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伴隨着東征大軍昨日凱旋歸京,今天的朝堂顯得別往日要擁擠,氣氛也更隆重一些。
皇上還沒到,大殿上的官員們沒有像往常一樣寒暄,而是在列位中尋找裡自己最近的,這次東征立功回來的將領,提前道賀,恭維聲在太極殿的各個角落此起彼伏。
在這樣平和的表象之下,不知有幾雙眼睛還能看的清。
人聲忽低,衆臣側目轉望向門口光亮處,待見一道頎長人影,隨霞而來,不由噤聲,紛紛揖禮。
李泰入殿,衣紫霞裾,頭挽遠遊冠,從朱毯上經過,一直走到左列文武百官之首站定,面無表情地接受着來來自四面八方的窺探和審視,擡頭看了一眼玉階上鑲有鎏金銅葉的金龍寶椅,又垂下眼去。
周遭有人正待攀談,就聽得宦官一聲銳報,一襲赭黃雍袍輾出玉簾,步履施施,皇上駕到。
殿上肅靜,下一刻隨聲高喚,衆臣齊身叩拜,響徹樑棟,傳出殿外。
“臣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猶有五十之年的君王坐在龍椅上,眉稀鬢白,已見老態,沉澱着滄桑的眼睛,少了意氣風發時的如火如炬,有些渾濁的顏色,卻依舊不減威嚴,須下上揚的嘴角,顯露了愉色。
接下來,正如衆人心中所期想,李世民在一番大讚之後,大封了此次東征高句麗的將士,加官進爵,論功行賞。
一道道事先擬好的旨諭在內侍官的朗讀下,流傳在殿堂上,惹得幾家歡喜,又有幾家眼紅。
足用去小半個時辰表彰,太陽漸漸升高,出列跪在走道上謝恩的人影一個換下一個,直到最後一份封賞下去,衆臣歸位,李世民才親口褒獎了這次征討的最大功臣:
“皇兒,你果然不負朕望,赤坎谷和安市一戰,大殺了諸外蠻夷的囂張之氣,我大唐威嚴,豈是那些咫尺小國可觸犯的,這一仗你勞苦功高,朕甚不知該如何賞你,這樣吧,你有何要求,儘管提來。”
聞這豪爽之言,朝堂上一陣靜謐,重臣各自揣摩着皇上這番話的含義,想到微妙處,有人忍不住吞嚥了唾沫,更有幾人手心冒出汗來。
在一片稍顯詭異的氣氛中,李泰側步出列,行禮,道:
“回稟父皇,兒臣別無所求——”
一句別無所求,還未有讓人鬆口氣,李泰緊接下來的話,便使得滿朝譁然:
“只請父皇徹查此次東征,交河道大總管長孫無忌懈怠瀆職,私通敵人,加害兒臣性命一事。”
李世民臉上笑容快速褪去,盯着殿下那紫袍金冠的人影,將文武百官顏色盡收眼底。
就在李泰話音落下不久,列位中,便接連有人出道,隨聲跪拜:
“啓稟皇上,臣參上,長孫無忌帶五萬大軍緩至,未攜糧草,延誤軍機。”
“臣參上,長孫無忌濫用職權,在大戰之際,派兵動土,怠慢攻城。”
“臣參上,長孫無忌“
“臣參上”
李泰身後,很快便站滿了人影,這當中有原本就同長孫無忌不睦者,亦有與其無惡者,此時卻同聲站出來指責他,場面有些失控。
長孫無忌缺席早朝,昨日又沒出現在回京的大軍中,不少人都已嗅到了這當中的詭怪,然而就在剛纔,衆臣才知詳情。
諸如李孝恭、尉遲敬德這等老臣,都不免露出訝色,再看向李泰的目光,不禁泄露一絲驚詫。
李世民一一掃過階下這羣人,又把難辨喜怒的目光落回到李泰身上,在衆臣的忐忑中,沉聲開口:
“房卿何在。”
房喬從一個不起眼的位置躬身走了出來:
“臣在。”
“事關長孫無忌謀害太子一事,就交由你查辦。”
“臣領旨。”房喬猶豫一瞬,俯首接下這樁苦差。
“皇兒,你可滿意?”
“父皇聖明。”李泰拜倒。
“皇上聖明。”朝中響起一半人聲。
李世民目光忽閃,摩擦着扶手上的龍頭,口氣一變:
“初九是你生辰,朕在宮中行宴,權當爲你賀功,百官介時早到——退朝。”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拂袖,李世民起身,步入玉簾後。
長孫無忌涉嫌在大軍東征時私通敵軍,謀害太子性命一事,在早朝結束後,短短半日,就在半座長安城傳開。
正沉浸在戰勝後的喜悅當中的長安城,因此開始變得浮躁不安,有人將這當成是長孫一門要倒的前兆,也有人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不以爲長孫無忌會束手待斃。
但不管怎樣,這些朝堂野外的陰謀詭計,現在都同正在專心養胎的遺玉沒有關係。
“皇上要在宮裡爲你辦宴?那我們不是就要回宮去住了嗎?”。
遺玉半躺在貴妃榻上,下半身蓋着一條絲被,手裡抱着一隻銀盤,裡面盛着剝好的腰果核桃和松子,她近來很喜歡吃這些小玩意兒,李泰就讓人到東市去買了幾大盒的乾果回來。
李泰將頭頂上繁重的冠冕摘下,平彤接過去,放回鏡臺。
“不想回宮就住在芙蓉園,初九再進宮赴宴。”
“不用我回宮去操持宴會嗎?”。自婚後,李泰每年的生辰宴幾乎都是她親手操辦的,進駐東宮後亦然。
李泰掃了一眼她圓鼓鼓的肚子,不言而喻。
遺玉訕訕一笑,“那就算了,皇上下令,宮裡肯定會安排周全,用不着我操心。”
兩人一起吃過午飯,杜楚客找上門,李泰跟着他去了文學館,遺玉這個孕婦則老實地睡午覺。
有李泰的交待,聞風上門來找遺玉的高陽和程小鳳等人都被擋在了芙蓉園外的橋上,只能留了口信。
歷時八年,坤元錄前後已出了九百餘卷,派發下大江南北的書苑學府供人閱覽,在刻意推廣下,廣爲流傳,因其包羅萬象的內容,大爲時人推崇。
李泰在文學館密見了幾名大臣,談過正事後,便讓杜楚客出面作陪,領着這羣人到天靄閣吃酒,自己到大書樓轉了一圈,挑了幾冊遺玉愛看的雜集,才帶着阿生離開。
馬車從文學館門前離開,在街頭轉角處,卻被另一輛車橫在路邊攔了下來。
李泰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外面說話,片刻後,就聽車簾響動,阿生恭聲問道:
“主子,長孫夫人在車外請見,說有要事與您談。”
話音落下,不等李泰開口,車外便又響起一道清晰悅耳的女聲,帶着一絲祈求:
“四哥,可否看在過往的交情上,讓我與你說幾句話。”
李泰睜開眼,穿過阿生伏在車門上的手臂,從縫隙中看了一眼車外頭戴紗冪的女人,擡手對阿生輕擺一下。
看阿生讓開車門,長孫夕對着後頭的僕人交待了一句,讓他們不必等,便拎起裙子,上了車。
車行緩緩,離開街角,向着某個方向駛去。
長孫夕摘下紗冪,馥郁的美人香散開,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頓將車廂照亮,只是這車裡唯一的男人卻瞌上了眼皮,儼然無多興致欣賞這等美色。
見他冷淡如昔,長孫夕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臉,眼中閃過一絲自嘲,不管何時,只要到了他面前,她所引以爲傲的一切,通通都會變得不值一文。
“四哥,我先要恭喜你打了勝仗,凱旋歸來,”長孫夕保養的瑩潤如脂的手指略顯緊張地握住帽檐,“今天中午,我才知道爹被扣押在了大理寺,被指認私通敵軍,謀、謀害你。”
“我冒昧來找你,就是爲了這件事,我爹他,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因爲,”長孫夕聲音突然發起澀,“因爲我知道是誰做的,我知道、知道是誰要害你。”
沒有迴應,她一個人好像在自說自話,看着無動於衷的李泰,長孫夕開始覺得心急,她咬了下嘴脣,微微向前傾身,眼神中有些異樣的色彩在流動,壓低了聲音道:
“是吳王,是李恪,我有證據證明是他私通了敵國要謀害你,我知道他的秘密,只要你肯依我一件事,我就把這些都告訴你,四哥,你當知道,李恪想同你爭皇位,只要你一死,他就有很大機會,他至今都沒有放棄過奪位之心,暗中拉攏了許多文臣,在長安培養勢力,我爹只是忠於皇上,他並不想和你作對,李恪,他纔是你的大敵。”
李泰眼皮動了動,總算掀開來,看了長孫夕一眼,眼中毫無波瀾,對上這眼神,長孫夕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就在她擔心地以爲李泰會拒絕的時候,卻聽見他開口道:
“你所求何事。”
許久沒有聽過這低沉獨特的嗓音,長孫夕有些恍惚,後藉着捋發的動作,掩飾了剛纔的失神,她面露苦色,輕聲道:
“我所求不多,只要你一個承諾,不管日後如何,都請你不要對我們長孫一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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