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宇院中,見楚航出來,兩個衙役也趕緊湊了過來,因爲平日裡這位縣尊大人脾氣好,年輕一些的還開了個玩笑。
“大人,哪怕現在不是什麼隆重的節日,但您要是想來上頭香,還是得更早一些纔是。”
楚航看看他搖了搖頭,但他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是來見城隍的。
“走吧。”
說着,楚航大步走向廟外,順着逐漸熱鬧起來的街道回鹿靈縣衙,一些街口,官府的告示也已經張貼出來,自然是涉及昨天的命案,內容不外乎徵集線索安撫民心云云。
不過楚航知道這件事絕非普通的江湖恩怨波及百姓這麼簡單了,或許也和之前收到了的秘信有關,只是不清楚送信的人如今何在?
這麼想着,楚航腦海中又劃過了那天城南外趕大集時遇上的那位咳嗽不停的“公子”,那人也絕非等閒之輩,也抱有一定善意,他會不會就是送信的人呢?
甩開這些思緒,楚航快步回了縣衙,隨後立刻提筆開始書寫。
楚航此刻筆下的是一封寫給大都督鄒介的信件,不過他在信上隻字不提敏感信息,內容全都是安排兵馬的事宜。
本來楚航打算至少到秋季才考慮和大都督確定這事,請他調派一營兵馬或者更多人馬來鹿靈縣駐紮,現在則提前了,並且還以官場話恭維一段之後,請求派遣得力干將來此。
此事算是本就爲大都督的要求,由知州下達,楚航這個縣令名義上只是響應而已,現在直接送信都督府也沒問題。
寫完之後,楚航吹了吹紙面,放在一邊等墨跡幹了又小心封好。
“來人——”
很快有人小跑着來到門口。
“大人,有何吩咐?”
楚航拿着書信看向來人。
“派人將此信件送到溯州都督府。”
“是!”
等下屬離去,楚航站起身來活動手腳,負揹走到門前看着外頭,可惜下一次趕大集要到十五,否則就能確認一下那金長天是否無恙了。
楚航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就在他所處門外十幾步的地方,易書元的神念正在看着他。
看着已經蓄起了鬍鬚,看着更多了幾分成熟的楚航,易書元的神色也若有所思。
那一夜,楚航遊夢的神念虛影曾出現在盜匪首領邊上,在細雨之中令《身濤化仙訣》顯現文字,那麼顯然楚航應該是看過仙訣的。
但此刻楚航的狀態,相較於常人確實應該特殊一些,卻又不像是單純已經修行入道的樣子。
讓易書元多少產生幾分興趣,掐指一算之下,得不到一個較清晰的結果,但結合他通感之能,卻也能感受出其中幾分玄妙。
如今的楚航並無心仙道,而是以心中志向爲首,或許將來會因爲某個機會走入修行之道,卻絕非壯志未酬之時。
而楚航現在的狀態,倒是也挺像一些歷史名臣的特殊際遇,而且還是野史中頗有玄奇色彩的那種故事。
下一刻,易書元轉身離去,須臾之間已經走過小半個鹿靈縣城,到了一處看似平常的居民院落之內,還沒到這呢,就已經能聽到咳嗽聲不時傳出來。
沒想到啊,竟然在這裡碰見了天鯨幫剩餘的人。
以易書元之能,若是真的要尋找天鯨幫的人,當然是不難的,但也沒那個必要,他當然清楚天鯨幫的人也算是被殃及池魚,被拉下水的。
這種事皇帝知道、易書元知道,天鯨幫的人自己應該也是知道的。
但天鯨幫也確實因爲利益牽扯到了鹽引的爭奪,而且份額也不小,既然是利益鏈的一條,甭管有多無奈就也不能算是冤枉的,只能說當年的結果已經算不錯了。
院內此刻不只有裴長天,還有一個大半頭髮已白的喻姓老者在幫忙,一人正在準備熬藥,一人在廚房生火做飯。
易書元直接來到廚房門口,望向正在燒火的,這個人他也記憶猶新,正是當年接他一掌後淺水逃走之人。
說句不算自負的話,哪怕當年易書元對武道理解還不算深,先天真氣的運轉還不算多熟悉,可能接下那一掌,並且如今看起來行動無礙,甚至那隻手都還能使用,足以說明當年此人武功在江湖上絕對排得上號的。
天鯨幫當年不愧是從梧州輻射到周邊的大幫,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武林大會上肯定有他們一席之地。
當然,世間緣法十分奇妙,如果沒那件事,武林大會說不定也不會出現了。
視線轉向院中,裴長天已經點燃了藥爐,正用扇子小心扇着爐火,易書元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之後直接走入屋中,視線掃過牆上掛着的幾個面具。
其中一個面具被戴過不短的時間,氣息依然與主人有着牽連,看來這天鯨幫公子也並不安於現狀。
隨後易書元進入裡屋,那是一個病痛纏身的老人,想來就是曾經的巨鯨幫幫主了。
“先生,先生”
一陣略顯悠遠的聲音傳來,易書元念頭一動,神念之軀已經消散在原地。
一處官道旁的林地中,易書元正靠着樹木小憩,在這山野林蔭之地,雖然朝陽已經漸漸升起,卻還被山峰陰影擋着,顯得這裡還有些矇矇亮。灰勉此時正在用爪子拉着他的衣角。
易書元從睡夢中醒來,看看周圍又看向灰勉道。
“怎麼,有事?石生呢?”
灰勉一臉緊張,跳到易書元肩頭,聲音都壓得很低,也帶着一股壓抑的興奮感。
“先生,您快和我走,我和石生出去找吃的時發現了一個好東西,他正在那看着呢!”
“好東西?”
易書元面露疑惑,但還是站了起來,隨着灰勉的指路,化爲一陣清風吹向遠處,也吹向山中。
沒過多久,在一處隱蔽的山頭小樹後,清風之中的易書元漸漸顯現而出,他發現自己徒弟正趴在地上望着遠方。
“師父,您來了啊,您看那”
石生指了指自己視線方向,其實不用他點,易書元也已經察覺到了。
在石生視線遠方的山中幽谷內,似乎有一點小小的金色。
易書元也不說話,更不去往遠方幽谷,就這麼站在遠方靜靜地等着,石生也站了起來,不拍身上的塵土,就在師父身邊墊腳眺望幽谷。
隨着太陽漸漸升高,陽光誇過山體的阻擋,也照入了遠處的幽谷,使得其中一片透亮,那一點金色似乎也消失在了陽光下。
但這不過是肉眼的錯覺。
藉着金色的晨光照耀,在那幽谷之中的一棵老樹的樹冠上,一隻金蟬正在緩緩破殼而出。
金蟬爬出舊殼之後,蔫蔫的身體和翅膀在短時間內就變得堅韌起來,輕輕振翅彷彿有人用手拂動平靜水面,連晨光都帶起一陣陣漣漪。
下一刻,金蟬直接化爲一道金光飛走了。
石生擡頭看向師父,易書元低頭望了望徒弟,等了一刻多鐘,一隻野山羊經過大樹,發現了蟬殼就想張嘴去啃。
“唉,住嘴——”
石生大吼之間,已經踏着風火輪,帶着兩道火線從天空飛來。
“咩~~~~”
野山羊哪見過這種陣勢,被嚇得驚叫一聲,撒丫子就跑了。
石生直接落在大樹邊,伸手就抓住了蟬殼,小心地將之從樹幹上取下來,又拿在手中對着眼睛細細張望,還擡起頭來當鏡面,望望周圍又瞧瞧太陽,四處窺探着玩,只覺得金光燦燦十分有趣。
一陣清風吹來,易書元也落到了這裡,石生頓時高興得跑跳着過去,將手中的蟬殼遞給師父。
“師父,這是不是金蟬脫殼啊?”
易書元伸手接過蟬殼,也是細細打量着。
這是一個淡金色的蟬殼,腿上還沾着一些泥土,拿在手中輕若無物,看着比一般的蟬殼還要薄也更透明,用手一捏的感覺和一般的蟬殼差不多。
“丹經講的也不全是假的,只是沒想到這金蟬之殼居然也是真的有。”
仙道丹典易書元是沒怎麼見過的,畢竟丹鼎一脈或許也沒多少傳承,凡人所總結的丹經中有金蟬之殼也是挺令人意外的,不過極有可能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小部分可能是真的見過。
“先生,這東西能入丹吧?”
易書元依然在仔細端詳手中之殼,這蟬殼周遭似乎並無什麼特殊的氣息,但在法眼之中有種獨特的純淨之感。
剛剛遠遠觀望金蟬脫殼的蛻變過程,易書元甚至有種看着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再緩緩盛開的感覺。
此刻聞言也微微點頭。
“應當是不錯的輔材,取金蟬脫殼之寓意,能令大丹蛻變完全,提高成丹的概率!”
易書元口中的大丹,自然是指未來必然要以頂山草爲主材煉製的丹藥,主材如此不凡,輔材也不可等閒。
“不過這金蟬去了哪裡?”
易書元喃喃着望向遠方天空,那一道金光一閃而逝,飛得可是不慢,而且竟然也沒有什麼氣息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