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口谷河來到永定,最高興的人就是偵緝隊長王桂芝,那兩天他請來薛半仙驅邪,結果在老枯井燒紙引發了爆炸,造成的後果是偵緝隊又陣亡一人,薛半仙失蹤,他也知道又闖禍了,所以當時見到渡邊一郎他就跑了,這段日子他一直提心吊膽,生怕渡邊一郎找他,沒想到渡邊一郎竟然自己也出了意外,讓一根石頭柱子給燒了褲襠,到保定治病去了,聽胡魁說,渡邊一郎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當然胡魁不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畢竟蓄意暗算日本人的罪名可不小,分分鐘掉腦袋的事兒。
得知渡邊走了,王桂芝高興了半天,心裡琢磨薛半仙還真是靈,儘管把自己給折騰沒了,但是他王桂芝這倒黴運氣還真就給逆轉了,他決定如果以後能還能遇到薛半仙的話,一定得好好謝謝他:那十塊大洋還沒給他呢,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天知道他到哪去了?
自野口谷河一來,王桂芝就忙前忙後大獻殷勤,又是遞報告,又是端茶倒水,儼然野口的貼身秘書一般,野口看這傢伙一臉的諂媚相,就知道他的心思是什麼,他倒是覺得王桂芝對縣城情況非常瞭解,是個可以利用的人,所以就操着生硬的中文拍着王桂芝的肩膀鼓勵道:“王桑,你的對皇軍大大的忠心,我的,對你的,大大的信任!”
野口谷河的中文不太好,說起話來很生硬,在進城以前,他就把永定縣的基本情況做了瞭解,作爲一個激進的死硬派的軍國主義分子,他堅持所謂的靈異事件都是八路軍和游擊隊在搞破壞,所以進城後,他就開始進行全城封鎖,縣城的四個大門全部關閉,對於進出城的人員都進行嚴格的排查,用他的原話說:“可疑的人,八路的幹活,死啦死啦的有!”。
由於王桂芝鞍前馬後的“積極”表現,野口谷河就把在城門口排查路人的任務交給了偵緝隊,王桂芝在接到任命後樂得一竄三尺高,這幫漢奸們一貫都是平地裡摳餅,有他們守在門口,就算你是一等一的良民,這些人也能刮出油水來,正所謂雁過拔毛,魚過脫鱗。
耿長樂和陳菲菲對此都很擔心,因爲這麼嚴格的排查,盧鐵旺和縣大隊的同志們這段時間肯定無法是進城了,他們和組織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聯繫,就這樣中斷了,他們在城裡還得繼續孤軍奮戰。
除了全省封鎖,野口谷河還認爲城裡一直都有八路的密探在活動,只不過由於先前情報部門的不作爲,導致了城裡局勢混亂,作爲繼任者,他決心扭轉這一局面,爲此他特意帶過來幾臺大功率的電臺,通常這東西都是用來收發電報的,野口谷河則用這些電臺對永定城的上空實施了全天候的監聽,他對自己的技術手段很是得意,爲此在田中小尾面前誇口道,由於城門口已經實施了全面封鎖,因此城裡的八路密探要想和外面聯繫,只能通過秘密電臺發電報,而他已經在縣城的天空佈下了天羅地網,只要有人膽敢發報,就立刻會被他的情報人員截獲,他就能組織搜捕,把城裡殘留的八路密探抓獲。
田中小尾對他的措施很滿意,心想自己真是慧眼識人,這人絕對是換對了,要是還留着渡邊一郎那個飯桶在,哪能有如此周密的佈局?他摸着小鬍子洋洋得意的想象着很快縣城就能重回那個“大東亞共榮新秩序”時代。
進行無線電監聽的頭一天晚上,野口谷河親自守在情報室,手下幾個情報監聽員一字排開,帶着耳機監視着空氣中一絲一毫的電波擾動,隨着時間推移,這些監聽員們皺起了眉頭,因爲的確聽到了無線電波的背景噪音,但是電波信號的強度太低,無法進行定位,他們報告說,這聲音不像是電臺發出的,而且他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野口谷河瞪着那對褐色眼珠,憑藉以往的經驗,出現低沉的背景噪音並不奇怪,很可能是交流電線或者高頻變電器產生的電磁干擾,因此他並沒有在意,看着那幫監聽員工作也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所以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在他的桌子上還擺放着一份陳菲菲的資料,在來永定之前,陳菲菲的“事蹟”他就已經略有所聞,和渡邊一郎一樣,他對這個女人也非常感興趣,只不過他的興趣還要更廣泛一些。
他的寫字檯正對着窗戶,原來渡邊一郎也在這間辦公室,那時候他是背對着窗戶,寫字檯對着門,野口谷河來了以後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改變辦公室的佈局,他喜歡臉對着窗戶,背對着門,這也正是兩個人性格上的差異。
在辦公室裡,他對着陳菲菲的相片,陷入了完全自我的狂想之中,他和渡邊一郎一樣,對這個鬼靈精怪的女人完全不信任,他覺得像這樣八面玲瓏的女人,都會隱藏自己內心真實的一面,進而他幻想到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八路軍在城裡的密探,那她會被瘋狂地毀滅,這毀滅就來源於他自己,就像之前毀滅過的很多人一樣,他似乎嗅到了血腥的味道,這味道會讓他陷入瘋狂,他的祖上是漁民,在海里捕捉鯊魚,聽說鯊魚就是極度嗜血的動物,一旦聞到一點血腥的味道,成羣的鯊魚就會瘋狂地殘殺同類,他非常喜歡鯊魚這種動物,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追逐着血腥四處遊走的巨鯊。
就在他沉迷於自己的血腥幻想而不能自拔的時候,慢慢地一股眩暈感向他逼近,那是一種慢慢靠近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海上,坐在一艘小漁船裡,獨自一人飄飄蕩蕩等待着暴風雨的來臨。
恍惚之間,腦子裡似乎有個人坐了起來,自顧自胡言亂語,那個人就是他自己,話說得很快,快到他自己都聽不清說了些什麼,日語本來速度就快,再像唸經似的哼哼起來會讓腦袋暈得更加厲害。
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失去控制,他站起身,想看看窗外街上的燈火,就在他的視線移向窗外的時候,他看到窗戶外面有一個黑色圓球狀的東西,他以爲自己困了,又揉了揉眼睛,這次看清楚了,那是一個倒懸着的腦袋,一雙如黑洞般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視着自己,眼睛裡沒有眼白,那樣子宛如來自地獄。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辦公室在三樓,外面沒有陽臺,想到這些,他的後脊背就一陣陣發涼,他不清楚窗外這東西到底是人是鬼,那個腦袋一直懸在原地,就那樣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他,他呆呆站在辦公桌前,也看着對方不動。
野口谷河的耳朵邊似乎聽到了寒風呼嘯的聲音,在呼嘯的寒風中,夾雜着女人淒厲的叫聲和嬰孩的啼哭,隨後是成片骨頭斷裂的聲音,還有飄蕩着空中的,如野獸般的狂笑。
從此以後,不管走到哪裡,他都感覺身後總有一片黑影如影隨形,那黑影裡彷彿隱藏着無數條揮舞的胳膊,一不留神就會把他拉進深淵,因此他此後無論在哪兒,都要對着窗戶而坐,他想要面對着陽光,但也只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那個腦袋和他憑空對視了許久,忽然一轉身,消失在窗戶所能看到的視野裡,他至今都沒搞明白,那東西到底是像壁虎一樣趴在牆上特意來看他的,還是漂浮在空中前來拜訪他的,不過自從他長這麼大,這麼詭異的東西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怪異的頭就這麼驟然出現,又驟然消失,不過消失的時候,他發現窗縫塞着一張黃色的紙,他強忍着心臟的劇烈跳動走到窗邊,用小指頭從窗戶的縫隙裡把那張紙拉進來,發現竟然是一張泛黃的照片,背景是一片空曠的野地,上面的人有陳菲菲和高副官,另外一個不長鬍子的老頭他不認識,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照片上赫然出現了他的身影,可他不記得自己曾在什麼地方和這些人合過影,這照片是從哪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