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終究離開了,浪跡天涯,隨波逐流,心字成灰時,無論是大漠孤煙或是江南水鄉都不再有異。不知流浪了多久,安娜決定在一個小村落逗留幾日,後來變成逗留幾月,直至後來,安娜再也沒有想離開。
村子裡有很多招待遊人建設別緻的木質客棧,安娜就住在其中一間。在這裡除去少許本地人,大家都是匆匆過客,沒有人會問她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客棧老闆娘是一個精明幹練的明豔女人,因爲安娜住的時間較長,偶爾會跟安娜閒聊幾句,卻也從不問安娜爲何留住異鄉,她已見多爲情所困的女子,從老闆娘的看自己的眼神中安娜看到了一種惋惜。
安娜最喜歡傍晚去附近的湖邊散步,白天那裡太過熱鬧,陽光太過閃耀。
湖水是少有的清澈,碧綠幽幽,晚風習習讓人越發安逸,但這美景不能牽動安娜的心,她已墮入深淵,比這湖水更深,不見底。
安娜一呆就是幾個小時,每次醒覺往往已是夜色濃重,期間不乏前來的搭訕的男人,人在異鄉,心難免悸動,而寂寞的佳麗正是他們的絕佳選擇。
每當這時安娜就會回過頭,微笑的睜睜看着這些不安分的異鄉客。
過了許久,男人悻悻而去,雖然這個女人有張驚豔的臉,但她的笑,卻讓人感覺很驚悚,讓他們興致全無。
其中有一個例外的人,就是老闆娘的兒子邵安,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夥子,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若星辰般璀璨。
安娜卻是不想見他,因爲這雙眼睛與另一個人相像,以至於,每次見到邵安,都會看見那個人的影子。
連安娜自己都不相信,在她放逐的日子裡,居然會時常想起古澤,這個本應該形同陌路的人,爲何會讓自己如一灘死水的心,有所動容。
安娜鼓足勇氣去注視邵安的眼睛,沉寂了這麼久,在她認爲已經隔絕過去種種時,她不相信她會害怕面對僅僅是跟那個人相似的一雙眼睛。
它們果然是不同的,安娜長噓一口氣,這雙眼睛裡沒有那樣的陰鬱與冷鋒,它是溫暖的,晶瑩的,沒有一絲雜痕的,它甚至承受不了跟安娜的注視,而變得羞澀。
可是,爲什麼自己會這麼失落,難道自己希望他們是相同的人,或者最好是一個人嗎。
安娜匆匆的離開,邵安覺得詫異,是什麼讓她變得慌亂。自從那日見她,她就是安靜的,是美麗的,她安靜到不自覺與這世界劃清了界限,美麗到隔絕了塵世 。
她總喜歡傍晚去湖邊,到深夜才歸,而她的身影總是太過落寞,連這湖水也變得冷清,微風拂起的陣陣漣漪更像一首哀傷的樂曲,傾訴着她的心事,而她究竟被什麼傷到,至於身上根本尋不到一絲生氣。
“邵安,她不適合你。”老闆娘出現在身後,打亂了邵安的思緒。
“媽,可是我喜歡她。”邵安望着安娜離去的方向,目光堅定,他要讓這個女人重新快樂起來,他要走進她的世界。
老闆娘沉默,因爲有些事情不親身經歷永遠不會明白,她不會阻攔邵安,也不會驅逐安娜,她要讓邵安去受傷,因爲只有痛過才能成長。
又是一年春光明媚,安娜已經在這裡整整一年,這一年來,邵安對自己很好,安娜的心情也平復了很多。
有時,安娜也會幫邵安一起出去採購物品,商販與邵安很熟識,會笑說邵安帶新媳婦出來了,還不住的稱讚新媳婦的漂亮。這時,安娜會微笑,邵安會羞怯,但卻不會否認,一臉的幸福洋洋灑灑。
安娜當然知道邵安的心在自己身上,但她卻不願讓那張陽光明媚的臉黯然,這樣單純美好的人,不應被傷害,他應該像向日葵一樣,永遠綻放在太陽光下。
“爲什麼不阻止邵安?”老闆娘明明知道,我並不是邵安的真名天女,我的陰暗,怎配的上他的磊落光明,他繼續迷戀我,只會傷的更深。
“那你爲什麼不絕了他的想法?”老闆娘紅脣瀲灩,風情萬千,這樣的女人,年輕時必也是一等一的美女,但是歲月卻增加了她的智慧和風韻,任何事逃得了她那雙眼睛。“安娜,你很美麗,卻也很幼稚。”
居然說我幼稚?不,這一點安娜絕對不能贊同,從記事起她可就是獨自一人生活,從沒受過任何人照料,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被說成幼稚。“我幼稚?”
“不錯,你也許歷經過磨難,看通了些許世事,卻還是幼稚的可笑。”老闆娘停下來,眼睛裡滿是嘲諷和不屑。“你以爲你逃到這裡,遠離過去,就真的能擺脫過去的痛苦?說到底你只是無法面對過去,逃避而已。”
“自以爲年長我幾歲,就可以對我評頭論足?你知道我經歷過什麼,你又怎麼會知道我爲什麼要離開!”安娜的情緒很激動,她已經很久沒憤怒過,連自己都不禁愕然。
哈哈,老闆娘放肆的笑起來,“安娜,這一年來你都像個死人,現在我提起你的過去,你倒活了過來,你還敢說你不是在逃避?”
老闆娘說的沒錯,我是在逃避,可是除了逃避,我又能做什麼。挫敗,無力,說到底,我是敗給自己,因爲我接受不了自己的命運。
這幾日安娜都躲着老闆娘的目光,可是卻總感覺有一雙犀利的雙眸在冷冷的嘲笑自己,以至於安娜變得躁動不安,整日把自己關進房間裡。
邵安不知道安娜出了什麼事,安娜卻不肯見他,他只好把給安娜買好的飯,放在門口,再來時,碗筷卻往往一動沒動,他很焦急,在這樣下去,她非要餓死纔是,於是邵安決定,要是到晚飯時安娜再不出來,他會破門而入。
又是敲門的聲音,安娜煩躁的捂着耳朵,“邵安,我說過,我不吃!”
“砰!”門被推開了,亮光立刻侵蝕了昏暗,不是沒料想到邵安會擔心自己應闖進來,但安娜臉上卻是一臉的震驚,甚至以爲自己晃了眼,“古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