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修士如過江之鯽,能塑嬰的又有幾人,大修士更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如今一名新晉大修士,就因爲野心勃發,導致短短時間內身殞道消,除了一個主元嬰,什麼都沒有留下,正應了王大真人的一句話:“天道無常!”
在場所有修士不得而知的是,在他們頭頂百丈虛空處,隱藏着一位修爲深不可測的白袍青年,將王大修士與掬雪娘娘的對決過程看得一清二楚,此時還在和人傳音交流。
“暮陽真人倒也算個人物,不僅擁有靈寶,還懂得靈界的祭寶手法。那種可以奪人靈寶的密咒,可謂逆天秘術,靈祖卻是從未提起過。另外,在下覺得暮陽真人激發的煮海鍋縱然聲勢浩大,但似乎沒有使出全部威力?”
“靈界的諸多秘術浩如煙海,《控靈訣》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種,掬雪娘娘由於祭法有誤,纔會爲人所趁。激發靈寶的最低修爲也要化神期,暮陽真人剛剛僅使出了五成威力而已,何況煮海鍋只是赤霎仙子用來煉丹的鼎爐,並非專門攻擊的靈寶。若掬雪娘娘懂得靈界的祭寶手法,藍元鏡未必敵不住煮海鍋。須知五行分元鏡玄妙無比,每面鏡子中都有靈元小世界的投影,掬雪娘娘所激發的藍色光柱,只是藍元鏡的皮毛神通。”
“據袁道友所言,中古仙巫大戰留下的記載極少,而袁道友從未去過人界的廣洲,在下以爲,當年秦川老鬼和磬依秀士將一些傳承留在了廣洲,比如關於人界的飛昇之路,是以暮陽真人一遊歷廣洲,才能得到靈界的《控靈訣》和祭寶手法。”
“嗯,廣洲是必須要去的,但在此之前,不妨先去蒼洲遊歷一番,畢竟蒼洲那些道門都是從中古傳承下來的,興許會有一些別的收穫……”
高空處,黑焰舔砥,無聲而滅,煮海鍋內轉眼空空如也,但在諸多修士的眼裡,那口並不算起眼的黑鍋,卻猶如一個惡魔的墳場,能埋葬一切野心和罪惡。下一刻,煮海鍋在靈光閃動中越變越小,一舉飛入王大真人口中。
自從掬雪娘娘出關後引起的一系列足以令散洲動盪不安的紛爭,隨着掬雪娘娘的主元嬰被收入棲獸袋,終於完全落幕。
諸多圍觀修士,磋嘆不已有之,幸災樂禍有之,冷眼旁邊有之,六神無主有之,惴惴不安有之,擔驚受怕有之,心有不甘有之,唯獨沒有冷言冷語,喧譁抗議之人,彷彿無聲默認掬雪娘娘是自取滅亡,而王大真人的出手乃是爲琉璃海修士除害。
王大真人依然凌立高空,溫和的目光環視全場,朗朗道:“此次護道盟內部紛爭的源頭,縱然有掬雪娘娘的野心作祟,但其周邊不乏鼓動造勢和推波助瀾者。如今掬雪娘娘隕落,主元嬰在劫難逃,也算罪有應得,老夫不打算再追究他人責任,但領頭勢力天一宗從此剔除‘大道門’名額,以儆效尤。應戰前約定,正道盟提議就此作罷,原擁立掬雪娘娘的勢力,重歸護道盟旗下,‘護道盟’從此改爲‘摘星盟’,以紀念今日對決之戰。雙子仙翁不日將卸下盟主之位,新一任盟主及往後的繼任盟主,不再啓用摘星城內部修士,轉而從摘星盟所屬的大道門真人中另舉賢能。如此種種決議,諸位道友可有意見?”
王大真人擔任摘星城盟主時,一向言出法隨,經他說出口的決定往往一錘定音,成爲摘星城沒有明文規定的法令,今日依然如此,何況就着剛剛擊殺掬雪娘娘的餘威,也容不得一干真人反對,且關於盟主的繼承決議,對正道道門而言,無疑是一種福音。
“我等領命!”散洲正道道門的所有真人異口同聲的迴應。
即使皇甫中天和黃袍老者如何不甘心,在這種潮流大勢之下,也不得不俯首稱臣,何況少了掬雪娘娘和展一鳴的天一宗,不僅被徹徹底底的打回原形,整體實力和聲名較之往昔還要直線滑落,他們已然可以預見自己道門今後的艱難處境,因爲原本護道盟內部相互對峙的兩大羣體,不知何時已站成一團,並隱隱與他們保持一定微妙距離。
“這些見風使舵的小人!老夫詛咒你們通通被雷劈死!”黃袍老者心裡大罵,臉上的紋路卻皺得更深,彷彿擠成一團,暗暗感慨嘆息,“老朽本應料到有這一日的,當日挺身規勸掬雪師姐,居然還被臭罵一頓,可惜自己勢單力薄,根本未能阻攔分毫,只能旁觀事態發展。今日落得這般被孤立無援的田地,或許是一種報應吧,只怕本宗日後將成爲衆矢之敵!再想重拾先前輝煌,談何容易?”
恍恍惚惚間,黃袍老者似乎聽得王大真人望向極殺老魔,慈眉善目道:“極殺賢弟,日後兩盟當友好相攜,通力合作纔是。”
“暮陽老兄所言甚是。”極殺老魔微微一笑,“正當如此!”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啊!摘星盟一旦和羣魔盟相互合作,日後的天一宗焉能於散洲安存乎?”黃袍老者的心裡再次悲嘆時,耳中就清晰傳來王大真人宣佈散場的話語:“七月初七當日,吾兒雙子仙翁將與三星門琉璃仙子舉行雙修大典,同時卸下盟主之位,選舉繼任門主,諸位道友屆時再蒞臨摘星城,同觀盛事!今日之事到此止,諸位道友都散了吧。”
黃袍老者一臉落寞的轉身,正要化爲遁光返回,驀然見皇甫中天一臉悲慼的昂首挺身而出,緊接着右手高舉,疾呼出聲:“等等!王大真人,在下有話要說!”
黃袍老者乍以爲皇甫中天想要一吐心中不平之氣,在此敏感關口出頭,豈不是自尋死路,當下被嚇得冷汗直冒,急忙輕喝一聲:“皇甫師兄休得莽撞,還不回來?!”
豈料皇甫中天充耳不聞,只目光炯炯的望着王大真人,這讓黃袍老者一時間有些進退不得。場中原本準備離去的真人聞言,更是停下腳步,擺出一副興致盎然的看好戲姿態,不少人爲皇甫中天的冒失暗暗鄙視。
王大真人瞟了皇甫中天一下,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意外之色,淡淡道:“皇甫真人但說無妨。”
“謝過王大真人給在下懺悔的機會!”皇甫中天朗朗說完,就稍一轉身,面向琉璃仙子,一臉後悔且誠懇的開口:“琉璃仙子,在下先前暗中施法,企圖重傷仙子元神,乃在下無知魯莽之舉,此時在下心中悔恨不已,只望琉璃仙子能大人不計小人過!”
聽得皇甫中天的話語,黃袍老者不由心裡一鬆,手捻長髯,老懷欣慰:“難得皇甫師兄有這份胸襟啊,自古英雄豈可在意一時得失?但願皇甫師兄能將這份氣度保持下去,天一宗的未來也不至於慘淡一片呦……”
場中修士皆以爲皇甫中天的舉動,是想就此化解天一宗和三星門近段時間產生的恩怨,畢竟琉璃仙子成爲雙子仙翁的道侶後,三星門的地位也將水漲船高,成爲摘星城的左膀右臂,甚至是摘星盟首屈一指的大道門。
琉璃仙子輕嘆口氣,皇甫中天暗加的屈辱之仇縱然要報,卻不便現在進行,好在日後有的是大把機會,當即面無表情道:“皇甫真人先前的愚人之舉,在下從未放在心上!”
“在下謝過琉璃仙子的諒解之情!”皇甫中天隨即望向袁行,“不知這位道友是?”
袁行眉梢一挑,這皇甫中天繞老繞去,八成是想針對自己啊,當下拱手朗聲道:“本人流雲散人,蒼洲修士,不惑散人至交,近日重遊散洲,恰如其會,斗膽前來觀戰。”
王大真人適時出聲:“散洲歡迎一切前來遊歷的別洲道友!”
“胡鬧!皇甫小兒胡鬧啊!”前後心緒天差地別的黃袍老者,心裡不禁大急,連連哀嘆,“這流雲小兒先前出手幫助琉璃仙子,兩人的關係必定非同小可,不論其本身戰力如何,單單這重身份,就不是你能隨意挑釁的?”
一聽袁行乃是蒼洲修士,皇甫中天心中大定,當場厲聲質問:“既是蒼洲修士,來到散洲之地,自當安分守己纔是,先前爲何出手暗算本人?須知閣下此舉,是在冒犯天一宗,今日若不給你一點教訓,卻要天一宗顏面何存?”
對於掬雪娘娘的不軌舉動,皇甫中天當初乃是最爲熱衷的鼓動者,天一宗今日本意氣風發而來,不想皇甫中天丟臉在前,掬雪娘娘隕落在後,如此形勢下,他自問惹不起摘星城和琉璃仙子,於是就將滿腔怒火燃燒在袁行身上。
袁行冷笑一聲:“皇甫真人意欲何爲?”
“很簡單!”皇甫中天不顧黃袍老者的頻頻使眼色,目中現出毫不掩飾的殺機,“閣下既然有膽出頭,本人就給你一個機會。就在此處,你我放手一戰,生死各安天命!”
袁行沒有理會皇甫中天,而是望向王大真人:“不知王大真人如何看待此事?”
“這已是皇甫真人的私事,老夫實在不便過問。”王大真人溫和一笑,卻意有所指,“不夠我等都不介意再欣賞一場大戰,權當蒼洲與散洲真人間的切磋交流。”
袁行目中精光一閃,冷然道:“皇甫真人既有心賜教,流雲敢不從命?!”
“慢着!”怒火中燒的琉璃仙子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上前一步,“皇甫真人與流雲散人的矛盾因我而起,本想息事寧人,奈何皇甫真人如此咄咄逼人,此戰理應由我接下,豈有旁人代勞之理?皇甫真人可敢一戰?”
“這個……”琉璃仙子的反應大出皇甫中天意料,當下有些遲疑,“琉璃仙子剛剛承了在下的賠禮道歉,此事已變成在下與流雲散人的私事,請琉璃仙子三思而行!”
“無妨!”卻是雙子仙翁突然出聲,“皇甫真人之所以不願面對琉璃仙子,無非顧忌本仙翁的存在,但本仙翁在此表態,此事純屬琉璃仙子的個人行爲,不管此戰結果如何,本仙翁都不會有任何遷怒之舉。本仙翁一向說一不二,皇甫道友可放心一戰。至於那位流雲散人,當年和摘星城頗有些恩怨,就算他現下逃過一劫,待會本仙翁也會找他算賬!”
雙子仙翁都如此發話,皇甫中天還能如何,只得和琉璃仙子一戰,當然他也可以就此收手,但事端由他挑起,此舉要他如何拉得下臉面,當下硬着頭皮道:“那在下就與琉璃仙子切磋一二,還望仙子手下留情!”
一直提心吊膽的黃袍老者見此事已無可挽回,忙鄭重傳音提醒:“皇甫師兄切記,此戰寧可吃虧些,也不可傷害琉璃仙子一根毫毛,否則性命休矣!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自己一走了之,將天一宗的偌大擔子丟給老夫!”
“什麼話?這般不中聽!大爺是不知輕重之人嗎?就當大爺教訓教訓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騷娘們!”皇甫中天一臉不悅的傳音,隨即一飛而出,傲立當空。
袁行關切問:“琉璃可有把握?”
“流雲放心。”琉璃仙子臉帶煞氣,聲音冰寒,“我絕對要擊殺皇甫狗賊!”
袁行點點頭:“將我的婆娑辟邪珠戴上吧,可保護你的元神。”
“不用了,我有一樣保護元神的寶物,先前乃是沒有防備,纔會突然中招。”說話間,琉璃仙子一飛而出,站在皇甫中天前面。
“你這無恥之徒,準備受死吧!”
琉璃仙子滿面寒霜的朝皇甫中天嬌喝一聲,隨即取出一枚蓮花形狀的潔白玉佩掛在腰間,再一動心念,一件淡銀色戰甲從儲物袋一飛而起,自行穿於體表,一枚枚甲片呈現出雪花形狀,將她整個人襯托得英姿颯爽。
袁行不由心中一動,琉璃仙子那套戰甲的煉製成分,明顯有九天玄鐵,當年她得到的玄鐵鏈僅有一條,卻不知她用了多少成分煉製自己的本命法寶?
“這乳臭未乾的賤人好生狂妄!此戰不讓你吐血重傷,本大爺絕不收手!雙子仙翁既然已當衆承諾,事後還能反悔不成!”
皇甫中天暗哼一聲,神識一動,一套異常華麗炫目的赤色戰甲一飛而出,似乎用某種妖類身上的鱗片製成的,同樣穿於體表,隨即雙手一拉,五指虛握,手中浮現出一杆古香古色的赤色大旗,旗幟上畫着三頭威風凜凜,仰首咆哮的火獅。
此旗乃是皇甫中天的本命法寶,哮獅雷火旗,極品法寶級別,當初煉製時,以三頭九級雷火獅作爲器靈,堪稱威力驚人。
皇甫中天雙手握杆,將法力源源不斷的貫入雷火旗,隨後將雷火旗左右一搖,只見旗幟招展,熱浪滾滾,一聲聲高昂的咆哮接連響起,一道道赤紅火光從旗幟中一閃而出,當空化爲一頭頭丈許長的火獅,朝琉璃仙子兇兇奔襲而來。
周圍虛空一下子變得炙熱起來,火獅所過之處,帶出一串串赤紅殘影,數量雖僅有數百頭,但轟然聲勢之浩大,絲毫不亞於世俗草原上的萬馬奔騰。
“一出手就是本命法寶嗎?”
琉璃仙子輕蔑一笑,單手朝前一探,一柄柄散發森寒氣息的晶瑩銀劍從掌心魚遊而出,表面藍光閃耀,璀璨無比,形體急劇變大,隨即密密麻麻的當空激射而出,帶出一縷縷尖銳刺耳的嗖嗖破空聲,紛紛迎向火獅。
此劍通體淡銀色,劍柄兩頭護手乃是雪花形狀,造型別致,正是琉璃仙子的本命法寶,雪吟劍,共計九九八十一柄,用九天玄鐵和千年冰魄煉製而成,威力雖然比不上袁行的如意神兵,但自帶奇寒之力,與主修功法相輔相成。
每一柄雪吟劍都從火獅身軀洞穿而過,只聞噗的一聲悶響,看似威猛無匹的火獅頓時被雄渾寒氣蒸發一空,但銀劍表面的藍光隨之一閃而逝,一團團炙熱氣息四下激盪。
琉璃仙子法訣一掐,雪吟劍重新藍光綻放,再次擊向空中剩餘火獅,片刻間,所有火獅蕩然無存,要麼直接消失不見,要麼散碎爲一朵朵赤紅火花,當空飄落而下。
雪吟劍一擊之威,犀利如斯,由於溫養時日尚短,目前僅是上品法寶級別,但八十一柄聯合攻擊,威力還要超過極品法寶,且進階潛力無窮。琉璃仙子當初能和展一鳴鬥個旗鼓相當,就是靠一套雪吟劍和幾手玄妙劍陣。
“這是什麼法寶?”
皇甫中天的眉頭略微一皺,他雖然聽過琉璃仙子與展一鳴的對戰,卻從未見識過,自以爲展一鳴爲了追求佳人,打鬥中必然處處忍讓,是以纔會和琉璃仙子搏個平手,如今看來,這琉璃仙子倒也有些本事,當即鼻孔重哼一聲。
這次皇甫中天的音波攻擊就無法奏效了,只見琉璃仙子的腰間玉佩發出一層薄薄的白色光罩,裹住全身,使得她的元神毫無異樣。
“皇甫真人果然卑鄙之極,莫非堂堂一名塑嬰中期修士,就只會暗中偷襲?”琉璃仙子出口的話語,極盡嘲諷之能。
皇甫中天被激出幾分火氣,當即不顧琉璃仙子的身份,一臉厲色的針鋒相對:“這音波功乃蒼洲佛門光明正大的攻擊手段,何來偷襲一說?琉璃仙子莫非怕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