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出院手續,上樓時候恰好遇到李玉娟,她剛剛從病房打針出來,見到鄭好她很高興,她問鄭好這幾天幹什麼去了。怎麼沒有露面。鄭好說有事回去了。
她說:“走,去辦公室聊聊。”說完親熱地伸手去拉鄭好,拉的正是他受傷的右手。鄭好不由得地“哎呦”一聲。
她瞥了一眼鄭好,問:“你的右手怎麼了?”說完一把擼起他的袖子。整個右手,從手指到露出的整個右臂腫脹的發亮,兩道被鋼筋劃出的深深血槽就像是兩條深溝。
自從右手傷了後,怕人看見,他刻意把袖子拉長,蓋住了整個手臂。雖然天很熱,卻也沒有把袖子捲起來。
李玉娟看着鄭好,關切地問:“很痛,是不是?”鄭好說:“吃了些消炎藥,比昨天好多了。”
李玉娟問:“是不是被人打的?”鄭好說:“不是,是我不小心劃傷的。”
李玉娟沒有說什麼,把打針的器具交給旁邊一個護士,拉着鄭好坐電梯到十樓外科。
李玉娟對一個戴眼鏡的大夫說:“一個朋友,幫忙仔細處理一下。”那個大夫仔細檢查了鄭好的整個右手,消毒,並用繃帶做了細緻包紮。
回到婦科護理部。李玉娟關上門,問鄭好:“你是不是碰到了什麼麻煩事,告訴姐姐,說不定我可以替你解決。”
她大大的眼睛望着鄭好,那眼裡充滿了真誠,充滿了大姐對小弟的關愛。
鄭好說:“這件事情,你幫不了忙的。”李玉娟說:“不告訴我,怎麼知道幫不了忙呢?”她語氣溫柔,態度誠懇。大眼睛裡滿滿全是關愛。這讓鄭好充滿無比的信賴。
鄭好嘆口氣,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一說出,當然隱瞞了磨刀報復對方的想法。
李玉娟點頭說:“這事的確不好辦,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計生辦的人是按照國家政策辦事。你的這位鄰居是心肌梗塞,派出所抓人後又放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鄭好說:“計劃生育基本國策難道就允許他們胡作非爲嗎?”
李玉娟說:“你說的對,計生辦雖然是執行國家政策,可是在執行過程中肯定存在着執法不當,過度執法問題,相信國家司法機關一定會介入調查。過不了多久他肯定會受到懲罰。”
鄭好說:“可是派出所把他放了。”李玉娟說:“鄭好,你要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與程培英一起回到龍山。鄭好幫着程培英把東西放好。現在已經晚上七八點了,鄭好想:“大嫂一定很餓了,我回去做些湯給大嫂送來。”
剛踏出門。程培英在身後喊:“小好…..”鄭好轉回頭,她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說:“小好,你大哥他真的沒有事嗎,他真的還在計生辦嗎,他是不是有了別的事情?”
鄭好說:“大嫂,你就放心養身體吧。就是娃娃證的事,多大點事情呀。晚上我就去找村長。”
花生地裡的蟲子是越來越多了,它們咬壞花生的根,吸吮根裡的汁液。有的花生地一夜間全部枯黃。
鄭鐵山買來了農藥,爲了殺死這些蟲子,不得不在烈日下一棵一棵的澆灌。
鄭好進門時,鄭鐵山剛剛進家,還帶着一身的農藥味。他問鄭好:“你大嫂出院了嗎?”鄭好說:“是。”
鄭鐵山接着問:“她都知道了嗎?”鄭好說:“還沒呢!”鄭鐵山說:“遲早要讓她知道的。”鄭好說:“可是不知道怎樣告訴她。”鄭鐵山嘆口氣。
做好了飯,鄭好盛了一碗,並多放了個雞蛋。對鄭鐵山說:“我給大嫂送飯去。”
鄭好端碗走出門,迎面遇見管區書記李勝水從唐樹貴家裡走出來。後面跟着一個人,鄭好不認識,猜測大概也是計生辦的工作人員。
他和顏悅色地對鄭好點點頭說:“原來你住這裡呀!”鄭好對他沒有好感,看着他,卻沒有作聲。
李勝水尷尬地笑了笑。轉身走了。鄭好看着他們過了龍山河,上了汽車,車沒有掉頭向鎮裡開,卻徑直向村裡面開去。
鄭好尋思:“他到這裡來幹什麼呢?”帶着疑問,鄭好進了唐樹貴家。
鄭好把飯端給程培英。程培英卻把飯放在旁邊。鄭好說:“大嫂,你怎麼不吃飯。這是特地給你做的雞蛋湯。”
程培英指了指桌子上面。鄭好赫然看見桌子上面擺了一沓嶄新人民幣,約有好幾萬。旁邊放着個紅本子,那是準生證。
鄭好說:“哦,他們把準生證送來了嗎?”程培英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她問:“鄭好,他們爲什麼突然送來這麼多錢。還主動把準生證送來,可是樹貴卻還是回不來,我問他們,可是他們卻什麼都沒有說,鄭好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鄭好知道再也隱瞞不過,到了他必須面對的時候了。他不敢直視她眼睛,他說:“樹貴哥在被抓走的那天,在計生辦突然心肌梗死,送到醫院,雖然經過搶救,人也沒有回來。”
鄭好話音未落,突然聽到哐噹一聲。程培英身子搖晃,碰翻了旁邊碗筷,整個身子順着椅子向下滑。
鄭好一個箭步竄過去,一把扶住了程培英。她昏了過去。鄭好不由得手忙腳亂,趕忙用拇指甲在她人中穴上面掐。
許久,她才悠悠醒來。看見鄭好她放聲痛哭。“鄭好,我該怎麼活下去啊,孩子孩子不見了,丈夫丈夫沒有了。”
鄭好說:“大嫂,人總是要死的,不過是早幾年晚幾年的事情。你要堅強,爲了肚子裡的孩子,請不要太過悲傷。”
程培英說:“鄭好,你大哥他雖然心臟不好,可是這麼多年了,也沒有影響什麼,爲什麼到了計生辦就心肌梗死了呢?”
鄭好緊緊抓住程培英的手說:“大嫂,這個國家是有法律的,倘若大哥不是心肌梗死,那麼是要有人承擔責任的。沒有人能夠逃脫。請你相信我,大哥絕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去的。”
過了許久程培英說:“小好,謝謝你。爲了樹貴的事情,麻煩你了。讓我靜一靜,好好想想。你也回去休息吧!”
鄭好臨走不放心地說:“大嫂,爲了沒有出生的孩子,你一定要想開啊!”程培英垂淚點頭。
鄭好問鄭鐵山:“你們當年參軍打仗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鄭鐵山對鄭好突然提出的問題,愣了愣,他不明白鄭好爲什麼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他想了想,說:“解放了,新中國建立。最貧困的人分到了土地。每個青年人,對國家的未來充滿了憧憬,認爲這個國家在未來一定是自由、平等、法律。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受壓迫、受貧窮,居無定所。因爲自己已經成了這個國家的主人。”
鄭好說:“所以你們參軍,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鄭鐵山默然。
這時候,段天明從外面走了進來。見了鄭好,他熱情地說:“鄭好,現在還沒有吃飯吧?”
鄭好扭過臉去,不願搭理他。鄭鐵山見是段天明,就說:“是天明啊,快坐坐,一起吃頓飯吧!”
段天明說:“不了,我在水庫撈了幾條魚,想讓鄭好過去嚐嚐鮮。順便也想和他談些事情。”
鄭好說:“謝謝了,我們已經做好飯了。”說完拿起碗就去外面舀湯。
鄭鐵山對鄭好說:“既然你天明哥請你,你就去吧。”段天明奪過鄭好手裡的碗,拉起鄭好說:“鄭叔都發話了,就跟我走吧!”
鄭好只得跟着段天明去他家。段天明家裡擺滿了豐盛的飯菜,不光有魚,還有雞與大塊豬肉。放滿了整張桌子。
段天明妻子與兒子都不在。桌子旁坐着的是李勝水和另一個計生辦工作人員。見鄭好來到,他們一起站起來,熱情的招呼鄭好坐下。
見了他們,鄭好轉身就想回去。段天明緊緊拉住了他。熱情地把他按在座位上。
李勝水說:“宋站長對唐樹貴的死亡,深表遺憾,這是大家都不願看到的事情。他今天讓我們送來了五萬元,算是對家屬的一點補償和撫卹。”
鄭好說:“一句遺憾就可以把所有的罪過都掩蓋嗎,五萬塊錢,就可以買一條人命嗎。倘若是打了人,死了人,都可以用金錢來購買,這個國家養這麼多法官幹什麼,制定這麼多法律有什麼用。”
段天明插嘴說:“計劃生育是國家的基本國策,宋主任是在執行國家的政策。在執行政策過程中出現的死亡,充其量也就是工作失誤。鄭好,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你就不要再去計生辦找了。倘若做出什麼過分事情來,是要違法的。”
鄭好說:“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可是你不能打着國家政策的名義去掩蓋殺人的事實。如果計劃生育不建立在溝通、不是建立在尊重婦女的基礎上,而是靠暴力,那麼這就是犯罪。”
鄭好說到此處離席而起。
段天明追出到門外,對鄭好說:“你太年輕了,太容易衝動,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倘若傷害了宋主任,你可是要坐牢的。”
鄭好冷冷地說:“我已經成年了,不需要你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