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在江上行駛了四日,來到涪州城下,早在一個月前,蒙哥就派人從重慶東面繞道攻下了涪州。涪州是西上重慶必經之地,其地界的長面多有險灘,利於蒙古軍扼守江水,繼先等人想要過江很難。但爲了保證大隊宋軍順利過去,同時也爲了防止支援合州時蒙古軍從東面偷襲,務必想方設法打破蒙古軍在涪州江面上的防線。
呂文德扶着船舷遙望前方,擔憂道:“今日傍晚我們便可到達涪州,涪州現在在蒙古手中,大戰在所難免,我們要做好進攻的準備。”
繼先道:“涪州雖小,卻緊鄰重慶,對重慶防守威脅不小,必須收復此城。”
呂文德向前後諸船掃視一番,對一旁的劉整喊道:“傳令!讓後隊艦船加快速度,隊形不要拉長。”
劉整領命。
呂文德指着艦船道:“繼先,我帶來的這一千艘艦船是荊湖水軍最精銳的力量,有三百艘艦船配有火炮,只要它們排成一隊朝向涪州打去,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夷平涪州城。”
繼先聽此言,便以爲過涪州沒有大問題,道:“呂大人治軍有方衆人皆知,大人賬下兵精糧足,裝備先進,若非呂大人,只怕無人能是蒙哥的對手。”
呂文德洋洋得意。
滿溪春曾多次到涪州明月山找明月門尋圖,因此對涪州地形十分了解,她知道藺市一帶地勢險要,正是屯兵駐守的地方,蒙古軍很可能在哪裡設江上防線,便道:“呂大人,藺市扼守險要,艦隊不可擅入,不如先派小船前去探探,我們也好提前應對。”
呂文德道:“好,那就先讓兩艘快船前去探路。
日偏西山,艦隊進入涪州地界,探船回來覆命,說駐守涪州的蒙古軍是紐璘所部,藺市江面上設有江上防線,蒙古軍用戰船和木柵橫江阻斷了江面,杜絕一切來往船隻。
呂文德與繼先商議道:“看來江上一戰在所難免了。”
繼先道:“我們先布好陣勢,到時候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
呂文德讓各船將官登主艦聽命,聚齊衆人後,呂文德道:“諸位將官,前面就是涪州藺市江面,蒙古軍在江中設了江上防線,我們必須破了防線才能進入重慶,收回涪州。”
衆人道:“請大人吩咐!”
呂文德道:“各船將官聽令!前面二百艘戰艦做先頭,從江心衝鋒,火炮架到船頭猛打正前方;中軍六百艘戰艦分成左右兩列,並列行駛,緊跟先頭左右兩側,成品字狀出擊,打左右兩邊的防線,掩護好先頭艦船;最後面的二百艘戰艦緊隨其後,隨時補充前面火力。”
衆將官領了命令,各自回船整備。
說話之間艦隊便來到了藺市江面,蒙古軍不善打水戰,自然也不善水上偵查,而且近日並未收到宋軍入川的軍報,忽見宋軍艦隊大舉開來,恍如天兵降臨,把守江上防線的火尼赤驚慌失措,匆忙集合兵火應對。
繼先見蒙古軍人荒馬亂未做好迎戰準備,忙向呂文德建議道:“呂大人,此時正好出擊。”
呂文德隨即搖旗一聲令下:“開炮!”
只見先頭艦船羣炮齊發,對着防線的正中央水門打去,咚咚響如山崩,火光燃燒滿江。
這時,江北面的蒙古軍營開始還擊,然而蒙古的火炮威力不是十分強大,射程不夠,紛紛打落水裡,並不能觸及到江中的戰艦。涪州城在江北岸,呂文德爲了破除北面的威脅,旗令指向右面戰艦,然後揮旗一轉,又指向江北岸,於是右面戰艦對着江北岸開炮。這一輪火炮鋪天蓋地,江北岸火海一片,蒙古軍大營被打散。
江南岸並未受到太大威脅,只是配合先頭戰艦攻打前方,不多時,江上水門便被炮火炸掉,蒙古軍船隻被烈火焚燒,只有江北岸負隅抵抗。
忽然,一個炮彈落在右面宋軍戰艦上,一聲轟鳴炸飛了數名兵士,船上頓時着了火,呂文德嚇得面色青紫,大叫道:“快滅火。”衆人趕緊撲救。
繼先向右側江岸尋望,看炮彈從何而來,卻見岸上的大營裡有一個炮臺,那炮臺依山勢而建,隱在後面,不易被發現,炮彈正是那個炮臺裡打來的。繼先指着炮臺連忙道:“呂大人,你看岸邊那個炮臺,對我軍造成很大威脅,必須打掉它。”
呂文德細細一看,驚道:“此炮臺地勢絕佳,足有十米之高,易守難攻,它藉着地勢可以縱橫江面,定是紐璘負隅頑強。”又擔憂道:“只怕我軍的大炮打不了那麼遠。”
滿溪春擔憂道:“那可怎麼辦?不把它拿下,恐怕我們會損失很大。”
正說話間,又一發炮彈打中了戰艦,只見滿船驚恐不安,艦船的軍官匆忙喊道:“給我狠狠還擊!打!打呀!”
呂文德急得一頭汗,“不行,再這樣打下去,就算過得了此關,也會損失許多艦船,而且涪州也未必能收回。”
繼先道:“右面戰艦最靠近江北岸,遭受的創傷最大,咱們的炮打不到它,與其徒放空炮,不如冒個險,讓它們向江北岸駛進,近距離還擊,還可能損失小些。”
呂文德思量一下,便道:“只能如此了。可是現在他們亂成一團,令旗指揮不到他們了。”
繼先道:“我和滿姐姐兩個駕小船過去。”
呂文德連連搖手,“不行不行,太危險了。”
繼先道:“呂大人放心,我們小心就是。”
呂文德只好讓他們過去。
繼先和滿溪春到了右面戰艦的主艦後,讓艦船向江北岸靠近,迫擊遠山高炮臺,高炮臺見宋軍戰艦靠岸,猛發火力。繼先眼見自己的艦隊不斷受損,而炮彈卻始終打不到高炮臺,於是狠下心來,對滿溪春道:“滿姐姐,這樣打是不濟事的,你在船上待着,我偷偷上岸破除那個炮臺。”
滿溪春和劉整攔住繼先,“血肉之軀怎能敵得過炮彈,這不是白白去送死嗎?”
繼先道:“你們用炮火掩着,我從側面偷襲,若不這樣是打不掉炮臺的。”說完就跳入江中向岸上游去,繼先是江邊長大的,游泳自然不成問題。
滿溪春喊道:“繼先,小心!”又趕緊加緊炮火打擊,好讓岸上的蒙古軍注意不到繼先。
繼先上了岸,從右側的林中偷偷上了炮臺,見到裡面的蒙古軍正裝着炮彈要打,於是七腿八拳把他們統統打倒。
滿溪春不知繼先已經上了炮臺,見炮臺沒了火力,便要趁機端下它,對將士道:“快靠岸!趕緊打!”
艦隊加速靠岸,這回終於拉近了距離,艦船調整好大炮口,對準高炮臺。
滿溪春心想此刻打下來,就省得繼先爬上去冒險了,對軍士道:“瞄準炮臺,打!”
令聲落時,四五發炮彈一齊打上炮臺,眼見得繼先剛剛站在炮臺上向他們招手,炮彈卻再也調轉不了方向,轟隆一聲將炮臺夷爲平地,炮臺倒塌後從山上滾下來落到江面。
滿溪春大駭,不顧一切跳上岸,“繼先!繼先!”大喊着跑去。
劉整喊道:“滿姑娘,快回來!危險。”
滿溪春哪裡還顧得了自己安危,直衝着炮臺倒下的方向去找繼先。
宋軍見滿溪春過去,怕傷了她,不敢再發炮了。這時,蒙古軍見宋軍息了炮火,百千人全力衝了上來,這可讓船上的人嚇傻了眼。呂文德遠遠看到蒙古軍馬上就要攻到艦船上,卻不見宋軍開火,又納悶又焦急,他並不知剛纔發生的一切,便搖旗命令開炮。
艦上的將士雖知道這樣可能會傷及到滿溪春,但若再不開炮,只怕兩軍就要短兵相接了,只好奮力炮擊。那炮彈落在蒙古軍裡,炸的人首飛天,慘叫連連,不多時便擊退了他們,然而滿溪春也不見了蹤影。
呂文德見此良機,命所有戰艦靠進北岸,攻打涪州城,這番轟天火力,蒙古軍哪裡招架得住,不消一個時辰功夫,便拿下了涪州。紐璘率領殘部匆忙乘船向重慶嘉陵江口撤退。
此時天已近昏,呂文德草草點了人馬要趁勝追擊紐璘,右面艦隊正收整戰備,沒來得及稟報呂文德繼先和滿溪春失蹤之事,便接到命令要趕緊行船,只好領命。
呂文德以爲繼先和滿溪春在右艦隊上,且情勢緊急並未太留意他們,心想右艦隊是他們指揮的,艦船都在,他們也不會有什麼閃失。
行了一會路程,呂文德讓人去右艦主艦上請繼先和滿溪春,商量進入重慶和救合州事宜,回來的人說二人在大戰中全部上岸失蹤,呂文德先是不信,卻見劉整恰好派人來複命,也說二人上岸殺敵時被炮彈擊中,不見了蹤影。呂文德痛悔不已,但戰火之中傷亡在所難免,又怎能責怪劉整呢?艦隊已經行了半日,畢竟救合州要緊,不可能命大部隊回頭去找他們,又一想他們中了炮彈,多半不會生還,且軍國大事要緊,只有忍痛前行,趕往重慶。
午夜時分,宋軍艦隊來到重慶,之前,重慶官員聽說紐璘退來,嚇得欲趕緊逃跑,忽而又聞紐璘並未停留和攻打重慶,而是沿着嘉陵江往合州方向去了,並且聽說朝廷派來了援軍,於是驚憂去了大半,紛紛趕來碼頭迎接。
呂文德率兵士登岸後,得知紐璘已去,不便再追,就率軍下了船,回城草草降息半晚,次日一早便召集重慶將官來府議事,商量退敵之策,重慶府開始了緊鑼密鼓的預戰準備。
“莫師姐,這麼熱的天,咱們都趕了兩日的路了,快累死了,又不急着見二位師叔,休息一會再走吧!”
寬寬的江面吹來徐徐涼風,但依然掩蓋不住熱辣辣的溫度,川中六月的天氣正是烈日炙烤,悶得人透不過氣,兩個姑娘正沿着江邊趕路,看起來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俱是桃花粉裝,清一色的出挑美人,一個略顯高瘦,宛如風拂楊柳,身段輕盈,步姿恰若閒雲遊走;一個稍微有點富態,面容圓潤,嘴角藏着一縷笑容,讓人看着就親切。富態的女子放下劍,蹲在江邊洗了把臉,感覺清爽愜意,回頭對另一個女的說了這句話,似帶嬌腆和請求的語氣。
另一女的笑道:“吳師妹,這才走了兩日你就喊累,從這裡到巫山至少還有十日的路程呢。”
這二人乃是現任桃源派的掌門,也就是當年成都大戰時倖存下來的飛花劍莫問津和斬花劍吳處邊,她們二人是受其二位師叔巫山二聖之請前去巫山研討劍經的。
吳處邊掬了一捧水飲下,回頭笑道:“莫師姐以前陪師父去巫山,常走遠路,肯定不覺得累,我這是第一次走遠路嘛。”
莫問津假意責怪道:“哎!你呀,真真是懶。當年咱們師姐妹四個人裡就你最懶,武功不好好練,經常被師父罵,現在連走點遠路都覺得累,虧你還是個練武之人,就天天待在大酉山裡纔好呀?”然後又想起往事,沉吟道:“林師姐在的時候最疼我們,師父一罵我們她總是處處護着大家;還有滿師妹,毛毛躁躁的,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雖然老是犯錯誤,可師父還是最疼她,哼!”說了之後還有一股小小的埋怨,然後自己竟不覺笑了,吳處邊也跟着笑起來。
轉而,吳處邊又嘆道:“可惜再也見不到她們了。”
莫問津握緊劍道:“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雖然現在報不了,等我們見到師叔把劍經弄明白後,咱們的武功就能大成,到時候再去找明月門討回《曲江流觴圖》,就可以練桃花飛雲劍陣了,那時何愁大仇不報?”
於是吳處邊打起精神,彎下身撿起劍,道:“對,咱們趕緊趕路。”
也不知二人沿江走了多久,吳處邊忽然看到江邊的沙灘上躺着一個人,半被江水浸泡着,便喊道:“莫師姐,你看那邊有個人。”
莫問津一看,趕忙向江灘跑下去,“快,把他救上來。”二人來到江灘,見那人趴在水裡,便將他撥轉身來。
“是個男的,什麼人?”吳處邊問道。
這人正是繼先,原是被炮火擊中落水後衝到江南岸的。
莫問津看了看吳處邊,“不認得,先把他拉上岸再說吧。”
二人齊力拖着繼先上岸,剛把繼先放下來,吳處邊才一擡頭,卻見前方還有一個人趴在水中,“師姐,那邊還有一個呢。”
莫問津道:“你先看着他,我過去看看。”莫問津走過去,可是當靠近那人時,心中不禁疑惑,因爲那人竟一身桃源派的裝束,莫問津疑心會不會是桃源派的人,可是一想並未有桃源派的弟子出山呀,便小心翼翼走過去辨認,剛將眼看過去,便大驚失色,啊一聲倒退了幾步,掩住口驚住。
吳處邊在一見此狀,連忙跑過去,“怎麼了,師姐?”
莫問津又湊上來,再次細看水中這人,這下看得真切無誤,正是滿溪春,於是轉身向吳處邊大喊:“吳師妹,是滿師妹,她是滿師妹呀!”
吳處邊聽言,一開始不信,莫問津回頭又道:“真的是滿師妹。”
吳處邊忙跑過來,見果然是她,便抱着滿溪春使勁往岸上拉,“滿師妹,你醒醒,快醒醒啊。”
吳處邊激動道:“莫師姐,沒想到滿師妹還活着,我們要救她。”
莫問津指着旁邊一塊小平壩道:“把她先放下。”
吳處邊讓滿溪春平躺在地上,不禁抽泣起來,擦着眼淚問莫問津:“滿師妹要不要緊?”
莫問津正給滿溪春按壓,擠出腹部積水,又把她扶坐起來,運功助她周身氣脈循環。
吳處邊不知滿溪春傷勢輕重,莫問津又顧不上答她話,於是心裡更是着急,蹲下來追問着莫問津:“師姐,她到底怎麼樣?”
莫問津此時需要集中精力運功,便道:“你安靜一會,這不是正在救她嗎,你去看看那個人怎麼樣了。”
吳處邊怏怏地走過去看繼先。
不多時,滿溪春吐出所嗆之水,有了知覺,漸漸醒過來,莫問津喜道:“滿師妹,你醒了?”
吳處邊又跑過來,驚喜之狀溢於言表,“滿師妹,你怎麼會落入江中?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怎麼都不回大酉山?”
莫問津止住吳處邊,“吳師妹,滿師妹剛醒,你就問了一大堆話,讓她安靜會好不好?”
滿溪春見到莫問津和吳處邊,既激動又羞愧,哪裡敢說多年不回大酉山的原因?只道:“莫師姐,吳師姐,怎麼會是你們?我……我……”說了一半便哽咽住了。
莫問津心疼地抱着她安慰道:“滿師妹,別說了,是師姐不好,師姐應該派人好好找你的。”
滿溪春明知錯在自己,怎敢埋怨莫問津和吳處邊?但此時又不好解釋,只好依偎在莫問津懷裡哭泣,吳處邊在一旁也泣不成聲。
莫問津想起繼先,問吳處邊:“那個人怎麼樣?”
吳處邊搖搖頭道:“受了重傷,又在水裡浸泡了很長時間,都沒了氣息,怕是已經死了。”
滿溪春恍然大悟,掙扎着站起來,“繼先,我去看看繼先,他不能死,不能死。”
莫問津扶着滿溪春,疑問道:“滿師妹,你說什麼呀?繼先是誰?”
吳處邊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指着繼先道:“你說的繼先是不是他?”
滿溪春順着吳處邊指去的方向一看,認出繼先,便跑過去拉着繼先拼命喊叫:“繼先!繼先!”使盡渾身解數見他已然僵死如屍,便一把抱住繼先大哭,哭了一會又向莫問津哭求:“師姐,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她。”
吳處邊揣摩道,“師姐,看滿師妹這麼在乎他的樣子,估計他和滿師妹是……那就救救他吧。”
莫問津扶起滿溪春,“滿師妹快起來,就是你不求我,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讓我看看他的傷勢。”
滿溪春感激涕零,趕忙給莫問津讓位,莫問津試着給他運了功,卻不見有起色,然後對吳處邊道:“吳師妹,我們一起試試。”
二人一前一後對坐,從前後給繼先施真力,足足費了半個時辰,終於繼先咳嗽了一聲,滿溪春扶着繼先輕輕喊道:“繼先!醒醒。”
可是依然沒有醒來,然而莫問津和吳處邊已經耗盡了真力,虛脫地躺在地上,莫問津嘆道:“滿師妹,師姐的武功怕是救不了他了。”
滿溪春一聽此言,又哭求道:“二位師姐,看在咱們這麼多年師姐妹的情分上,你們想辦法救救他。”
莫問津不忍心看着滿溪春傷心,見他如此在乎繼先,便問道:“師妹,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滿溪春擦了眼淚,搖搖頭,“不是不是,師姐怎麼會這麼想?他纔多大?”
吳處邊疑惑道:“那你爲什麼這麼在乎他?他到底是誰?”
滿溪春急道:“二位師姐,現在沒時間解釋這些了,先救他,回頭我給你們慢慢說,總之他是很重要的人,他不能死。”
莫問津見她不說,也不好再細問,“你先別急,他好像受了炮傷,流了不少血,讓師姐想想誰能救他。”忽然,莫問津眼睛一亮 ,“我想起來了,有個人可以救他。”
滿溪春激動道:“誰?”
莫問津朝着東邊的江水望去,“他就在東邊的江中,隱居在忠州玉印山,是天下有名的奇人,名叫張天鬆。”
滿溪春心頭一動,細想此人,已然記起,他正是當年丁依卿所提到的師父,於是道:“你說的是不是巴陵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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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處邊奇道:“滿師妹也知道此人?”
滿溪春道:“只是聽人說過,並不瞭解。”
吳處邊擔憂道:“可是咱們從來都沒跟他打過交道,他會救繼先嗎?而且我聽說他是個很古怪的人。”
莫問津道:“若要他救繼先也並非不可能的事,只有一個辦法。”
滿溪春已經猜到莫問津言語之意,便道:“師姐說的是……迷煙炮彈?”
莫問津點點頭,“因爲此事,他隱居忠州玉印山十幾年不肯出來,外人皆不知他所蹤,連他的徒弟都找不到他,正是因爲他對此事耿耿於懷,心生羞愧,纔不敢見人的。此事的把柄被我們桃源派掌握着,我們這麼多年都沒有說出此事,他就算報恩也會答應救繼先的。”
吳處邊奇道:“是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
莫問津娓娓道來,“吳師妹,這件事我本打算以後再告訴你的,此事至關重要,它牽涉到榕樹林大戰桃源派被偷襲的真相,這件事只有我和滿師妹知道。”
吳處邊不解道:“真相?難道當年咱們被金刀門偷襲還有別的隱情?”
莫問津道:“其實那日大戰時咱們桃源派不單受到金刀門偷襲,以金刀門的實力,即使他們偷襲成功,最多跟我們打成平手,你想想,師父武功那麼高,怎麼可能會被他們殺害?還有,咱們的門人是在迷煙炮彈的轟炸下才死傷慘重的,那迷煙炮彈根本就不是金刀門放的,而是金禪派放的。”
吳處邊越聽越糊塗,“金禪派?那咱們這麼多年來爲什麼只找金刀門報仇,卻不找金禪派報仇呢?我從來都沒聽你說過此事呀。”
莫問津道:“咱們現在的實力不能樹敵太多,金禪派是暗中算計的,咱們就當做不知道此事,等我們練成劍陣後,再一併除了金禪派。”
吳處邊又問道:“可是這跟救繼先有什麼關係呢?”
滿溪春道:“張天鬆會各種奇門怪術,那迷煙炮彈就是他研製出來的,當年,金禪派的百了假意與他結爲好友,騙取了迷煙炮彈的研製方法,所以才造成咱們桃源派重傷。後來百了投靠蒙古東川行軍大營汪世臣,把迷煙炮彈的研製方法告訴了蒙古,造成宋蒙交戰時宋軍損失慘重,因此這罪魁禍首雖非張天鬆,卻也是因他而起,所以他引咎歸隱了。”
吳處邊已經大懂,又問道:“你和莫師姐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滿溪春道:“早在成都大戰之前,師父就已經發現百了投靠了蒙古,便派我和莫師姐偷偷調查此事,因此我們才知道的。師父本想時機成熟時把此事告訴川中各派,沒想到在成都大戰回來的路上就被金刀門和金禪派暗算了。”
吳處邊咬牙恨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真是卑鄙。這麼重要的事師姐何苦瞞我這麼多年呢?”
莫問津道:“我是怕你一時想不開去找金禪派報仇,那時豈不害了你,也誤了我們的報仇大事?”
莫問津知道吳處邊雖然膽小怕事且又懶惰,但大事面前卻一點也不退縮,可她毛毛躁躁做事欠思慮,若知道此事,指不定真會一個人跑去金佛山找百了,眼下桃源派已經門派凋零,怎能再容受損?故而纔不敢輕易說出此事。吳處邊知道莫問津有她的顧慮,更覺愧疚,她看了下繼先,道:“咱們趕緊去玉印山吧,救人要緊。”
三人便帶着繼先前去忠州找巴陵真人。
山遠谷藏雲,江闊水接天。江水綿綿不絕,一望無際,時而有幾艘漁船從中漂過,藏在浪濤裡忽隱忽現。夕陽灑金,斜照在一座孤零零的江中半島上,這半島名叫玉印山,在忠州東面,與江邊陸地連在一起,每到江水上漲時便與江岸隔斷,孤懸在江中成了江島,因地方偏僻,少有人來此地方,在這偏僻的江島上隱居着一位奇人——巴陵真人張天鬆。
張天鬆迎着江上的夕陽坐在一塊石頭上挑揀剛採來的草藥,忽然看到江上有一艘小船向小島駛來,他收起草藥向山下走去查看。來到山下,見小船上載着三位姑娘,張天鬆一看裝束就認出身份,心裡奇道:“是桃源派的人,她們來做什麼?”
這時,船靠了岸,莫問津先下船向張天鬆問禮,“桃源派莫問津見過巴陵真人!”
張天鬆一愣,然後笑道:“真真是桃源派厲害,居然知道我在這裡。不知你等有何貴幹?”
莫問津回頭示意讓吳處邊和滿溪春擡繼先上岸,莫問津道:“晚輩懇求巴陵真人救治此人,他被炮火擊中,受了重傷,命在旦夕,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他。”
張天鬆笑道:“你讓我救我便救?我爲什麼要救他?不救!”說完便要甩袖離去。
莫問津上前叫住他:“當真不救?”
張天鬆一口回道:“我早已棄了醫道,此處無藥,你們還是另尋他人吧。”
莫問津走上去,湊近他輕輕嗅了下,“你身上還有藥味,明明是在說謊話。”
張天鬆見被識破了,便有些氣惱,“我說不救就是不救。”
滿溪春憋不住火氣,追上來就問:“你這老頭真是的,爲什麼不救?總得有個原因吧?我們又沒得罪你。再說了,行醫之道就是救死扶傷,既然你見死不救,那還學什麼醫術?”
張天鬆不耐煩,“用得着你一個毛丫頭來教訓我?我從不救陌生人,此處不留人,你們休得上山,趕快走吧!”
莫問津暗暗道:“好,你既不救,我們就離開。只是你以爲躲在島上不見世人就算完事了?”
張天鬆奇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莫問津道:“迷煙炮彈就是你傳給百了的,你可倒好,害了我們桃源派不說,連前線的宋軍將士也慘受其禍,而你卻躲在這裡避事,連自己的徒弟都不敢見,我要是把此事說出去,看你還有什麼面目苟活於此?”
張天鬆沒想到自己的這些隱事莫問津都知道,他本以爲自己老死此島就算安心了,可是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害怕了。
滿溪春又接着道:“實話跟你說,我和你的三位徒弟都認識,你的小徒弟丁依卿還是我的結拜兄弟,若你不幫我們,我就把你的事都告訴你的徒弟;到時候他們都來找你,看你還見不見他們?”
滿溪春和莫問津假裝離開,“走,滿師妹,既然他不救繼先,咱們另尋他人來救。”
張天鬆連忙喊住二人,“你們回來。”然後不情願道:“來都來了,就把他帶上山吧,若再耽誤時間,也是白白搭了他一條命。”
三人大喜。於是合力把繼先擡到玉印山上,放到張天鬆的木屋裡,張天鬆要查看繼先的傷勢,對莫問津三人道:“你們先出去,我要檢查他的傷情。”
吳處邊奇道:“你要檢查便檢查,幹嘛要我們出去?”
滿溪春撥了下吳處邊的手,示意道:“吳師姐,咱們出去。”於是拉着吳處邊向外走。
吳處邊扭着頭向裡面對道:“誰知道他會不會對繼先使壞。”
張天鬆正在解繼先的衣服,一聽此言罷了手,道:“要解開他的衣服才能查看傷勢,你要留下看便留下吧。”
吳處邊忙憨笑道:“我還是出去吧,你一個人就行了。”
張天鬆慢慢解開繼先的衣服,輕輕撥看他的傷情,見繼先前胸遍佈傷口,有幾個較大的傷口已經嚴重浮腫,傷口被江水泡得發白,張天鬆不住搖頭嘆息,念道:“哎!看天命了!”他進裡間取藥給繼先敷上,包紮好傷口後,把繼先放到內房,這是一間空置的藥房,將繼先放到房間正中央的一張用木板搭起的簡易牀上,牀下面置了三個藥爐,放了滿滿的草藥薰起來,又在房間內側周圍擺了十幾個藥爐,一樣的薰着,然後關緊房門出來了。
滿溪春過來問道:“怎麼樣?”
張天鬆只是淡淡回道:“看天意吧,我已爲他包紮了傷口,他的傷勢十分嚴重,我用了二十多種天下名藥以藥薰法來催醒他的意識,若三日後他還不能行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滿溪春急道:“前輩,你一定要救活他,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莫問津拉住滿溪春勸道:“滿師妹,巴陵真人已經盡力了,咱們就靜等三日,相信繼先命大福大,一定會醒過來的。”
“嗨!怪老頭!”張天鬆剛從薰房加藥出來,聽得山下有人大喊,便朝下面探望,只見一位絡腮大鬍子的漢子攥着大刀從船上上岸,隨從的還有十幾人。
張天鬆高聲問道:“龍掌門多日不來,這是要去哪裡?帶了這麼多人?”
大漢三步並兩步地走上山來,一見張天鬆便眉眼笑開,道:“我來向老友辭別,打算去重慶。”
張天鬆請他到屋裡坐敘,“龍掌門去重慶做什麼?”
這位龍掌門住在離此島不遠的雪玉洞,乃是雪玉派的掌門龍震元,擅長使一把晦明刀。
龍震元道:“你不知道?對對對,你在這破島上不出門哪裡知道外面的事,蒙古人又來進犯了,他們的大汗叫什麼來着?”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張天鬆道:“蒙哥。”
龍震元拍了下大腿,“對對對,就是蒙哥,蒙哥親自率兵來打四川,現在正圍攻合州,我聽說王堅將軍已經堅守城池兩個多月了,硬是拖着蒙古軍沒法前進,真他媽好樣的,沒給咱大宋丟臉。”龍震元越說越過癮,又道:“前幾日,朝廷從荊湖派呂文德過來支援,還帶來了荊湖最精銳的水軍,看來他們要與蒙古人大幹一場,這不,我帶着弟子們去前線幫助宋軍殺敵。”
張天鬆驚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這時,莫問津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剛纔他們也聽到了山下的喊叫聲,所以過來看個究竟,正好走到門外聽到二人談話,便進來了。
滿溪春一腳剛踏進門就道:“是真的,不僅四川,連荊湖和兩淮都有蒙古軍來犯,四川戰場已經連連潰敗,多虧王堅將軍抵擋住了蒙哥。”
張天鬆道:“你怎麼知道?”
滿溪春道:“我正是奉王堅將軍的命令前去臨安報信的,這才帶着聖旨請來了李繼先和呂大人的援軍。”
龍震元問道:“李繼先?哪個李繼先?”
滿溪春道:“當然就是三破蒙古、嘉定退敵、助餘玠鎮守重慶的李繼先。”
龍震元這才大驚,“原來李繼先也來了,當年他在重慶威名赫赫,我早就想見見他,他現在也在重慶?哎呀,看來我去重慶是去對了。”龍震元忽然又道:“三位姑娘是…..?”
張天鬆道:“龍掌門,這三位是桃源派的人,這位是飛花劍莫問津,這位是斬花劍吳處邊,她是葬花劍滿溪春。”
龍震元不由驚歎,“原來是桃花四劍呀,久聞大名!”然後又納悶道:“不是說榕樹林大戰時你們已經……”說了一半便覺自己多嘴了,於是道:“沒什麼啦!我隨便說說,哈哈哈哈。三位姑娘坐!”
滿溪春坐下後,對龍震元道:“你去重慶也見不到李繼先。”
龍震元奇道:“爲什麼?難道他不見我?不會吧!”
滿溪春搖搖頭,“因爲他不在重慶,他就在這裡。”
衆人無不驚訝和疑惑,滿溪春對張天鬆道:“你正在醫治的這個人就是李繼先,我們帶了聖旨從臨安去襄陽宣呂文德入川,那日艦隊來到涪州,在江上與蒙古軍大戰,繼先爲了端掉岸上的炮臺,被艦隊的炮火誤傷落入水中,我下去救他時也一起跌入江中,所以他纔有此重傷。”
吳處邊簡直不敢相信,道:“原來他就是李繼先,我還以爲他是師妹你的……”
張天鬆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長道:“還好我醫治了他,險些釀成大錯。”
龍震元道:“李繼先在哪裡?他傷得嚴重不嚴重?”
張天鬆道:“就在薰房裡,命懸一線。”
龍震元抓住張天鬆狠狠道:“怪老頭,你要是不把李繼先治好了,我跟你絕交!”
張天鬆道:“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幾十年的醫術也要爲他尋出個活命的法來。”
聽他這麼一說,滿溪春三人如釋重負。
張天鬆道:“今日已是第三日,咱們去看看繼先醒沒醒來。”
衆人一起進了薰房,張天鬆把門窗全部打開,又將牀下的薰爐移到牆邊,吳處邊一隻手捂住口鼻一隻手不停地扇,“這是什麼救人的法子嘛,活人都得被薰死。”
龍震元俯下身看繼先,道:“怪老頭,你這破法子管用嗎?繼先兄弟怎麼還不醒來?”
張天鬆支開龍震元,拖着繼先的頭左右打量,又摸了摸他的胸膛,悠悠道:“不急不急,等會自然有分曉。”
滿溪春蹲下身靜靜守在一旁,眼神半刻也不離開繼先。
約莫半個鐘頭,屋裡的藥味散了大半,外面的清新空氣漸漸換進來了,感覺不再憋悶。忽然,繼先微微咳嗽一聲,
滿溪春激動道:“繼先!繼先!”輕輕在她耳邊呼喚,繼先又沒了聲響。滿溪春見他意識恍惚,急中生智,伏在繼先耳畔輕輕道:“繼先,海心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看看,海心來了。”
繼先身子不覺抖動了下,眼睛慢慢睜開,幹皺的眼皮裡目光無神,卻在努力尋找着什麼,嘴裡擠出幾個字:“海……心……海......心。”掃視了一圈卻不見熟悉面孔,忽見滿溪春在一旁,便問道:“滿姐姐,海心呢?”
滿溪春淚盈雙眶,緊緊握住繼先的手,“繼先,你總算醒來了,海心在臨安等你呢。”
繼先微微點點頭。
張天鬆道:“你們不必擔憂了,他已醒來,只是身體過於虛弱,靜養幾日便會好的。”
繼先經此大難撿回了性命,衆人陪他在島上稍作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