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劍塔時,張巖、馬衝、甚至是雪氏姐弟,都在青衣首肯下攝取了一把屬於自己的劍識,唯獨雪懷北沒有。並非他在叢林狩獵時所受的傷還未癒合,也並非是不願意,而是青衣不讓。
青衣只說一句“你現在不合適攝取劍識”便拒絕了他。
雪懷北初始以爲是自己的傷勢所致,但現在看來明顯不是如此。
他此時依舊跪在地上,神情不變的恭敬,輕輕搖頭,“晚輩不知。”
青衣冷冷盯着他的眸子,不疾不徐地冷聲道:“你性子深沉是一件好事情,但你爲了上位不擇手段,卻極爲讓人不喜。”
雪懷北一怔,神色變幻不定,陷入了沉默中。
張巖在一旁目睹這一幕,心中不由一聲輕嘆。
他對雪懷北剛纔的一系列舉動也的確有點不適,他相信這種感覺在場之人都會有。雪懷北爲了一個族長之位,不惜以青衣之名義蠻橫斷定雪恆爲篡位賊子,借勢威懾雪氏子弟,更於片刻工夫內成功把族長之位奪回,其先斬後奏的手段明顯很不光彩,也太急迫了點。
從青衣的語氣中就可以看出,他對雪懷北借名借勢的手段很厭憎,這個結果恐怕是雪懷北始料不及的吧?
之後,再沒人說上什麼,張巖等人隨着青衣離開雪氏一族,朝祭劍塔行去。
在這個過程中,雪懷北一直跪在地上,不發一語。
翌日,萬淵城全城震驚。
連秋二氏包括族長連穹和秋浩雲在內的十名高階劍修齊齊隕落。
青衣一劍之威,傾盡全城!
動盪不已的萬淵城終究迎來了期待已久的安靜,但各大勢力的格局卻在急劇發生變化。
毫無疑問,雪氏一族成了最大的贏家。
而尤其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雪氏一族換了一位新家主,而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一切事情皆是出自這位新家主的大手筆。
關於雪懷北的討論,成了萬淵城最熱門的話題。
不管這些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也不論在這件事情上誰得到了最大的好處,萬淵城百萬劍修終究倖免於戰鬥的風浪中。他們自祭劍塔外重回家園,開始了屬於自己的生活。
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這些生活於社會基層的人或許不會想到此點,但他們的做法已經體現了這個道理。
或許,在他們心中,天大地大的事情,也不及讓自己安穩地保住小命,延展一生。
當然,這一切結束之後,他們對守護萬淵城近千年的青衣大人更加感激。
因爲卑微,所以感恩。
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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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張巖並不知道,他跟隨青衣回到祭劍塔後,便囑咐交代了一些事情,走入自己的房間,開始閉關。
閉大關!
在雪氏青天白雲之上發生的一系列戰鬥他都沒有參與,卻覺收穫良多。
青衣親自指點劍術是其一,意外獲得十二枚已經被抹去神智的元嬰也是其一,還有很多其一,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劍術修爲已經達到了一個瓶頸,就差捅破窗戶紙,窺得更廣闊天地了。
他需要消化太多的東西,從祭劍塔攝取完五千把劍識之後,他便馬不停蹄地忙到現在,沒有領悟一把劍識,反而又汲取了一大堆的新東西。若再不吸收消化,恐怕會有脹死的危險啊。
如此說來,修行一途其實和吃飯也差不多的,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誰也不能一口吃成一個胖子不是。
張巖這幾日狂塞了太多東西,當然得花更長的時間去消化。
是故,得閉關。
閉很長時間的關……
在張巖閉關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閉關第一年。
那位在春季狩獵活動獲得第一名的李氏長子李慈跪坐在了祭劍塔門前。
這個在攝取劍識時留下一絲心魔的青年曾要求跟隨在張巖身側,但卻被張巖斷然拒絕。而在張巖閉關的第一年,他便來到了祭劍塔前,跪了下去。
跪了很久,跪得幾乎整個萬淵城都知道有這麼號人物,卻無人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默默地經受烈日暴曬,風雨洗刷也不起來。
他就像一個石像一般,成了祭劍塔前最獨特的一道風景,成了對祭劍塔最爲虔誠的朝聖者。
……
閉關第三年。
身份神秘的夏兮薇小姑娘被一羣神秘人自祭劍塔接走。
青衣沒有阻攔,亦沒有相送。
走時,小姑娘笑得哭出來了,她囑咐自己的雪柔姐姐,當在兩年之內再有相見之日。
雪樓對此只是撇撇嘴。
……
閉關第六年。
雪柔自修煉中醒來,她已經有築基大圓滿境的修爲,這幾日隱隱有突破的跡象。
也就在此時,青衣找到了她,身後還跟着一羣人,是三年前接走夏兮薇的那羣神秘人,雪柔記得他們。
然後,她被接走了,去一個神秘的地方和夏兮薇小姑娘相見。
走之前的晚上,雪柔和弟弟雪樓相談一夜,望了一眼張巖所在房間,默然離去。
……
閉關第十三年。
青衣走出祭劍塔,把跪在地上形容枯槁的李慈領進了祭劍塔。
三日後,李慈再次走出祭劍塔,再次跪在祭劍塔之前,其形如故,不動如磐石。
閉關第十九年。
那羣神秘人再次來到祭劍塔,他們是來接雪樓的,因爲她的姐姐在那個神秘的地方很想念他。
雪樓不走,在房間內抗爭一夜,執拗不從。
青衣一掌揮下,打暈了雪樓,然後對那羣神秘人的首領說了一句話。
“這是棵好苗子,莫要虧待他。”
……
閉關第二十六年。
萬淵城下起了罕見的大雪,鵝毛繽紛中,有一個異鄉人揹着行囊踱步走進萬淵城。他望着祭劍塔,撫掌大笑。
之後,這位異鄉人拿出了一幅畫交給了青衣。
畫上只畫了一枚彤紅的珠子。
也就是在這一年,馬衝進入金丹後期。
青衣頷首讚許。
馬衝木訥黝黑的臉,笑出了花。
……
閉關第三十八年。
青衣走出了祭劍塔,縹緲無蹤。
……
閉關第四十三年。
李慈昏倒在地,人瘦如燈。
而此時離去五年的青衣大人回來,默默把李慈拎進了祭劍塔。
十日後,李慈又一次跪在祭劍塔前。
青衣大人立在門前,冷冷發話,“執拗如此,心魔怎除?”
也就在這一年,萬淵城內白日黑雲遮天,雷霆齊聚祭劍塔前。
張巖衝關元嬰階。
……
閉關第五十年。
整個炎州在炎火劍崖率領下發動了對近鄰中州的全面戰爭。
明軒劍府率三十萬劍修趕赴戰場。
萬源城內人煙減少,街巷蕭條。
張巖破關而出。
……
閉關對之修士而言,其實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有閉生死關的,有閉禁言修身關的,有閉證空關的,不一而足。
閉關的目的大致都是消化所得或欲藉助時間之力去自我蛻變。
張巖閉關,的確是兩耳斷絕八風,心中摒棄六界,惘然無知於五十載風雨變幻。
他甚至愕然,這盤膝一坐竟會有五十載光陰悄然流過。
五十載,是他年齡的兩倍多,也是修行以來閉關時間最長的一次。長得整個萬淵城也發生了諸多的人事變遷,小小滄海桑田。
於普通人而言,這個數字烙在身上,必然已是白髮垂暮之之年,堂下孫子都可以去調戲鄰家少女了,甚至重孫子都可以拎着油瓶打醬油了……
五十載,真的很長。
但對修士而言,這只不過是人生旅途的一小撮,並不值得去愕然唏噓什麼。路很長,路上也還有許多精彩在等待,終點或許遙遙無期,卻絕對不會老死於途中。尤其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大抵是沒有一人能正常死亡的,或死於敵殺,或死於修煉,或死於渡劫……
幸好,這些事張巖並未遇上。
他只是無奈地哀嘆了一聲,爲五十年歲月眨眼而過心疼不已。
離開萬劍界之心,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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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巖坐在祭劍塔外琉璃瓦下,遠處點點星火,頭頂星光璀璨。
馬衝坐在一旁細細把這五十年發生的事情細數出來。
離開的人,有趣的事,傷感的開懷的大笑融進輕輕淡淡的風,消失在清輝星光下的夜。
最後馬衝摸出一塊布帛,遞給張巖,“這是雪樓留下的。”
隨手打開,上邊以紅絲繡了曲折不一繁複難懂的線條。這是一張地圖,一張記載着森羅劍獄內部的地圖。
張巖小心收進儲物袋,輕聲一嘆,“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馬衝搖頭,遲疑道:“或許青衣大人知道。”
張巖沉默片刻,輕輕吐了一口濁氣,“我們得找到他倆,我答應過他們的父親,要帶他們去故鄉看看的……”
馬衝離去之後,張巖獨自一人坐在這醉人的夜風中,默默地想着心事。卻突然發現,在遠處祭劍塔門前,竟跪着一個人。
這人瘦的似乎只剩下一副寬大的骨架子,臉頰和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蓬頭垢面,髒亂的頭髮鬍鬚糾纏在一起,蓋了一地。
張巖大致明白,這人應該就是馬衝口中所說的李慈,馬衝說這人整整跪在這裡五十年,青衣也勸解不得,只爲見他張巖一面。
很驚愕荒謬的複雜情緒涌上心頭,張巖還記得當日拒絕李慈的情形,卻沒料到自己的一聲拒絕,竟讓他跪在這裡五十年!
五十年寒暑淋頭,風雪侵身,李慈堅持到如今,只爲見自己一面。這讓張巖不禁愧疚不已。
他立起身子,正欲朝李慈走去。卻見不知何時青衣已立在身後一側的陰影中。
青衣遞過一個畫卷,然後問道:“用了幾顆元嬰?”
張巖一怔,隨即答道:“六顆。”
“不錯。”青衣點點頭,轉身離去。
張巖愕然地摸摸鼻子,在青衣的身影快要溶入夜色時,大喊道:“這東西是什麼?”
“一個來自東邊的蠻子給你的。”青衣冷冷的聲音幽幽傳來。
東邊?
蠻子?
張巖摸了摸頭,一頭霧水。
他緩緩打開畫卷,目光也隨着一點點收縮。
當看清畫卷上內容,他徹底呆滯那裡。
畫上四角皆是空白,只在中心位置畫了一個珠子,紅彤彤拳頭大小的珠子。
PS:又一次被拒之門外,心情很難受。不想那麼多了,堅持到底,堅持把所要寫的東西寫完。於我而言無憾,也對得起看這本書的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