骨頭,硬打非上策,我們要活活困死他,決不能讓呂文德的援軍過來。”
術速忽裡道:“大汗,依臣看不如捨棄合州,咱們一月之內就拿下了五十餘州,偏偏在大軍勢如破竹之際自困釣魚城下,不僅大軍銳氣受損,也給其它地方喘氣之機。若是放棄合州,先取瀘州、重慶以及夔州一路,就可順江而下直通荊湖,與忽必烈大軍接應,如此,小小釣魚城就便淪爲孤城,它的存在也就沒有意義了。”
術速忽裡的話引起了史天澤和汪德臣的共鳴,汪德臣道:“大汗,忽必烈從潭州來信,也建議咱們暫時放棄釣魚城,率軍東上。”
蒙哥左思右想,仍然不肯嚥下這口氣,“本汗就不信拿不下此城,不要再說了,不取釣魚城絕不退兵。”
汪德臣見蒙哥如此固執,不好再勸,便道:“呂文德的艦隊已經來攻,咱們要趕緊應對。”
蒙哥問道:“宋軍有多少戰艦和人馬?”
史天澤回道:“荊湖水軍的二百艘戰艦,據臣推算,最多不過五千人。咱們的艦船和兵馬是他們的數倍。”
蒙哥道:“好!把艦隊開往三曹山江域,水陸兩面設好埋伏,定教呂文德有來無回。”
史天澤等人領命。
宋軍的艦隊正往上游快速行駛,忽然劉整慌慌張張來報,“呂大人,蒙古軍在三曹山一帶佈陣,陣容浩大。”
呂文德道:“陣容大又怎樣,怕了?”
劉整忙道:“屬下不敢!我只是想提醒大人小心。”
呂文德道:“老夫見了那麼多大陣勢,從無畏懼,不管敵人多強大,咱們決不能害怕,一旦心有畏懼,便已輸了三分。在本將的手下打仗,誰怕死我就先讓他死。不用擔心,蒙古的艦船都是實木的,咱們的艦船確是用銅鐵包裹的,頂得住炮彈,防得住火攻,就是撞也能把他們的船給撞散。”
劉整道:“大帥說的是,屬下多慮了。”
呂文德道:“傳令!布好陣勢,加快速度,火炮在前,給我猛攻!”
蒙古的艦隊在江中等待多時,見宋軍艦隊開來,汪德臣下令炮擊,呂文德亦下令回擊,江中炮聲迴盪江谷,震耳欲聾,江面濺起數丈高的水柱。宋軍艦船在鐵皮的保護下幾乎毫髮無損,而蒙古軍的木船紛紛被炮彈炸飛,遇火即燃,很快就被打得狼狽不堪,潰散敗退。而蒙古軍守衛在三曹山東西兩側的步兵由於只是輕裝,起不到抵抗的作用,也跟着撤回。
史天澤忙令汪德臣率衆撤退到黑石峽待命,又將其餘船隻全部調來,千餘艘船隻黑壓壓一片集中在峽谷西面,水軍近萬人;史天澤又調五千精兵攜重炮駐守峽谷兩面的山頂上,依次排列成一公里的炮陣,欲將宋軍吞噬在峽谷內。
宋軍在三曹山打了勝仗,士氣高漲,要一鼓作氣端了蒙古艦隊,便全力追向黑石峽。艦隊來到黑石峽東面後,呂文德見峽谷寬闊,很難設埋伏,又見西面的蒙古軍已經集結過來,心頭竊喜,覺得勝券在握,想一口氣吞掉蒙古水軍,便派了一千水兵駕着五十艘輕船做先鋒,衝擊蒙古船陣。
正當宋軍輕船火速衝來時,忽然江邊出現數十門大炮,峽谷上埋伏的蒙古軍也冒了出來,史天澤命蒙古軍擂鼓吶喊,搖旗助威,只聽得整個山上和谷中都是蒙古軍的聲音。宋軍先鋒船隻還未觀察清楚,史天澤便一聲令下,讓重炮出擊,炮彈雨點般落下來,宋軍先頭船隻首先中炮,被打的船板飛散,人和船俱不見了形影。後面的船隻見招架不住,連忙掉頭回竄,飛快逃奔;陳列在黑石峽東面的宋軍主力艦隊正要進攻,卻見先鋒輕船退了回來,呂文德還未摸清具體情況,輕船卻像射出去的箭頭一樣,根本停不下來,紛紛扎向主力艦隊的陣裡,把主力船陣衝散。
這時,佈防在東面峽谷上的蒙軍重炮全部架了出來,呂文德預感中了埋伏,急忙下令撤軍,然而陣型已經混亂,宋軍艦隊爭先恐後向後撤退,彼此相互撞擊,亂糟糟一片,反倒延誤了撤退速度。
史天澤見時機已到,讓左右谷頂上的重炮對着艦船猛打,又讓黑石峽西面的艦隊火速出擊,受到三面圍攻的宋軍損失慘重。呂文德率着主艦逃出峽谷,帶領突圍出來的殘餘艦隊一徑飛奔重慶,史天澤率隊一直追到重慶纔回軍。呂文德到了重慶點兵,竟然折了半數艦船和兩千兵力,於是再也不敢輕言進軍合州,只好先待在重慶再觀形勢。
王堅尚不知呂文德兵敗嘉陵江,還在苦苦支撐,等待支援。正在呂文德爲支援合州一籌莫展時,劉整報說李繼先回來了,呂文德驚訝萬分,忙令進來,見果然是繼先,便喜道:“哎呀!真的是你。涪州一戰,劉整將軍說你和滿姑娘中了火炮,當時大軍忙着追趕紐璘,所以就……”
繼先明白,軍情緊急,大軍不可能爲了自己而延誤時日,所以也無需抱怨,便道:“退敵要緊,繼先一命何足珍惜!”
呂文德陪笑道:“繼先果然是個知情知禮之人,快來說說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繼先將如何上岸除炮臺又如何落水被救,以及在玉印山度過的這幾日詳詳細細給了呂文德和劉整說來,呂文德嘆道:“此等奇蹟非常人可遇,實是你們二人洪福齊天呀!”
繼先又給呂文德引薦龍震元,道:“呂大人,這位便是雪玉派的掌門龍震元,龍大哥帶着門人來助咱們退敵。”
呂文德讚道:“龍大俠真是英雄豪傑,若立了大功,我定上報朝廷,賞你個一官半職。”
龍震元道:“多謝大人,但龍某並非爲了官職而來。”
呂文德道:“對對對!。”
繼先問呂文德:“呂大人,這幾日合州境況如何?”
呂文德嘆聲連連。
繼先道:“怎麼?合州堅持不住了?”
劉整接過話道:“所有進出合州的山路都被蒙古軍佔領,昨日我軍艦隊與蒙古艦隊在黑石峽大戰,損兵折將。”
繼先見艱難至此,憂心忡忡,半晌無話,“呂大人,既然大軍無法進入合州,不如我先去合州看看情況,好歹也要去給城中軍民鼓鼓士氣。”
呂文德道:“你剛回來,怎能又讓你去冒險?”
繼先道:“大人不用擔心,我悄悄入城,不讓他們發現就是了。”
滿溪春和龍震元齊道:“我們和你一起去!”
呂文德便道:“好吧,你們千萬要小心。到了城中告訴王堅合州至關重要,決不能丟失,讓他務必堅守城池,我一定會想辦法再去支援他的。”
繼先辭別呂文德,同滿溪春和龍震元一起去合州治所釣魚城。夜色已晚,釣魚城中燈火通明,城上的守兵時刻嚴守陣地,提防着蒙古軍偷襲。王堅正在府中和副將張珏、徐朝忠等人商議軍情。
張珏道:“釣魚城牽制住了蒙哥進軍的速度,其他各州獲得了喘息之機,咱們要好好利用釣魚城的險要地勢,將蒙古軍困死在城下。”
王堅道:“蒙哥在釣魚山下滯軍數月,已然失策,可見他智謀平常。他不是非要拿下此城不可嗎?自以爲蒙古鐵騎無堅不摧,我們偏要以硬擊硬,讓他心中不服,這樣可以激他一直駐足山下,對全局有利。”
丁依卿擔憂道:“牽制蒙哥自然利於全局,可是若援軍遲遲不來,我們也就把自己困死在山頂了。”
王堅自信道:“丁大俠不必憂慮,釣魚山四周懸崖絕壁,山頂卻一片沃野,可以自產自足,而且城中囤積的糧食也足夠兩年所用;城東又有數口水池,池中魚蝦鮮美,我軍將士衣食無憂。”
衆人紛紛道:“如此就安心了。”
忽然外面來報,說滿女俠回來了,衆人紛紛迎出來。
滿溪春一進府門便道:“王將軍,五位哥哥,你們看我把誰帶來了?”
王堅一見繼先,忙迎上去緊緊相抱,“兄弟!好兄弟來了!”
繼先道:“王大哥,一別數年,你滄桑了許多。”
王堅道:“你又何嘗不是。走!咱們進屋說話。”
衆人見繼先到來,個個欣喜不已。
繼先道:“我給各位介紹下,這位是雪玉派掌門龍震元,龍大哥是隨我來打蒙古人的。”
王堅打量龍震元一番,起身施禮,道:“龍大俠俠義忠腸,王某敬佩!”
龍震元道:“爲國請纓,人人當自告奮勇。”
徐朝忠讚道:“說得好!咱們定要團結一心,打退蒙哥。”
於是衆人一起商討退兵之策。
自繼先離開臨安已半月有餘,繼先離開後,海心無日不惦念着他,心裡祈禱着他能早些平安回來。她雖不在楊明昌和亮節面前提及此事,亮節見她常常茶飯不思,總是無端發呆,便知他是思念繼先而致。
從川中發往臨安的軍報最快也要七八日路程,重慶的消息並不能及時傳達過來。這日,亮節下朝回來興奮難抑,剛到家中便來到海心房裡,“妹妹,哥哥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
海心忙迎過來,“是不是繼先哥來信了?”
亮節搖搖頭,故弄玄虛,海心垂喪着頭,“什麼消息?”
亮節湊過來,“呂文德將軍奏報說他們已經到了重慶,還在涪州打了大勝仗。”
海心提起興致,忙起身拉着亮節的胳膊問道:“真的?奏摺裡有沒有提到繼先哥?”
亮節笑道:“妹妹,你看你,就知道問李大哥,呂大人那是報給朝廷的軍報,怎麼會提他呢?不過既然知道他們已經到達重慶,就說明李大哥也到重慶了,而且安然無恙。”
海心高興道:“嗯,哥哥說的是。哥哥,爹爹在家嗎?”
亮節道:“他出去了,什麼事?”
海心神秘兮兮道:“我跟爹爹說我想去嶽王廟。”
亮節奇道:“去嶽王廟做什麼?”
海心道:“我去給繼先哥求個平安,讓嶽王爺保佑他趕快打退蒙古人。”
亮節笑道:“你呀!哎!不用回爹啦,你去吧!小心點,去去就回,千萬別瞎跑,不然爹爹又說我放縱你了。”
海心機靈一下躥出屋,“知道啦,哥哥真好!”
海心直向西湖嶽王廟走去,到了廟裡拜了嶽王爺,求了心願,心滿意足地出來。因得了喜訊,心情很好,便想在湖邊走走再回去。畢竟許久沒有出門了,心裡悶得慌,就沿着湖堤閒步,不知不覺來到斷橋邊。擡頭一望,見是斷橋,心裡不由地又想起了繼先,想着想着竟發起呆來,立在橋邊一動不動。
“喲!大白天的咱們還能撞到天仙,這是哪裡的小美人?在看什麼呢?”海心站在橋頭髮呆,橋對面鬧哄哄走來十幾人,人羣中間被簇擁着一位身穿錦黃華綢的公子,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一等一的富貴子弟,那公子正同旁人看景說笑,乍見海心立在橋邊,先是一愣,然後讓衆人停住腳步,獨自悄悄湊上來調戲海心。
海心見是陌生人過來,便要走開,那公子連忙攔住,“怎麼要走呀?如此絕色的小美人竟然一個人看景,不如讓我陪你一起玩。”
海心唰一下子沉下臉,“我高興一個人看,哪個要你來陪?走開!”
那公子更加興奮,道:“居然還是個帶刺的美人,我喜歡!我喜歡!”
海心怒道:“無恥!”猛地推開他的雙手就要走。
站在橋上的隨從大呼大叫走過來,“不知好歹的毛丫頭,給你臉了是吧?你也不看看我們公子是誰?竟敢這麼無禮!”
海心鄙視了那公子一眼,對隨從冷笑道:“管他是誰,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
隨從作威道:“大膽!這是太子爺微服私訪呢。”
海心聽是太子,心頭驚了一下,心想在臨安誰敢冒充太子,況且常聽說太子昏庸好色,此人恰合太子形色,於是覺得事大了;但又一想若自己退讓便會更加被動,便思慮下道:“我看你們纔是大膽,竟敢胡說八道壞皇上和太子名聲,皇上英明神武,太子聰慧賢德,他們每天在宮裡操勞國事,處理朝政,哪會有空到西湖遊玩?你們要是再敢胡言亂語,我定讓哥哥告訴皇上,治你們大罪。”
這一番話果然震住了衆人,不過此公子的確是當今太子趙禥,趙禥沉迷酒色,盡人皆知。海心用反話將他一軍,如此他就不敢胡作非爲了。聽了海心的話,趙禥沒話對接,但心中卻已然被海心傾倒。
隨從叉開話問道:“你哥是誰?”
海心道:“楊亮節。”說這話時,海心直眼瞅着趙禥,看他是如何表情。
趙禥笑道:“原來是楊大人的妹妹,好好好!我記住你了,我不爲難你,你走吧!”
海心匆忙撒腿跑去。
隨從道:“太子,就這麼讓她走了?”
趙禥癡癡望着海心的身影,口中念道:“早晚我必得到你。”
海心回到家中依然驚悸未消,也不好向楊明昌和亮節說此事,不然又會被責怪,過了好半日才平靜下來。獨自一人在房間坐着,不覺又想起繼先,思緒越來越濃,就提起筆來想要給他寫封信,想了半日卻又不知該寫什麼,院中漸漸起了風,輕輕吹打着綠竹窗簾,噠噠作響;海心捻起筆向窗外望去,黃昏的光線已經漸漸模糊,她靜靜凝思,鋪開紙張,一筆落成,“巴山遠,渝水遙,君在巴蜀路迢迢。思君過斷橋。晚風緊,暮山渺,憶君不歸青山老。萋萋遍芳草。”寫完後疊起來裝到信封裡,喊人幫他寄到重慶。
海心寄了信,還覺不放心,又想起斷橋遇太子的事,覺得一個孤身女孩走到哪裡都沒有安全感,更覺跟繼先在一起纔是最安全的,便有了想去重慶的想法,就去找亮節。
亮節道:“妹妹今日去嶽王廟回來後一直待在房裡,是不是吹了風不舒服?”
海心道:“沒有。哥哥我想去重慶。”
亮節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不過見她說話的神氣很平淡,就以爲她是在開玩笑,笑道:“你又瞎胡鬧!”
海心急道:“我是說真的。”
亮節拉着海心坐下,“我的好妹妹,你去重慶?你知道重慶有多遠嗎?你知道路上有多辛苦嗎?你一個女兒家怎麼去?哥哥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哥哥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的繼先哥,可是你也不能這麼胡鬧吧?”
海心慪氣道:“這怎麼是胡鬧呢?哥哥以爲沒人陪我去嗎?”
亮節道:“誰會陪你去?就算有人陪你去,爹也不會同意的。”
海心道:“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都要去。我這就給冷大哥和大嫂去信,讓他們也去重慶幫繼先哥,我跟他們一起去。”
亮節管不住海心,見海心來真格的了,着了急,“妹妹,你太任性了,你以爲這幾千里路程是那麼好走的?路上到處都是蒙古軍,萬一有個閃失,爹爹還不傷心死!”
海心勸道:“哥哥,我和冷大哥他們一起去,有他們保護,你們還怕什麼?要是請不來他們,我就不去行了吧?”
亮節心想越州二賢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重慶去的,便道:“行!若是他們不來,你就不準再提這事。”
海心答應下來。
海心一紙書信送到越州,越州二賢二話不說立即趕來臨安,還帶了奇靈館掌門杜百草的公子杜長春,三人來到亮節家。亮節一見三人神速趕來,驚呆住了。
冷觀堂道:“楊大人,我們接到海心的書信立即趕來,繼先也真是的,去重慶竟然不叫上我們,現在去應該還能幫上忙。”
亮節只是傻眼看着,不知怎麼說。
海心見三人來,喜道:“大哥大嫂,海心就知道你們肯定會來的。”
冷觀堂笑道:“那當然,這不光是繼先的事,也是我們的事,要去,一定要去的。對了,這是奇靈館的杜長春,大家上次都見過,他一聽說此事,也要跟我們一起去。”
海心道:“這樣更好,又多一個人上陣殺敵。”
亮節見四人談得歡,更加擔心着急,拉着海心悄悄責怪道:“海心,你......哎!這麼大的事,哪裡是你一個女孩子能做得了主的?”
海心不服氣道:“我的事我怎麼做不了主?我偏要去。”
亮節見管不住他,道:“我喊爹去。”撒手就去後堂,不一會,便隨楊明昌一塊出來。
冷觀堂三人向楊明昌行了禮,楊明昌給他們讓座,道:“蒙古來犯,我們自當奮起反抗,三位英雄能有殺敵報國之心老朽敬佩,只是國家大事,女孩子實在不該過問。”
冷觀堂聽出話意,道:“楊老先生放心,我三人自去重慶,不讓海心去就是。”
海心埋怨道:“女孩子怎麼就不能去了?我就去。”
楊明昌呵斥道:“再敢胡鬧以後就不許你出門。”
海心賭氣道:“你管得了我今天,管不了我明天后天,若是今天不讓我跟他們一起去,我就偷偷一個人去。”
楊明昌氣得指斥道:“你......”
冷觀堂連忙勸道:“海心,你少說兩句,你就別去了,我們去就行了。”
海心硬着脾氣,“不。”
亮節知道海心的性情,她要是耍起脾氣來什麼事都敢幹,若今天不讓她去,萬一哪天她要是真一個人跑去就壞了,好歹現在還有人保護着,於是只能勸楊明昌道:“爹,不如就讓妹妹去吧,她大了,也不能事事都得管着她?”
楊明昌也瞭解她的心性,只好道:“你去!你去!”
海心見答應了,忙喜道:“多謝爹爹!多謝哥哥!”
楊明昌又細細囑咐了一番,雖然仍是不放心,但也只能祝她們一路順風早日到達重慶了。
不說海心四人如何趕路,就在他們趕往重慶的途中,合州釣魚城也雙方戰火膠着。蒙哥屢次攻打釣魚城均損兵折將,而城池巋然不動,正無計可施時,史天澤在嘉陵江大敗呂文德,蒙哥認爲這是天賜良機,命人向釣魚城裡的軍民散佈宋軍潰敗的消息,以挫敗他們的信心。果然消息傳到城中,部分士兵動搖了抵抗的決心,王堅不由擔心起來,便召集衆人商量對策。
王堅對衆人道:“近日呂大人兵敗黑石峽,蒙哥向我軍散佈謠言,以致城中軍心動搖,各位以爲如何應對?”
繼先道:“釣魚城堅守城池四月有餘,蒙哥以爲咱們城中必然糧乏水盡,所以要用攻心戰術擊潰軍心,我們大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向他們展示我軍糧草充足,士氣高漲,從而讓他徹底死心。”
張珏道:“末將以爲不如來個以攻爲守的法子。咱們不能總是待在城中,這樣會折了軍士們的士氣,若是趁蒙古軍不備,偷襲一次,也好長長咱們的鬥志,軍士們看到了戰勝蒙古的一線希望後,自然也就不會被敵人的謠言所惑亂。”
王堅讚道:“張將軍之法可行。釣魚城三面被圍,只有江上水寨可以進出,咱們就從水門出兵,偷襲蒙古軍。”
丁依卿道:“須是蒙古軍叫陣回兵後再去偷襲,那時他們放鬆了防備。”
王堅道:“對。”
張珏起身請命,“就讓末將率軍偷襲。”
於是王堅便給張珏點了五百精兵,準備出擊。
次日下午,一隊蒙古軍前來叫陣,吵吵嚷嚷假意攻城,鬧了一會退去了。黃昏時分,張珏帶上士兵在水門碼頭等候,見蒙古大營裡升起火,便率部駕着小船駛向蒙古大營方向。釣魚山下只有嘉陵江邊地勢稍微開闊些,能夠駐兵,蒙古大營便駐紮在離釣魚山一公里的嘉陵江邊,張珏等人快要到達蒙古大營時,命士兵將小船靠岸,藏在草叢中,然後潛入偏營。
七月的合州異常悶熱,蒙古人適應不了這種氣候,即使是叫陣攻城也都是選在下午後半晌;此刻,蒙古軍脫了衣服正在帳外乘涼,防備鬆懈,張珏率人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偏營外,命衆人火速點上火把扔向營中。頓時,大營燃燒起來,蒙古軍來不及穿上衣服便起來救火,張珏率人趁亂殺了一陣便趕緊撤退。
這一戰雖未取得大功,但卻給了蒙古軍一個教訓,也長了宋軍士氣。蒙哥聽聞後大怒,下令次日全軍攻打釣魚城。
汪德臣想在蒙哥面前立大功,便向蒙哥道:“大汗息怒,臣以爲王堅此次偷襲我軍乃狗急跳牆之舉,他知道呂文德大敗後斷絕了支援,軍心不穩,所以打算用此辦法振作士氣。”
蒙哥自傲道:“他不過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幾日,明日全力攻打釣魚城,一鼓作氣拿下此城。”
汪德臣勸道:“大汗,若是能不動干戈取了此城豈不爲上策?”
蒙哥大笑道:“你真會開玩笑,我軍在山下打了幾個月他都不肯投降,你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汪德臣道:“不然,依臣的愚見,王堅已經堅持到了最後的地步,他之所以不肯投降是怕大汗屠城,若是大汗許他不屠城,我前去城下說服,他必然開城投降。”
蒙哥不情願,又疑心道:“他會信你?若是白白讓他投降,我們死在這裡的將士豈不枉死了?”
汪德臣道:“兵不厭詐,先取了城池再說。”
蒙哥這才答應,“好,你自去勸降,若是能賺他開城投降,本汗重賞你。”
汪德臣胸有成竹,自以爲此功必唾手可得。蒙哥又讓人傳令荊湖戰場,命兀良合臺火速北下,與忽必烈會合,兩軍取下潭州東上兩浙,威懾臨安。
次日,汪德臣騎着馬率着幾個兵卒來釣魚城下喊叫,“城中的宋軍,快叫王堅出來,本帥找他問話。”
宋軍從城上問道:“你是何人?”
汪德臣答道:“汪德臣。”
士兵跑來向王堅回話:“王將軍,蒙古東川行軍大營總帥在城門下喊叫,說找你問話。”
王堅道:“他帶了少人來攻城?”
士兵回道:“只帶了一小隊人。”
王堅奇道:“一小隊?又在故弄玄虛。”
繼先道:“先去看看再說。”
王堅等人來到城門,向汪德臣喊道:“你是汪德臣?我就是王堅,有什麼話就說吧,說完了咱們好痛痛快快打一場。”
汪德臣指着城頭向衆人道:“區區彈丸小城,竟頑抗至此,爾等一旦水盡糧絕,必身首異處,不如早日開城,全城性命皆可無恙。”
王堅道:“休要胡言亂語,我城中糧足水豐,魚鮮肉美,就是再守一年也無妨。”然後叫人擡上一筐麪餅和幾條大魚過來,從城上投了下去,“聽說你軍糧肉匱乏,食不果腹,且送爾等這些食物充飢吧。”
城上衆人大笑。
汪德臣受了羞辱,心中積憤,壓住火氣道:“大丈夫豈可逞匹夫之勇?我蒙古大軍橫掃各地,無人敢擋,今四川全境皆在蒙古手中,小小釣魚城負隅頑抗有何意義?你宋國皇帝昏庸無能,迫害忠良,就算你們有了功勞又能如何?餘玠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鑑。王堅,趕快開城出降,大汗已經答應免你們全城死罪,若是再執迷不悟,後悔就完了。王堅,快快開城吧,我是來成全你們全城性命的。”
張珏在城上聽得來火,攥緊拳頭狠狠砸了下城牆,“王將軍,請讓末將出城宰了這個狗東西。”
王堅雖不言語,但面色沉了下來。
繼先也勸道:“王大哥,若是再讓他在城下瞎嚷嚷,必亂我軍心。”
繼先剛說完,王堅從一旁抱起一塊石頭朝着汪德臣扔去,“我等將士用得着你來成全?還是我送你歸西吧。”
這一石落下,不偏不倚正砸到汪德臣的頭上,頓時腦漿崩裂,一命嗚呼,嚇得後面兵卒連屍體都來不及給他收走,便倉皇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