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柔媚，宛如一池吹皺的春水蕩起的圈圈漣漪。晚風輕輕觸摸着樹枝，令它像人類情不自禁笑出聲來聳動時的肩頭，上下搖晃。
我就躺在這樹林的空地上，臉頰被不知名的植物摩挲着，手心貼在溼潤的泥土上，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三天了，在這並不算長的時間裡，巴黎發生了什麼事呢？克羅的被殺，一定讓吸血鬼羣中起了不小的震動吧，瑪麗也許會受到質疑，可是由於我在同時間裡消失無蹤，就應該能明白無誤地指明，事件肯定與我有關係，那麼她，也就不會牽連進來了吧。
哎，雖然巴黎就在不遠處的地方，我卻像與它隔上了十萬八千里。在我出生的城市裡，我是一滴溶入其中的水，而在這裡，我卻如同一滴油珠，始終浮在水面。
抹掉額頭沾上的露水，我站起身來，準備向樹林外走去。剛剛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皮埃爾的聲音。
“就這樣一走了之？想讓別人當你的替罪羊嗎？”
我沒有回頭，背對着有可能隨時出手的敵我難分的吸血鬼。
“我沒有想過讓誰對我所做的事情去承受後果。做了就是做了，我不會矢口否認。克羅是我殺的！”
“有膽量做，卻爲何要逃呢？爲愛復仇，不是很令人感動的一個理由麼？你應該衝全世界大喊‘我只是幹掉了一個仇人，何錯之有？’”
轉過身，我看着皮埃爾異常平靜的臉。想像中，他應該會爲愛將的死亡暴跳如雷的吧，或者，我是錯了。吸血鬼感情上的蒼白，會讓他對任何事物的消亡無動於衷的。
“你不生氣嗎，皮埃爾？畢竟克羅跟隨你那麼多年，再怎樣冷酷無情，也會有所反應的吧！”
皮埃爾搖搖頭，表情仍未有絲毫改變。他慢慢走上前來，盯着我。
“我很生氣，不過卻不是爲克羅的死，而是因爲你的逃跑。男人所犯下的罪，爲什麼要讓女人去承受後果？”
“瑪麗？”
“不錯，”皮埃爾的臉瞬間堆滿了怒氣，“瀟灑遠去的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瑪麗會把罪名攬到自己身上吧？審判團嚴酷的懲罰，應該落到你的身上，而不是她！”
“判決的結果何時下達？”
“明天晚上。”
我撫上身旁一棵白樺樹粗壯的枝幹，然後把臉貼上去，感受着來自夜晚的清涼。這感覺有些熟悉，是的，在遙遠的地方，曉月的墓碑也是如此清涼如水。
“帶我去吧，皮埃爾。你說得對，那懲罰不該讓一個無辜的女人去承受。我已經讓一個我所愛着的女孩子魂歸天國，絕不能再讓另一個愛着我的女人遭到同樣的命運！”
“那走吧。”
“嗯，”我走了幾步，想了想，回頭看着皮埃爾，認真的說，“謝謝你，皮埃爾。你讓我沒再犯錯，要知道，這錯誤會讓我在活着的時候始終痛徹心扉的！”
皮埃爾的眼睛望着我，絲絲如水的溫柔漸漸消失，到最後變成冷冽的眼神，尤如冰藍色的冰凍薔薇，其棱角鋒利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