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章 尹志平和小龍女 上
“啪!”琴笙輕嗤一聲,忽然擡手就將她手裡的糕點拍散在地上。CKXSW
楚瑜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糕點,不禁一愣,蹙眉道:“白白,你……!”
“你不是要扔了我麼?”琴笙睨着她,輕飄飄地道:“你既嫌本尊麻煩,就滾好了,還做出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來給誰看。”
說罷,他一挑精緻的下巴,轉過身飄然而去。
楚瑜甚至覺得她能看見他那飄起的白袍下似有傲嬌的尾巴一翹。
她呆了片刻,之前種種不順這會子全化作了腹中一把惡火,梭地爆燃,她一擼袖子就要朝琴笙消失的方向追去:“你這臭貓,你給我站住,還沒和你算房間裡那筆賬,你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看我不拔光你的貓毛!”
只是她才一動,就被人一把拽住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着逗弄你房間裡養的野貓崽子玩兒。”
楚瑜一轉頭,就看見霍三娘不知道啥時候躥了出來,揪住她的胳膊,一臉擔憂:“聽說年大管事不讓你動繡坊?”
她雖然不知道楚瑜到底要幹啥,但是她打心底覺得楚瑜是有真能耐的人,否則也不會兩回都讓宮少宸吃癟了。
霍二孃也不知何環胸靠在柱子邊,把玩着手裡的捲髮,神色不愉地冷道:“那姓年的根本就是故意在爲難你罷,她明明知道你這次是爲了琴家在應戰,要不要我用點法子讓她乖乖聽話!”
霍家姐妹天山魔女的名號並不是白叫的,多的是叫人聽話的鬼蜮手段。
楚瑜瞅着她們並沒有看見琴笙,一副真心爲她着急的模樣,心中暖了暖——這姐倆雖然行事荒誕,但卻都是典型西域姑娘的直腸子熱心肺。
楚瑜覺得自己心頭那股子火氣小了不少,她笑了笑:“你們都聽說這事兒了?其實我也該料到的,繡坊是年大管事的地盤,她管了這裡這麼多年,我突然一來就要插手她的勢力,她若毫無原則地對我妥協,只怕會有人在背後嚼舌根。”
霍二孃媚眼兒一眯:“相處這些日子,我倒不知道小姐是個大方人,這般替人着想,卻不知她可替你着想了,你還應承她不向金大姑姑告狀,你可想過輸了的下場?”
楚瑜瞥了她一眼,輕嗤:“既然年大管事都不着急輸贏,我着急什麼,何況我是答應不向金姑姑告狀,可自有其他人會向金姑姑告狀啊。”
說罷,她徑自向前方不遠處的精緻院落而去,也不敲門,徑自就推門而入。
霍家姐妹疑惑地互看一眼,立刻跟着楚瑜走了過去,她們沒進門便能見着不遠處院子里正在樹下打坐的修長人影,那人雙手捏訣擱在膝上,姿態挺拔,不是金曜又是誰。
楚瑜還沒有走到金曜面前,就聽着金曜閉着眼冷冷地叱道:“不問自入,是爲賊,你這女賊在這裡做什麼,還是你以爲我不敢把你扔出去?”
楚瑜充耳不聞地在他面前蹲下,託着下巴笑眯眯地道:“年大掌櫃拒絕了我改造繡坊的要求,我答應她不告訴金大姑姑她拒絕我的這事兒,但是我想你若是去告狀,就算不得我違背承諾了。”
金曜依舊閉着眼,似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只冷笑一聲:“我憑什麼幫你,你不是最會算計人的麼,仗着你那點小聰明自去算計年大掌櫃就是了。”
楚瑜眯起大眼兒,眼底閃過幽光,狀若憂傷地嘆了一聲:“哎呀,金曜,你瞧你對我誤會多深。”
金曜緩緩睜開桃花眼,譏誚地看着她:“是麼,我誤會你了?“
這丫頭在這裡裝什麼好人?她是什麼貨色,他還能不知道。
“沒錯,我那點小聰明最喜歡用來算計你,哪裡能浪費在別人身上。”
楚瑜笑眯眯地道:“比如,你若是不告訴去向金大姑姑打小報告大掌櫃不配合我的事兒,我就告訴琴貓貓,我打算扔了他,改養你,因爲你比他溫柔、比他可愛、比他漂亮,比他好多了……。”
她伸出手指頭在那一邊掰一邊說,金曜跟一邊聽臉色一邊黑下去。
他忍無可忍地,對着楚瑜森然冷道:“你在威脅我!”
院子裡發生的一切事情,他身爲武衛總領,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霍三娘不過因爲不知情隨意說了幾句話,就差點被主上毀了臉,這會子她要是去說上這一通話,他豈能討得了好?
楚瑜點點頭,笑眯眯地道:“哎呀,這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嘛,咱們這不是商量麼?”
金曜看着面前少女巧笑倩兮,卻絲毫不掩飾她眼底的惡劣光芒,他隻手癢得很不能捏死她,他咬牙冷笑:“這是你第二次威脅本星君!”
楚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沒事,以後習慣就好。”
金曜:“楚!瑜!”
什麼叫習慣就好,這女人還打算威脅他第三次,第四次?!
楚瑜瞅着面前的人快要失去理智不管不顧地伸手捏死她,她立刻敏捷地退了一步,笑眯眯地朝他擺擺手:“好了,這個事兒就託付給你了,就算琴家根基深厚,輸了這宮造官辦也無傷,可琴三爺的臉就丟大大發了,畢竟我是他的小姨不是麼?”
此言一出,金曜伸出去的手就僵在半空中,他冷冷地看着楚瑜,卻沒有說話。
楚瑜笑了笑,悠悠地轉身離開。
“楚瑜,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高明?”金曜在冷眼看着她即將跨出大門時,忽然開口,聲音如三月飛雪,冷峭凍人。
楚瑜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只淡淡地一笑:“我本尋常,奈何總有高明人逼我演個跳樑小醜,卻不知小丑自有小丑的能耐。”
說罷,她徑自離開。
只留下怔然的金曜,他靜靜地看着空無一人的院落,桃花眼底卻閃過一絲複雜神色。
誰是高人?
誰是小丑?
…………
還劍湖
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楚瑜一路按照着自己的印象往那五進衚衕處而去,卻發現自己越走,這地就看起來越破舊,人也似越來越雜,穿的衣衫也是補丁越來越多。
楚瑜三人穿着打扮精緻乾淨,吸引了不少人從陰暗處投來異樣的目光。
連霍二孃都慢慢改了一貫的懶散,凝神觀察起了四周,疑道:“這裡怎麼瞅着像……。”
“像西城郊貧民窟,幽冥酒坊所在地。”霍三娘也接了口,手也狀似無意地擱在自己腰間的一對華麗大剪刀上。
楚瑜目光掠過一個乾瘦得皮包骨的小小孩童,那孩子見來了外人,驚惶撲進衣着襤褸的婦人懷裡,楚瑜神色有些凝滯:“我也不太清楚,這裡並非我的巡視地。”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看着比城外的貧民窟還要更慘些?”霍二孃看了眼那些衣衫襤褸的之人,發現他們臉上不少人都烙了一個小小的“罪”字,每個人都看起來弱不禁風,乾瘦如柴,渾身散發着臭氣。
楚瑜微微蹙眉,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思量,便聽得一道孩童稚嫩的尖叫聲:“爺爺,爺爺,小心!”
她循聲望去,便看見不遠處一個老頭不知踢了什麼東西,晃動了一下就要往地上栽倒,一個總角小童正慌張地去扶。
楚瑜一驚,下意識地飛身過去一把扶住那老頭兒:“吳老丈,且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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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得她一扶險險地站穩了,他一轉臉,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是你,小姑娘?”
楚瑜笑眯眯地點頭:“是我,老丈,我有些事兒要與你談一談,不知可否?”
那老頭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點頭:“這邊請。”
……
“姑娘請坐,老朽這裡也沒有什麼東西好招待的,茶也吃不起,莫要見怪。”老頭兒取了一杯水在她手邊放下,又示意小孩兒給霍家姐妹上水。
霍二孃拿了水杯輕嗅一下,慢慢地喝了一口,楚瑜便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舉起那缺了一角的粗瓷小杯喝了起來:“多謝老丈,使我們叨擾了。”
吳老兒看着楚瑜毫無芥蒂地喝完了自己的水,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異光。
“老丈不要太客氣,小女今日來便是想與你商量一件事。”楚瑜擱下瓷杯後,對着老丈微笑道。
吳老兒聞言,原本和藹的神色瞬間變得警惕而厭惡:“若是小姐問的是繡絲之事,老朽這裡也沒有多餘的了,這麼多年也就剩下那麼些了,老朽早遺失了染色之技,但我想那些繡絲已經能供小姐你繡出幾幅很好繡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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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就起身:“您可以走了,不送。”
楚瑜聞言,卻點點頭:“您的繡絲確實夠了,所以我並不是來問您索取繡絲的,而是希望您能幫我一個忙。”
吳老頭聞言,瞬間一愣:“幫你的忙?”
楚瑜笑眯眯地點頭:“老丈既然手裡還有繡絲,想必還在做着繡品紙品的營生罷,家中必有繡房和繡工不是?”
吳老兒神色微凝,透出防備來,遲疑了一會,似也明白有些消息很容易打聽出來,瞞不住。
他便硬邦邦地道:“沒錯,老朽這裡有些繡房和繡工,但也不過是爲這裡的人謀一口飯吃,咱們這些罪人出身的,哪家繡坊會要咱們,若是不尋個出路豈不是要餓死,這些年來收購繡品的商販壓着咱們的價比外頭低一倍,生絲販子賣給咱們的絲卻比賣平常繡坊要高一倍,一個快維持不下去的繡坊,不值得小姐惦記!”
話說到最後,他眼圈都有孝紅,臉上透出發沉的冷色:“小姐還是回去罷!”
楚瑜見狀,輕嘆了一聲:“老丈,我知你們辛苦,但我確實並沒有惡意,我來尋你幫助也是不得已。”
語畢,她頓了頓,復又道:“我就是您說的那個代表江南琴家,甚至江南繡行與湘南繡行一搏高下的楚家女郎。”
吳老兒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你是琴三爺母家小姨,楚家小女郎?”
他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在楚瑜的手上一掃,隨後冷聲道:“不,你不會刺繡。”
楚瑜淡淡地一笑:“老丈沒有聽說過宮家挑戰的就是一個不會繡的人麼?”
吳老兒聞言,怔了怔,似在回想,隨後梭然瞪大了眼,義憤填膺道:“那……那個傳聞竟然是真的,老朽以爲那不過是個玩笑,湘南宮家少主竟真無恥到挑了一個不會繡的女子對戰?”
楚瑜點點頭,深有同感:“沒錯,宮少宸那妖貨就是那麼無恥!”
吳老兒憤惱地冷哼一聲:“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湘南繡行也不覺得丟人!”
“對對對,丟人,所以老丈一定會幫我的是不是?”楚瑜大眼水亮亮地看着吳老兒。
吳老兒惱火中下意識點頭:“自然!”
但話纔出口,見着楚瑜笑眯眯的清美小臉,他瞬間就有些後悔,遲疑道:“不知楚家小姐要我這繡坊做什麼?”
楚瑜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子擱在桌子上,對着吳老兒道:“我的要求很簡單,我想要改造您的繡坊,按照我的方式去製做繡品,這裡面是一百兩銀子的銀票,算是定金,若是老丈同意了,咱們事後,再奉上另外一百兩。”
吳老兒一聽那數目,瞬間就驚了驚,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銀袋子上看去,神色卻愈發地猶豫:“這……。”
繡品是按照尺寸和精工程度賣的,而他繡坊裡最精美和最大的繡品如今也不過二兩銀子一幅,最少還要繡上三個月到半年。
其餘的散件就更便宜了,按照銅板來算。
這一百兩,也不知是多少年沒有見過的大數目了。
“爺爺,咱們是不是可以買好多繡棚和繡絲,還能給三娘子和小溪他們看病,陸哥哥的腿也有得治,咱們大傢伙就可以吃上飯了,是不是?”小小的總角孩童不過才五六歲的模樣,瘦得可憐,一頭黃毛,卻已經對銀錢有了最深刻的概念,眨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爺爺。
見吳老兒還在猶豫,楚瑜心念微轉,索性直言不諱:“吳老丈,恕我直言,我聽過幾十年前的事情,您能不計較江南繡行中有人對您殘忍的迫害,爲江南繡師的榮耀獻上您保管多年珍貴繡絲,是大義,但我想除了考量身爲江南繡師的尊嚴之外……。”
她頓了頓,細細地看着吳老兒的臉色,慢慢地道:“只怕您也想過若是琴家敗了,只怕江南繡品織品的價格都會受此影響而大跌,讓原本就難以維持的天工繡坊更難維持罷?”
吳老兒臉色一陣風雲變幻,神色異樣,張了張嘴,卻到底有些頹然,並未反駁。
楚瑜嘆了一聲,誠懇地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對我如此防備,總歸繡絲就這麼點,我也不會虧了您和天工繡坊的錢,我來尋您的幫助也是因爲在琴家裡遇到了麻煩,不得已爲之。”
吳老兒擡眼看了楚瑜片刻,皺眉:“這種時候還有人如此不識大局麼,不過你一個不懂刺繡之人卻要改造繡坊,我若是琴家繡坊的管事只怕一時間也不會接受。”
他嘆了一聲:“也罷,總歸我們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繡坊裡的東西也不多,老朽這就將繡坊借與你罷,丫頭,若是真弄壞了繡坊裡的東西,這一百兩銀子早已足夠買下兩家繡坊了。”
楚瑜聞言,笑眯眯地點頭:“那就勞煩老丈帶我去看看罷。”吳老兒點點頭,收好銀錢,看向身邊的小童子,慈愛地道:“走罷,先帶咱們的主顧女郎去看看繡坊,然後爺爺給你們買糖葫蘆去。”
小童子聞言,歡呼一聲,立刻伸手扶着吳老兒帶路,還對楚瑜露出難得一見的甜甜笑容:“小姐,這邊請。”
楚瑜也點點頭,笑眯眯地與霍家姐妹二人一起跟着過去了。
待到了繡坊,楚瑜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這繡坊竟然完全超乎她想象的大,雖然沒有琴家那麼大的規模,卻也有百十架繡棚,裡面繡工、繡娘和小工上百人。
但是他們的臉上多半有一個小小的罪字,一見生人來,他們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羞於見人。
且不說整個繡坊裡看着破舊不堪,到處都髒兮兮的,那些繡絲,楚瑜這外行都看出那不是什麼好貨色——榨蠶絲。
蠶絲分許多品種,按照光澤、柔軟、色澤、出絲率及韌性等來分等級。
其中天蠶絲最爲昂貴,桑蠶絲次之也最常用,榨蠶絲也很常用,但做些上不得檯面的次品邊角料或者下等填充料。
榨蠶絲色澤灰暗,豐厚卻質硬,若是要染做繡絲,通常需要一個褪色的工藝過程,而且染出來繡絲不但容易褪色,光澤也不佳,繡不得精工品。
售價相對廉價不少。
那吳老兒見楚瑜臉上神色異樣,他有些羞窘和不安地低聲道:“我們買不起好的繡絲,您看要不要分點錢去買繡絲。”
說着,他就要掏出那錢袋來還給楚瑜。
楚瑜看着老頭兒臉上羞赧之色,心情卻有些複雜和沉悶,這老人已經潦倒到這般地步,他卻要將那些能賣大價錢的繡絲免費奉送出來。
雖然說是有私心,但也是爲了這麼多人的生計着想,其淳樸慈悲之心卻可以一斑。
她將錢袋推了回去,笑眯眯地道:“說實話,其實老丈的繡絲我用不用也都無大礙的,用些尋常的桑蠶繡絲就好了,這我會想法子,您就不用操心了,這錢您留着給咱們的繡工、繡娘們買些好吃食,吃飽了,養好身子纔好有力氣幹活!”
吳老兒一愣,眼底有孝熱,巍巍顫顫地鞠了一躬道:“那就多謝小姐了。”
楚瑜趕緊伸手扶他起來:“我是晚輩,怎麼好受前輩的大禮,您快起來,我還需要一些好的木工活師傅,麻煩您找一找,工錢比照時價照付。”
吳老兒擦了擦眼角的淚,點點頭:“好好,您且放心,咱們這裡的木匠不怕說的,雲州城裡最好的未必有咱們的人手藝好,當年宮裡的匠師坊、造作府出來好幾個呢,只奈何罪人的出身,處處低人一頭……唉。”
說話間,他已經喚人去請來了好幾個中年漢子和老頭兒。
楚瑜一看這些人,雖然都骨瘦如柴,面黃駕,但是眼神裡卻分明一股子大匠師纔有的傲氣,她心中一喜,便對着那些漢子和老頭抱拳作揖:“一切就有勞諸位大師傅了。”
那些匠人們被打發到這樣的地方來,雖然已經脫了罪籍,但是身上揹着事兒,哪裡還能找到什麼好活計,處處被人看低打壓,工錢都比尋常人少一半。
這麼多年,他們心氣都磨平了不少,不過是勉強掙點錢餓不死一家老小罷了,夾着尾巴做人,早沒了大匠師的傲氣。
陡然見到楚瑜這般擡舉他們,衆人面面相覷之後,都不約而同回憶起當年在宮造裡的風光,感慨又感動,又聽聞是要迎戰湘南繡行的挑戰,皆紛紛抱拳對着楚瑜道:“我等一切都聽小姐的吩咐,必教小姐滿意。”
竟一副士爲知己者死的激動模樣。
楚瑜說幹就幹,按照之前在琴家繡坊裡的經驗,迅速地開始各種丈量整個繡坊,繡棚、繡工、連同繡娘們各種身高臂長,左右手之習慣、庫房庫存等等都記錄在案。
這一回她手上有些之前在琴家繡坊裡的數據,再加上這些匠師們的幫助,各種規劃測量速度快了兩倍不止。
一晃眼就天黑了。
楚瑜也不肯回琴家,只打發了來尋人的水曜去給自己拿歡喜的衣衫,徑自就和霍家姐妹一同在這衚衕繡坊裡住下了,領着一夥匠師們幹得熱火朝天。
水曜怎麼都勸不了,在求援金曜,金曜卻懶得理會的兩難情形下,他只得氣哼哼地命手下人提着衣衫一同和楚瑜、霍家姐妹擠住到了五進衚衕裡。
這一住,就是整整兩日。
那些匠師、甚至吳老兒原先見楚瑜這樣的‘嬌嬌女郎’竟然不嫌髒,與他們吃同工,一點嫌棄和看不起他們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魯氣袖子和他們一起幹活打屁聊天,相當享受這種和大夥打成一片的熱情模樣。
雖然他們並不太明白她到底要做什麼,但是卻和她混得爛熟了,自全力配合,幹勁熱火朝天。
倒是吳老兒到底是內行大家,看出點門道來了,看着楚瑜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
有時候楚瑜甚至覺得老頭兒瞅着自己的目光有點熱火過頭了。
但是吳老兒愈發低積極參與進來,倒是提出了很多建設性的好意見,讓楚瑜頗爲啓發。
不過兩天時間,楚瑜卻很滿意自己看見的成果。
這日,霍家姐妹正一齊抓着水曜試圖按地上做每日都玩的扒衣服小遊戲。
楚瑜正和一羣早已在水曜的尖叫怒罵聲裡見怪不怪的匠師們整理變得明亮整潔,變得次序井然的繡房。
卻忽見吳老兒領着一個人進來了。
“楚瑜。”來人冷冷地喚了她一聲,同時他的目光有些異樣地掃過繡房裡各種奇奇怪怪,卻很整齊的陳設。
那些帶螺旋齒輪的長帶子是個什麼東西?
還有地面上那些一條條的畫着什麼呢?
楚瑜一轉頭見着來人,便笑眯眯地從窗邊跳了下來,向他打招呼:“喲,這不是金曜麼,什麼風把你吹我這裡來了?”
金曜桃花眼冷冷地睨着她:“回去吧,金姑姑已經召見過年大管事了。”
楚瑜笑了笑,俏臉上一副很滿意地小模樣:“哦,那就好,不過我沒說要回去呀!”
金曜一愣,狐疑地打量着她:“你又要折騰什麼幺蛾子。”
楚瑜隨手在自己圍裙上擦了擦手:“你沒瞅着麼,我這都完工了,我還回去幹嘛。”
“那你還讓我去……!”金曜瞬間黑了臉。
‘告狀’兩個字他說不出來,只冷冷地瞪着楚瑜,又開始手癢了,想把她的小脖子拗斷。
楚瑜明麗大眼彎彎,笑眯眯地道:“讓你告狀,只是不想爲難我的人舒服罷了,和我要做的事兒沒有關係。”
求人不如求己,這道理她比誰都明白得早。
金曜看着她理直氣壯的模樣,他修長的身軀晃了晃,瞬間生出無力感來,連和這貨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咬牙道:“你再不回去,繡坊就要被拆了,你就算惱恨我,惱恨年大管事,也爲金姑姑想想行不?!”
“繡坊要被拆了?”楚瑜一愣,轉念一思索,瞬間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啊哈哈哈,是因爲某隻暴躁的野貓罷,活該!”
那隻傲嬌、任性、矯情又臭脾氣的華麗白貓大概以爲誰都得像金曜、金姑姑這些曜司裡的人一樣寵着他,哄着他,結果左右等不到她繼續去陪罪、陪小心,這才發現她不買賬,直接走人大吉,於是越發羞惱和暴躁地二次炸毛了。
這報復心重的小動物一惱嘛,自然要折騰事兒的。
能把她的東西扔水缸裡,上房揭瓦,不也很正常麼?
“楚瑜,不!得!對!主!上!無!理!”金曜惡狠狠地瞪着她。
還不是這臭丫頭惹出來的禍事!
主上不願也不方便在尋常人前現身,又端着身份,自然不可能親自出來尋這條鹹魚教訓一頓,便只能拿他們和身邊的物事出氣。
搞得繡坊裡的人嚇得以爲繡坊裡鬧鬼了,繡工和繡娘們嚇病了一半,都鬧着要叫和尚道士來做法,否則就不上工,甚至要出走。
年大管事等人焦頭爛額,也疑神疑鬼地。
偏他又夾在中間,不能明言真相,只兩頭受氣,不得已才如了楚瑜的願,修書一封往風煙山而去。
金姑姑當即招了年大管事上去狠狠敲打了一番,年大管事這才一下山就馬上鬆了口,讓他來請楚瑜回去。
楚瑜聽完金曜的怒言之後,笑得直不起腰,只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好罷,我這就和你回去看看。”
一來,金姑姑的面子,她確實不能不買。
而來,那隻貓……
說實話,她也有些記掛仙仙,或者說白白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珠一轉,琢磨着就這麼讓那隻貓兒炸毛下去也不是辦法,貓兒這種動物,雖佔有慾強悍,但若是真是傷了心,也不好收拾。
晾着他兩天,也差不多了。
金曜雖然心中惱恨自己親自把個笑柄送到楚瑜手上,但是見她願意跟着自己回去,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
他只冷嗤了一聲:“你這幾日不要再惹出禍事來,這裡的鬧劇就收一收罷,離終決大比之日也就剩下幾天了,我看你一根線都沒有繡出來,且好自爲之。”
在金曜的觀念裡,楚瑜在五進衚衕裡這就是瞎折騰,不過是爲了向年大管事示威罷了。
這天下哪裡還有比琴家繡坊更好的繡坊呢?
楚瑜也不去糾正他的觀念,只低聲吩咐了吳老兒和那些工匠們幾句,便收拾了下包袱,徑自喚上霍家姐妹幾個一同往琴家繡坊而去了。
楚瑜一到琴家繡坊門口,邊看見年大管事正領着其他管事在門口等着她。
管事們一見她,神色皆是一片異常和無聲的沉默,空氣裡似隱藏着抗拒的氣息。
楚瑜也不以爲意,只對着年大管事點點頭:“早。”
年大管事精光四射的眼神微閃,隨後收斂起她眼底各種複雜和情緒,只對着楚瑜微笑道:“楚小姐,早,快請進來罷,今日繡坊已經全部騰空,繡師和繡娘們都上山祈福去了,您想要對哪間繡房動手改造,這都是最好的時機。
楚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多謝,不必,我已經……。”
她話音未完,就看見年大管事忽然‘噗通’一聲單膝對着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道:“在下不才,之前得罪了小姐,也耽擱了小姐對大比之局的安排,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在下一次,日後定當爲小姐鞍前馬後效力。”
年大管事這話說得看似卑謙,但是她臉上的神色卻是淡淡的,無悲無喜,卻讓人聽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其餘管事們也都齊齊地單膝下跪:“請楚小姐恕罪。”
楚瑜看着他們,眼底的光芒微微冷了冷,淡淡地一笑:“諸位起來罷,如此這般倒是顯得我很苛刻一般。”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道有些尖細的女子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楚姑娘怎麼會是苛刻人的人呢,她一貫溫柔可人的,諸位就起來罷。”
楚瑜一轉頭,便看見一張精緻的面容,瓜子臉,柳葉吊稍眉,眉宇間一股子精明之氣。
頭梳着飛仙髻,壓着一隻翠羽華盛,耳墜着小指頭大的寶石墜子,身上一件淺妃色錦地牡丹紋繡寬袖褙子搭着黛藍纏枝蓮地鳳襴妝花緞裙,一身花團錦簇的模樣愈發顯得她模樣嬌豔。
楚瑜眯起眼:“柳二夫人,你怎麼會子啊這裡?”
柳二夫人看着楚瑜笑吟吟地道:“楚姑娘,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呢,妾身作爲琴家掌事人,自然要關心這大比賭局了,聽說楚姑娘要改善繡坊,我便按捺不住來看看了,你是菩薩心腸,也莫要再爲難底下人了。”
這高帽子一扣,楚瑜明麗的大眼裡閃過一絲幽光,笑眯眯地道:“是啊,別來無恙,既然連柳二夫人都這麼說了,我再推辭確實是不近人情了。”
說着,她彎腰下去擡手就將年大管事扶了起來:“咱們這就開始罷,勞煩您再找幾個好點的工匠來。”
年大管事點點頭,冷淡的面容上難得出現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好,這就安排。”
楚瑜看了眼柳二夫人,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子。
真是,好巧呢。
……
楚瑜這一折騰,又到了大半夜裡纔回到了房間,累得她渾身發軟。
不過到門口前,她就聽見了門裡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說誰要回來?”低柔悅耳如靜夜水流的聲音響起。
她擡眼就能看見琴笙精緻的輪廓倒映在窗戶上,優美修長的身形漂亮得像一株精緻的樹。
“回主上,是楚瑜……。”水曜說話的聲音有孝虛,艾艾期期地道。
“吱呀。”
楚瑜徑自推開了大門,笑眯眯地走進去,一邊順手撥了撥燈芯,一邊笑眯眯地道:“是的,就是我,回來了,白白。”
隨後,她給水曜扔了一個——“你可以滾了”的眼神。
水曜立刻如蒙大赦一般,轉身就要走。
“誰纔是你的主上?”琴笙卻看都沒看楚瑜一眼,面若冰霜,只忽然冷冷地開口。
水曜頓時僵住身形,一回身恭敬地對着琴笙俯下身子:“主上,屬下知罪。”
楚瑜挑了挑眉毛,徑自一關大門,一邊往房間裡走,一邊寬衣解帶:“行,反正又不是沒有三人一起擠一個房間睡過,白白你不嫌擠就行,日頭不早了,水曜就睡我左邊,你睡右邊罷。”
多好,齊人之福!
說罷,她踢了鞋子就要往牀上爬,順勢又脫下外袍扔給嚇得半死、低頭不敢亂瞄的水曜。
“睡吧,累了一天了。”
只是外袍卻沒有落在水曜頭上,半空裡被一隻雪白修長的手撈了過去。
一聲冰冷的聲音同時響起:“滾出去。”
水曜這會到底鬆了一大口氣,立刻從善如流地——“滾了出去”。
大門一合上的瞬間。
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就變得……詭異非常。
楚瑜也不說話,只撐着臉,看着坐在不遠處的冰美人,開始數數:“1、2、3、4、5……。”
嗯,小尾巴已經加上去了,大家可以回頭看看。
還有,小魚的職業下章節揭曉,我看到不少妞兒猜測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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