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耳熟的名字讓顧小凡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來,這個人他們還真是有過一面之緣,正是在恆久傳媒設計部辦公室裡,一聽說他們的來意就執意要下樓去抽菸的那一位男青年。
“那椅子的事情,這個邱高陽知道和董星海有關麼?”她問文靜。
文靜點點頭:“辦公事裡那麼多人呢,既然都有人看到了,肯定就會說出去,邱高陽當時是毫無防備的時候摔了那麼一跟頭,我記得好像是把脖子扭到了,還去了一趟醫院呢,我那時候和董星海也不是很熟,所以也沒有去問過具體的。”
“邱高陽後來是什麼反應?”
“他……”文靜想了想,似乎也有點困惑,“我們當時也都以爲,摔得那麼重,都去醫院了,回來他還不得怒氣衝衝的去找老闆再告一狀,讓老闆把董星海調走呢,結果他什麼都沒說,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連不高興都沒有,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在你印象中邱高陽平時是什麼樣的性格?”鍾翰問。
“比較內向,不太愛說話,做事挺認真的,差不多就這樣吧。”文靜回答。
“好,謝謝你的配合,也希望你能夠順利。”鍾翰又看了看房間裡的狀況,目光在白色粉刷牆壁上面因爲受潮而形成的黃色印跡,意有所指的對文靜說。
文靜臉色不自然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顧小凡和鍾翰離開的時候,文靜沒有出門送他們,兩個人又順着角度頗陡的樓梯嘎吱嘎吱的往下走,鍾翰雖然嘴巴上說着“腳底下看仔細了,別一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去拖累了我”,人卻選擇走在了顧小凡的前面。一步一步的慢慢朝下走,走到旅館門口的時候,旅館老闆已經倚靠在吧檯裡打着小呼嚕睡着了。
“這個文靜看起來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還挺精明的。我最開始還以爲是公司裡的那些人對她有偏見呢,結果越聽就越覺得我最初對她的印象不靠譜。”出門上了車,顧小凡對鍾翰說。
鍾翰一點也不意外的說:“當然了,你和文靜在段位上差的不是一丁半點兒,你能在離開之前覺悟,我就覺得已經是很大的驚喜了。”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笨!”顧小凡有點不服氣,替自己正名。“我就是不那麼機靈而已,稍微給我點時間,我也一樣能轉過彎來,比如我今天就看出來了。你今天最初沒告訴她董星海是他殺,只說墜樓,是怕她因爲擔心牽扯到誰所以不肯跟咱們實實在在的說話,結果後來她一直標榜自己,撇清自己。你就只好改變策略,故意誤導她,讓她覺得咱們和那個宮建中見過面,也聊過,是在宮建中的指點下才找到她的。對不對?”
“不錯,悟性有提高,看來腦袋還有救!”鍾翰故作一副驚喜的樣子,對顧小凡點點頭,“我確實是誤導了一下文靜,結果也挺讓人滿意的,我估計她辭職的時候,宮建中應該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都被人利用了好感,所以對文靜的態度不會太好,否則文靜也不會只因爲我一句話,就從最初的替宮建中撇清,到後來半明半暗的把他和董星海之間的交惡都給說了出來。”
“文靜這個人還真是又現實又精明!”顧小凡感慨說。
鍾翰笑笑:“不光現實和精明,還很虛榮,說到這個,還得表揚你一句,關於旅館的簡陋和她那枚鑽戒的價值之間的矛盾點你發現的很快,而文靜,在電話裡我已經跟她說過,咱們的目的是爲了董星海的死來的,但是在你問起她的鑽戒時,她還是和咱們這兩個陌生人侃侃而談的說起了自己那個優秀的男朋友,如果不是有旺盛的炫耀欲,她完全可以對這種與主題無關並且很私人的問題避而不談。”
“唉,其實你說的對,我和文靜之間的段位差距還真是挺大的,她能給自己做多手準備,一邊和男朋友‘異國戀’,一邊還給自己上了‘保險’,‘保險’還不止一份,一個雖然不是大款但是工作能力很突出的宮建中,一個雖然本人有些玩物喪志,不務正業,但是卻家底很厚的董星海。”顧小凡嘆了口氣,自嘲的說,“我連一個人都搞不定,同樣都是女人,做人的差距還真大呢!”
“因爲她很擅長‘三不原則’的實際運用。”
“什麼是‘三不原則’?”顧小凡奇怪的問。
“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諾。就像文靜反覆強調的那樣,對於宮建中和董星海而言,不管他們對她付出多少,都不是她主動要求的,只不過是推辭不過,盛情難卻罷了,不需要負任何的責任,就算有一天,這兩個男人覺得心有不甘,要文靜給自己一個交代,她也可以很無辜的說,我以爲大家是好朋友,所以才互相關照的,就像她自己說的那句‘我怎麼可能接受別的男人的追求’,而不是‘怎麼可能有人追我’,這話說的就很巧妙,言外之意就是即便有人追求她,那也是別人的問題,自己沒有接受,這就不用負任何的責任,這就是文靜的高明之處。”鍾翰很有耐心的把“三不原則”說給她聽,順便問,“你有沒有覺得這一類的事情聽起來其實也挺耳熟的?”
顧小凡沉默了一下,心裡忽然有那麼點不舒服,她迅速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笑嘻嘻的對鍾翰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個說法,你算是幫我掃了盲啦。”
鍾翰看她這種反應,便也沒有在說什麼,兩個人的話題戛然而止,忽然就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顧小凡才扭頭看了看一言不發專心開車的鐘翰:“你不會是覺得我這人太不可救藥,所以不想理我了吧?其實你剛纔跟我說的那些,我聽明白了,就是……”
“就是你還有點不甘心,總覺得只是聽別人置身事外的幾句話就放棄了,就沒有辦法死心,對吧?”鍾翰扭頭看看顧小凡那一臉過意不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算了,不撞南牆不回頭說不定也不是什麼壞事,你這股子傻勁兒有時候也挺有意思的。”
顧小凡沉默了一下,不確定鍾翰說的是不是嘲諷自己的反話,看了看,發現他好像沒有那個意思,才放了心,問:“咱們現在去哪兒?回恆久傳媒去找那個邱高陽麼?”
“當然不行,咱們在那兒沒和他正面打過交道,現在只聽了文靜一個人的片面之詞,也不清楚文靜和邱高陽的私交好壞,誰知道到底有多少水分,如果咱們就這麼貿然的跑去問他,他推個一乾二淨,你有辦法判斷誰真誰假麼?”
“你說的也對,那咱們去找宮建中?”
“好主意,那你覺得咱們去哪兒找宮建中好呢?”鍾翰煞有介事的問,一副讓顧小凡拿主意的樣子。
顧小凡想也知道他這個調調肯定不會是懷着什麼誠意就對了,便沒有立刻作答,心裡盤算了一下,立刻意識到做出去找宮建中的決定其實很容易,但涉及到去那裡找他的問題,還真是不好辦,宮建中的工作是負責聯絡客戶,出去跑,談生意,行蹤根本就很難確定,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宮建中第一時間就腳底抹油的溜掉了,留下了一個曾經和董星海是中學同學的鞏志學,這一次如果提前和他取得聯繫,搞不好他又會找理由搪塞,或者有了提前準備,“打草稿”的機會,這顯然並不是他們所希望出現的情況。
“那怎麼辦呢?”顧小凡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也有點犯難,“咱們總不能選擇守株待兔吧?”
“還真被你給蒙對了,這一回咱們恐怕還真得來個守株待兔!”鍾翰說。
顧小凡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董星海所居住的小區已經不遠了:“那樣不會太被動麼?”
“可能從時間上來講,是比較被動一點,不過時間上的被動怎麼都好過行動上的被動,守株待兔好過被人牽着鼻子走,更何況咱們可以給自己找些事情做。”鍾翰看樣子早就做好了打算。
兩個人來到董星海生前居住的小區,同保安打過招呼之後,借來了物業備用的開門磁卡,把車子開到董星海的住處樓下。
這個小區距離恆久傳媒不算遠,鍾翰和顧小凡午餐吃的本身就比較晚,開車去找了一趟文靜有折回來,一轉眼就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多,樓前的陽光還不錯,地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痕跡,剛過把車停下來,鍾翰就忽然眼前一亮,一直前面的小路上正朝這邊走過來的人:“你看那個人是誰?”
顧小凡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人遠遠走過來,兩隻手各自提着兩袋東西,走幾步就得把東西放在地上休息一下,然後再提起來繼續走,這人個子不算高,體型中等偏瘦,臉上長着一雙眯眯眼,表情看上去似乎很累。
“鞏志學!”顧小凡認出了對方,她看了看鐘翰,“你的記性和眼神可真好啊!昨天就和他打了一個照面而已,這麼老遠就一眼認出來了!”
“走吧,過去打個招呼。”鍾翰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對顧小凡說,說完打開車門率先下了車。
顧小凡也連忙下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