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冷哼!
粗大金虹沒有再爲難黃袍老者,若無其事的激射而上,停在掬雪娘娘身前數百丈處,金光強烈一斂,現出一臉傲色的雙子仙翁。
雙子仙翁身着錦袍,頭戴高冠,五官俊朗,雙手負後,一如琉璃海般深邃的目光直接掃向掬雪娘娘,淡淡道:“知道本仙翁即將隆重出場,皇甫中天瞎了狗眼,居然敢大模大樣的橫衝直撞,讓本仙翁不得不出手稍微懲戒一下,掬雪娘娘一向大仁大義,不會有什麼偏頗意見吧?”
先前聽到雙子仙翁的聲音,掬雪娘娘冷然瞟了袁行一眼,就沒有再表示什麼,當下雖然怒火中燒,口中卻還能平靜道:“雙子仙翁好大的排場,凡事不可欺人太甚!”
“好說,好說。”雙子仙翁目空一切的翹嘴一笑,“只要天一宗修士下次能恪守本分的長眼點,本仙翁自然不會多加爲難!”
摘星城的另外五名真人都已停在高空,王大真人依然是赤足長袍的儒雅老者形象,當下望向雙子仙翁的目光充滿欣慰,他此生最大的自豪,就是培養出了一名無論修道天資,還是爲人處世都極其出色的兒子。
摘星城真人一出場,意味他們和天一宗的正面交鋒已然正式拉開,皇甫中天想先聲奪人,結果自取其辱,白白成就雙子仙翁的凌場威勢,場中諸多真人沒有絲毫出聲者,反而不乏暗中觀察袁行之人。
在散洲兩大頂尖勢力即將一決高下的關鍵時刻,袁行還敢刻意針對聲名日隆的掬雪娘娘,不是目中無人的愣頭青,就是有所自恃,並不將掬雪娘娘放在眼裡,而不管哪種原因,袁行的舉動都值得好好玩味一番。
場中大部分真人都秉着看好戲的心態,今日的摘星城高空,除了兩位新老大修士的巔峰對決,或許還會有其它事情發生,但他們能取得今時今日的地位,大多老於世故,自不會將心中所想表露分毫。
若有心細之人或許能夠發現,在雙子仙翁出場的那一刻,原本互相對峙的護道盟兩大陣之間已在彼此靠攏,極殺老魔就是察覺到這些細微變化的真人之一。
“諸位道友都到齊了,上次齊聚一處,恐怕還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吧?”
王大真人的聲音相當溫和,令人如沐春風,顯得涵養極深,與雙子仙翁的無邊霸氣有着鮮明對比,而一聽父親出聲,雙子仙翁就和四位真人站到護道盟陣營。
已換過一身淺紅色道袍的皇甫中天,哪裡還敢再表達絲毫怒言,此時和黃袍老者灰溜溜的飛到掬雪娘娘身邊,還遭來掬雪娘娘的一記冷哼。
“仙路漫漫,天道無常,諸位道友能夠走到今日這一步,可謂一路坎坷,來之不易。受吾兒雙子仙翁所託,百年來,老夫和極殺賢弟都在人界的修真聖地廣洲遊歷,除了一償當年的遺憾外,也大大開拓了眼見。我輩修士實不該將視野侷限於一域,與其在人界爭來爭去,不如將眼光投向更加浩瀚的廣博天地,靈界纔是人界修士未來的出路所在……”
王大修士不愧爲長期執掌摘星城的人物,三言兩語之間,看似在廢話,卻在無形之中把現場形勢再次往摘星城這邊拉攏了許多。
至少“極殺賢弟”這一稱呼,就讓掬雪娘娘心頭一震,諸多修士同樣心思各異,有的望向極殺老魔,卻見到對方面如常態,沒有絲毫要反駁的意思,這就使形勢顯得更加微妙了,倘若摘星城一方已和羣魔盟聯手,那天一宗已是未戰先敗。
掬雪娘娘顯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利害,連忙出聲打斷:“任暮陽真人巧舌如簧,終究難免一戰,我等不如痛痛快快的出手,何必扯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掬雪道友所言,正和老夫心意。”王大真人微微一笑,“我等都是大修士,本該以維護散洲安定爲己任,實不該打打殺殺。老夫今日只出一招,掬雪道友若能接下,無論結果如何,老夫都不會再出手,正道盟即刻成立!”
王大真人這一說法,再次讓掬雪娘娘暗自驚疑不定起來,對方此舉縱然有怕死的嫌疑,但也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而自己事先的一番準備,接下對方一招應當輕而易舉,那麼今日的結局已然註定,日後再另行籌謀一番……
心中快速轉過幾個念頭,掬雪娘娘眉梢一挑,朗朗道:“既然如此,就依暮陽真人所言。請暮陽真人出招吧,本座拭目以待!”
“暮陽真人”乃是王大真人當年所用的道號,自從其成爲大修士,執掌摘星城後,散洲修士爲了對其表示尊敬,都是尊稱其爲“王大真人”或者“王城主”,而掬雪娘娘如此稱呼,無疑是對他的挑釁,卻是想在口頭上扳回一局。
就在王大真人與掬雪娘娘言語交鋒時,雙子仙翁卻在暗暗關注琉璃仙子和袁行,他直到先前三星門抵達時,方纔得知袁行的存在,是以剛剛就朝琉璃仙子傳音:“琉璃,你身邊那位藍衣修士是誰?”
“這位藍衣修士,雙子可不陌生呀,當年還同你打過一回交道呢。”琉璃仙子嫣然一笑的傳音,“他就是流雲散人!”
“流雲散人?原來就是這小子!”雙子仙翁目中精光一閃,忙朝袁行傳音:“小子,好膽啊!當年在殘天秘境將本仙翁擺了一道,沒想到你還敢在琉璃海出現。嗯,很好,看來有必要給你一點教訓!”
袁行微微一笑的傳音:“仙翁大人在上,看來琉璃的薄面上,能否不爲難在下?”
“嘿,你小子很囂張啊!”雙子仙翁昂着下巴傳音,“你的一些事情,本仙翁已然瞭如指掌。縱然你有一身不凡戰力,也進階了塑嬰中期,但還不放在本仙翁的眼裡!”
袁行的傳音不亢不卑:“雙子道友何必強人所難?”
“哼哼……”雙子仙翁還想再傳音,掬雪娘娘就在這時向王大真人宣戰,於是就停了下來,將目光轉向王大真人。
即使決戰在即,緩緩後退的王大真人渾身也不帶絲毫煙火氣,依然慈眉善目,空中感應不到任何決戰的肅殺和凝重氛圍。
與此同時,掬雪娘娘大袖一擺,飄然前進,與王大真人當空對峙。
王大真人再瞟了掬雪娘娘一眼,沒有再出聲,卻張口吐出一尊黑漆漆的鍋爐來,當空懸浮於身前。此鍋蒼涼古樸,上銜三耳,表面雕有百獸圖案。
正在凝神觀看的不惑散人一見此鍋,不由輕呼一聲:“五弟,這就上界靈寶煮海鍋,摘星城當年所得的諸多靈寶中,就數它威力最大!”
袁行凝重的點點頭,同樣緊盯着煮海鍋,相比當年在化魔殿三層所見,如今的煮海鍋方一出現,就展露出恐怖的氣息。
掬雪娘娘眉頭一緊,當下驚問一聲:“暮陽真人怎麼可能將靈寶收入體內?”
“但凡靈寶,本該儲存於人體的血竅之中,莫非掬雪道友連這點都不清楚。”
王大真人淡淡迴應一句,就開始雙手掐訣,口唸古樸咒語,一道道怪模怪樣的法紋和一枚枚玄奧難懂的法符,紛紛藍光閃閃的一飄而出,當空凝結爲一個個圓形符號,並一一閃入煮海鍋之中。
嗡的一聲,煮海鍋通體一顫,開始徐徐旋轉起來,表面靈光閃爍不定,並隨着圓形符號的飄入,形體逐漸壯大,鍋中隱隱傳出海浪的嘩啦翻卷聲,一股浩瀚的氣息隨之散發而出,使人如同置身於深海之中,周遭盡是海水的滾滾壓力。
“圓形符號!這是靈界的法文!”袁行的心頭猛然一震,他至今從未見過任何聖品法寶的祭出威力,就算當年遭受喋血魔劍的襲擊,對上界魔寶也僅是驚鴻一瞥,至於上界靈寶的激發,今日更是首次見到。
“這根本不是人界的法文形態!莫非你懂得靈寶的真正祭訣手法?”
掬雪娘娘的神態終於大變,聲音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心裡退意萌生,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連忙神識一動,一面藍濛濛的八棱古鏡從儲物袋一飛而起,雙手握住鏡柄,將法力源源不斷的貫入。
此鏡赫然就是靈寶藍元鏡,隨着法力的貫入,古鏡表面藍光狂閃,一股同樣雄渾的氣息噴薄而出,但相比煮海鍋,遜色了不止一籌。
將大半法力貫入後,掬雪娘娘將藍元鏡一拋而起,開始雙手掐訣,口唸咒語,但她使用的僅是人界的祭訣手法。
藍元鏡不斷擴大,湛藍色的鏡面上,一波波藍色光浪來回席捲,滾滾如潮,一枚枚玄奧符文在光浪中閃爍不定,似乎鏡中自有一片浩瀚的汪洋世界。
“這分元鏡需要五面鏡子一同激發,方能發揮出最大威力,何況王大真人還懂得靈界的祭訣手法,若掬雪娘娘沒有其它依仗手段,此戰已無懸念!”袁行心裡暗暗判斷。
此時,煮海鍋已脹大到數十畝大小,鍋中出現了真真切切的黑色海浪,不斷翻滾沸騰,猶如世俗的普通鍋爐在煮湯一般,但從黑色海浪中散發出的磅礴氣息和滾燙熱量,讓人知道,這是一件上界靈寶即將發威的前兆。
王大真人掐出最後一訣,煮海鍋緩緩飛上更高空,隨即當空倒翻過來,在諸多圍觀真人的眼中,彷彿整個天幕一下子變成漆黑色,滾滾海浪詭異的停留在黑鍋中,沒有絲毫下流的跡象,只是開始疾速的旋轉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煮海鍋邊緣,赫然閃爍出一圈黑色光暈,循環流轉不定,袁行敏銳的感受到黑色光暈居然蘊含着極其強烈的空間之力。
黑色光暈閃爍而出的那一刻,掬雪娘娘驟然感覺到周遭虛空完全被禁錮,儘管沒有親自嘗試,但她堅信自己無法自如移動,只能硬接煮海鍋的攻擊。
嘩啦一聲,一股雄渾之極的黑色浪潮從煮海鍋中一卷而下,恰似瀑布傾瀉,轟隆隆作響,疾速旋轉個不停,展現出浩大聲威。
“給我破!”
掬雪娘娘滿面寒霜的嬌喝一聲,已脹大到畝許方圓的藍元鏡驟然發出一聲嗡的驚天巨響,一股徑長足足有數十丈的藍色光柱,從鏡面激射而上,猛地迎向黑色浪潮。
藍色光柱狠狠擊入黑色浪潮中,使得黑色浪潮一下定住,但馬上繼續旋轉起來,表面沒有任何靈光閃動,卻發出堪比雷霆咆哮的轟然聲。
下一刻,藍色光柱逐漸縮短……
掬雪娘娘眉頭一皺,口中卻冷哼一聲,神識一催,一張表面銘有一條藍蛟的獸皮符籙從儲物袋一飛而出,當空懸浮,隨即張口噴出一片血霧,開始掐訣唸咒。
那張獸皮符籙赫然是水屬性的虛靈符,掬雪娘娘的仰仗手段之一。
王大真人望向虛靈符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只雙手一掐訣,從煮海鍋卷下的黑色浪潮變得更爲粗大,藍色光柱的縮短速度猛地加劇起來。
只片刻間,掬雪娘娘就已將虛靈符激發,只見藍光一閃,整張虛靈符化爲五條十幾丈長的藍色光蛟,紛紛仰首龍吟一聲,猛然沖天而起,同時撲向黑色浪潮。
王大真人法訣一掐,黑色浪潮再次變大三分,直接將五條藍色光蛟捲入其中,但黑色浪潮的旋轉速度也隨之變緩。
掬雪娘娘目中厲色一閃,大袖一拂,一架樣式古樸的褐色長琴憑空浮現而出,正是她的本命法寶風波琴,極品法寶級別。只見十指交相一彈,琴絃顫動間,一道道藍芒就閃現而出,流星雨般紛紛飈射而上。
與此同時,一個尺許高的藍色元嬰從王大真人頂上的虛空閃現而出,一隻肉乎乎的小手,當空一豎一砍,一道丈許長的藍色光刃一現而出,閃電般斬向王大真人。
那藍色元嬰赫然是掬雪娘娘已進階塑嬰後期境界的主元嬰,早先讓其潛伏於深海之中,做爲決戰時偷襲之用,這纔是掬雪娘娘真正的隱藏手段!
藍色光刃一斬而來,正中王大真人頭顱,霎時間,王大真人渾身靈光一下爆閃,頓時消失無蹤,看似被光刃一擊斃命,但倒扣空中的煮海鍋背面,王大真人詭異的閃現而出,除了腰間一枚替身符只剩一條綵帶,渾身上下完好無損。
掬雪娘娘利用風波琴攻擊的藍芒,一擊到黑色浪潮中,紛紛石沉大海般的沒入其中,轉眼消失無蹤,和之前的五條藍色光蛟一模一樣,而黑色浪潮依然洶洶卷下。
“掬雪道友,你的手段不夠如此!”
王大真人悠悠開口,同時雙手指訣一掐,一條條幽黑光絲從黑色浪潮中激射而出,並紛紛當空一閃而逝,隨即口中再次念出一串晦澀咒語。
“不好!”
藍色元嬰面容冷峻的驚呼一聲,體表藍光一閃,陡然消失不見,但下一刻,一聲驚叫就從另一處虛空中傳出,一個藍色元嬰踉蹌跌出虛空,體表被一條條黑色光絲緊緊束縛,直接當空定住,動彈不得。
更詭異的是,隨着王大真人的咒語念出,嗡的一聲,那股藍色光柱頓時消失不見,整面藍元鏡突然脫離掬雪娘娘的掌控,表面藍光一閃,回覆原來模樣,並沖天而起,直接飛入王大真人手中。
“這是怎麼回事?你到底使了什麼妖法?”
噗的一聲,掬雪娘娘不由自主的張口噴出一片血霧,隨即滿臉扭曲的嘶聲狂吼起來,神情猙獰之極,有不甘,也有怨恨,心念狠狠一催,風波琴疾速飛向黑色浪潮,表面藍光狂閃,赫然就要自爆開來。
“掬雪娘娘,你有今日之局,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老夫施展的,同樣是出自靈界的《控靈訣》。”
王大真人的聲音依然十分動聽,不含任何怒氣,黑色浪潮洶洶卷下,直接將風波琴淹沒,但沒有絲毫法寶自爆的聲響傳出。
黑色浪潮一舉卷向掬雪娘娘!
掬雪娘娘終於面露懼意,頓時化爲一股藍色驚虹,想要逃之夭夭,但虛空中突然閃現出一圈圈黑色光暈,直接套向藍色驚虹。
下一刻,藍虹消失,掬雪娘娘現身而出,一圈圈黑色光暈在其體表上下流轉不定,無法動彈的她驟然被捲入黑色浪潮中。
“一切都該結束了!”
王大真人輕輕嘆息一聲,單腳一跺,整個人一飛而起,而煮海鍋在將掬雪娘娘捲入鍋中後,再次當空翻轉過來,裡面的黑色浪潮同時化爲滾滾黑焰,將掬雪娘娘裹住焚燒。
“王大真人饒命!妾身知道當年殺害新月夫人的兇手!”
熊熊黑焰中傳出掬雪娘娘無比驚慌的求饒聲,新月夫人正是王大真人的道侶,當年被人殺害,但摘星城一直未能找出兇手。
“哦?”王大真人的眉頭終於微微一動,但在瞟了掬雪娘娘的主元嬰一眼後,就冷然拒絕:“掬雪娘娘不用枉費心思了,對你的主元嬰搜魂,老夫同樣能知道兇手!”
“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後,所有的一切恢復平靜,黑色火焰靜靜焚燒,掬雪娘娘再無動靜,只有那個藍色元嬰的目中露出悲哀之色。
這一刻,王大真人凌立空中,猶如天神下凡!
這一刻,五十來名平日呼風喚雨的塑嬰真人,無不低眉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