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孩子,裝神弄鬼……還有不要叫我娘!”楚瑜肩膀一縮,費了老勁兒才從他懷裡鑽出來,扶着窗櫺勉強站好,藉着黑暗隱去自己臉上的紅暈。
身後的仙兒雖放了她,雙手卻耷在窗邊,似無意間將她圈在懷裡,仙氣飄飄地問:“小姑姑,你去哪了?”
楚瑜卻莫名地有點心虛,去哪了,金姑姑不會不告訴他,這麼執着地問她是爲什麼?
心虛之下,人的口氣多半有點衝,再加上壓抑許久的情緒讓她很不耐:“去哪兒,老子能去哪兒,我倒是希望能上天入地,離你們這大墳遠點,別把自個兒給栽裡頭了!”
琴笙垂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卻並不說話,只琥珀色的眸子似漸染夜色,深邃如沉海,煙波浩渺,幽影不明,眸底似有異獸遊過,彷彿隨時會破海而出,猙獰相顯,吞噬撕裂所有的一切。
看得楚瑜莫名其妙地脊背發毛,那些旖旎的思緒都拋到九霄雲外,腦海深處又浮起初見那日烈焰灼灼間屍山血湖還有沈三夫人被樹枝貫穿在地的悚然場景。
她心頭一陣寒意森森——
這廝不會是後知後覺惱她利用他,打算也把她串成串串,烤吧烤吧吃掉吧?
“小姑姑……。”琴笙忽然輕輕開口。
楚瑜緊張地扣緊了窗,一雙黑亮大眼死死地盯着他:“哎~?”
面前的人忽然嘆了一口氣,俯下身子,將她抱緊,低喃:“不要離開琴笙。”
楚瑜僵直地任由他抱住,不知道這人葫蘆賣啥藥,他的語氣裡甚至有一絲幾不可見的委屈和黯然。
也許其間還有一點近乎猙獰的寒意,楚瑜想她還是……當沒聽見罷。
但這從令人心底發毛的詭異大魔王變成撒嬌委屈少年的驚悚畫風,足以讓她回不過神來。
她僵了半晌,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鬼使神差地問:“小姑姑要是離開你呢?”
伏在她肩頭的人身子梭然一僵,那種僵冷透甚至過頗厚的秋衣傳到了她身上,冷得她也跟着愈發僵木。
她苦笑,估摸自己會聽見什麼殺她全家,把她這條魚肢解埋了好養花之類的威脅。
但好一會才聽見耳畔傳來他飄逸淡然的嗓音:“我,會哭。”
楚瑜掏了掏耳朵:“什麼?”
幻聽,她一定是產生了幻聽!
肩上這仙兒充滿詭異又違和的畫風是怎麼回事?
平日裡那種就算被她打成“腦殘”後卻依舊高冷的男神畫風哪去了?
琴笙把臉在她頸窩裡埋得更深,悅耳卻愈發低悶聲音再次響起:“我會……哭。”
楚瑜:“誰教你這麼說的?”
琴笙沉默着,彷彿在和自己的理智抗衡,又或者是感覺到了名爲‘丟臉’的情緒。
許久,他才低聲道:“廚房胖嬸的兒子小寶。”
楚瑜聲音溫和,循循善誘:“小寶幾歲?”
琴笙:“……九歲。”
楚瑜沉默了一會,擡起手把畫風詭異的大美人從自己肩膀上扒起來:“笙兒餓不餓,小姑姑專門給你帶好吃的回來了。”
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與詭吊,十足——狼外婆。
琴笙低頭看着她,眸子裡浮動着柔軟的光,似乎有些茫然:“小姑姑……給我的?”
楚瑜狼外婆有點納悶,這“娃”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倒像是她以前經常虐待他似的,露點好就這副茫然模樣。
她從自己腰間的口袋裡摸了一塊從柳二夫人那順來的點心喂進他嘴裡,溫柔誘哄:“我喜歡小寶,他說的都是正理,阿笙以後要多和小寶玩,和他做好朋友呢。”
小寶是個人才。
比起一個會拿人插花的高冷男神,她更喜歡一個會哭的呆逼。
沒錯,她就是這麼沒品。
琴笙靜靜地看了她許久,久到她都有些不安——這玩意,她沒下毒啊,柳大媽也不會蠢到這地步。
琴笙忽然低頭微微側臉,猩紅舌尖輕輕一卷,將她纖長指尖的碎屑捲走,聲音清幽而微喑:“味道很好,小姑姑還有麼?”
指尖傳來軟膩潮溼的觸感帶來隱秘的酥麻,楚瑜慢吞吞地別開臉,隱去臉上不由自主泛起的紅潮,有些心不在焉地又撿了一塊喂進他嘴裡:“嗯,好吃,你就多吃點。”
餵養模式開啓。
……*……*……
第二日
廚房裡,蹲着一個高一矮兩道影子。
矮的那個丁點大,一邊舔着手裡的桂花冰糕,一邊得意洋洋地道:“我說對了吧,每次只要我和我娘說她要去採買不帶我,我就哭,我娘就一定帶上我!”
高個兒的那個蹲着,一臉若有所思地道:“嗯。”
矮的那個晃着頭頂上的沖天辮,忽然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和一隻炭筆塞進大的那個懷裡:“給你,好好把我教你怎麼讓阿孃更疼你的法子都記下來!”
很難得遇到個傻大個讓他當先生,小寶充滿成就感,也很有身爲人師的自覺,爲“學生”準備好了紙筆。
高個兒低頭看了看手裡發黃的小本和廉價的炭筆,淡淡地道:“不需要,你說的我都能記得。”
“哎,傻大個,不是看在你把我娘藏起來的冰糕送我,我纔不舍把這個送你。”‘學生’的不領情讓小寶有點沒面子,鼓着圓乎乎的包子臉罵道。
“我娘說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何況就你那麼大了還那麼蠢笨,連你阿孃都嫌棄你,還不趕緊好好把寶大爺我說的都記下……。”
小寶得意洋洋的話音未落,便瞥見對面高個原本沒啥表情的臉卻忽地沉了下去,一陣陰戾寒意刺骨撲面而來,如刀刃一般幾乎能將他撕裂,本能的恐懼讓小寶一屁股跌坐在地,就要放聲大哭。
下一刻,高個兒忽然“嚯”地站了起來,沉默着把他的小本和炭筆都收好,隨後轉身離開。
小寶有點懵然地呆了半晌,隨後摸摸光溜溜的腦瓜,一臉茫然地站起來,卻看見窗臺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份桂花冰糕。
小寶立刻歡喜地跳起來,把方纔他腦容量不能理解的事情全部拋到了腦後,歡喜地去捧着碟子啃起來:“嗷,還有冰糕!”
他快啃完的時候,頭頂忽傳來一聲炸雷似的罵聲:“龜兒子,老孃就知道你在廚房不幹好事,居然敢偷吃桂花冰糕,你他孃的知道不知道這個是給主上的點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寶被自家胖娘一手揪住耳朵,痛得吱哇亂叫。
“娘,不是我,我沒偷,是傻大個給的!”
可惡,爲什麼娘會提前回來了?一定有人偷偷和娘告黑狀!
窗外樹上蹲着負責監視琴笙的木曜,看了看房內被揍得滿地跑的小寶,又轉頭看了看遠處消失的高挑人影,他摸了摸下巴,暗自疑惑。
主上什麼時候那麼關注廚房的事兒了,專門吩咐讓人把胖嬸提前叫回廚房?
木曜這樣的“老人家”又怎麼會知道這個世上有一種嫉妒叫“孩子的嫉妒”,比女人的嫉妒更讓人——蛋疼。
……*……*……*……
日子一晃便又過了五日。
這日一早,楚瑜梳洗完畢,便見到了金姑姑貼身婢女紅袖領着幾個侍衛站在她門口。
紅袖見她出來便冷淡地通知她——她今日晚些時候就要以琴大老爺妻妹的身份,也就是過世琴大夫人的幼妹身份進入琴學,馬車已經等在琴家外院。
這消息不亞於一劑讓楚瑜極爲興奮的藥物,讓她瞬間就精神了,心情舒爽得就差原地蹦起來了,只覺得紅袖的冷臉也順眼得很。
“我這就去收拾,紅袖,你今天真是好看得不要不要的。”
紅袖一愣,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冷眼看着楚瑜興奮地轉回房間,只輕哼了一聲:“愚蠢。”
楚瑜高興地回房間裡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提着包袱就往外跑。
不管怎麼樣,能脫離乾坤院的控制,就是逃出琴家魔窟的第一步!
只是經過外間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漏了什麼,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看着空無一人的外間半刻,她慢慢地轉回頭,看着門外穿透厚厚雲層落下的陽光,輕輕地嘆了一聲,提着包袱向門外而去。
不在也好,還是不要和那個人告別罷了,按照那跟屁蟲現在對她莫名其妙的執念,只怕她會走不成。
何況,他是琴家的家主,不是她這種屁民可以攀附的,她也不想攀附,更不想有一天被甦醒的他殺掉。
只是莫名地,楚瑜忽然覺得好像離開的心情,少了一絲興奮,多了一絲莫名的惆悵。
也許是因爲……
從此以後少了一個美得人神共憤的跟屁蟲灌她林蛙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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