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出得房屋,看清衆人服飾時,我又忍禁不俊了,尤其是周通,他那套衣服不知道是不是給小了,長衫長褲全都勒在身上,顯得不倫不類。他一邊懊惱埋怨屋主不厚道,一邊扯着衣襟,苦着臉問盛世堯他能不能不去參加那什麼祭祀活動啊,答案自然是NO。
到了屋外,也不用誰指引,一眼就看到了祭祀場所所在。就在那部落深處的山腳邊,篝火已經升起,照得特別敞亮。白天看到的部落人們也都換上了本族服飾,紛紛往那邊走。我們一干人混在中間,一同走到了那處。擡頭看到在高約三米左右的山腰處,有個平臺從山內延伸出來,有位年近五十的中年長者站在上面,身着黑青族衣,頭戴冠帽,他的兩旁堆放了好些牲畜,應該就是給山神的貢品了。
時有聽到來人對臺上那人喚酋長,看來此人是這部落的首領了,今晚這場活動也應該是由他主持吧。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個祭祀法,還是初次見識這般場面。
等人聚集差不多時,就見人羣中走出一人對臺上酋長鞠了個躬說:“阿布朗酋長,可以安排人去掃屋了嗎?”我心中吃驚,此人就是阿布朗?側轉頭去,拿眼神詢問盛世堯,他微點了點頭,果真就是那個隱蔽屋舍內的阿布朗,原來他只是聲音蒼老,人並不老呢。
只見那阿布朗點了下頭,就在人羣中點了幾個青年男人出來,其中竟還有烏巴在列,隨後他們幾人就離開人羣,往身後的部落房舍而走。我有些好奇,剛聽到說要去掃屋,難道他們是要去一間一間把屋子清掃過來?這與祭祀又有何干系?
“不是清掃屋子,是檢查屋中可有人還沒來,務必做到清場。”盛世堯在旁壓低聲音對我解釋。我不由好奇,“你怎麼都知道?”他黑眸掃過我,丟了一句:“用腦子想。”起初沒覺得他這話有什麼不對,過了會才領悟過來,他這是在指我不動腦子呢。
烏巴等人很快就回來了,向阿布朗彙報說掃屋完畢,所有族人都已到。於是阿布朗就在高臺上宣佈祭祀開始,我且等着看怎麼個祭祀模式,但見有人在前指引着居然開始往山上走。怎麼回事?祭祀不是在這裡嗎?直覺去看盛世堯,卻見他也蹙了眉。
前方聽到周通拉了我們的屋主在問這是作何,屋主回答說這叫“躲山”,祭祀只需留專人在山腳下,其餘的人得全部上山。是布依族祭奠山神的一個儀式,傳說每年的今天都是山神的生日,山神會放出許多蟲來殘害莊稼,或作祟人蓄,然後由山下專人在那祭祀,族民們上山叩拜,山神纔會平息怒意,這樣之後,整個一年都不會再有災害發生。
傳說自然是帶了誇張成份在內,我們身處當地,也只能入鄉隨俗,跟着衆人往山上爬。隊伍綿長,只在頭尾和中間有人執了火把,這又是另一個規矩,不能帶太多火上山。一是山中林木多,夜間視線不好,容易燃着;二是山神生日這天,恐火多了擾了山神休眠。祭祀活動特意放在夜晚進行,也有特殊涵義,但大夥都匆忙趕路,也無暇來爲我們多解釋。
也算是流年不利,什麼時候不進部落好,偏偏趕上了他們的山神生日,湊這祭祀活動的熱鬧。暗想不會整個晚上都在這山林中徘徊吧。本以爲要爬到山頂去,沒想在爬了近兩個小時後,隊伍就停了下來,然後所有人都主動跪倒於地,虔誠叩拜。
一下子,極明顯的只剩我們十來個人站在那,大眼瞪小眼。有人發現了我們的異狀,擡起頭看過來,只聽前面烏巴壓低聲音對莊聿說:“聿哥,委屈一下。”最終我們只得無奈地單膝着地,蹲身而下埋頭,這纔沒引別人注意。
到了此處後,連那三簇火把都滅了,沒有人說話,黑漆空間靜謐的只聞山蟲鳴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越來越覺得腿痠了,可透過從樹縫中鑽進來的月色看前面隊伍,他們彷如靜止了般一動不動。這是要有多虔誠哪?
當第一聲驚呼從前傳來時,接二連三的有人從地上跳了出來,人羣衆多,又擠滿了整條山道,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我乘機從地上站起,腿腳痠的不行,一個沒站穩往盛世堯那邊趔趄了下,被他用手扶住。剛巧前方的人驚喊着往後退倒,他眼明手快拽我站到山道之外,避開了被人羣衝撞。
眼前似閃過好幾只速度極快的動物,個頭不大,就從人的腳間鑽過,大約與平常的狗那般大小,可因爲沒有火光,它們速度又快,完全看不清。終於有人點起了火把,隨後聽到喊:“是南貉!抓住它們!”但很快上方有人沉喝:“瘋了?現在是什麼時候,能抓嗎?”
一下騷動的人羣沒人開口說話了,看來在祭祀活動期間,一律平常的狩獵行爲都得延後。估計這種南貉的皮毛很珍貴,所以族民們一發現是它們出沒,就想捕獵了。
被這羣動物給打斷叩拜儀式後,倒沒見他們再繼續,而是就站在山道上開始攀談起來。看到此情景,我不免有些瞠目結舌,他們這布依族的風俗也太奇特了吧,前一刻虔誠到靜默無聲,下一刻又如此隨意。一問之後,才知這也屬於儀式的一種,乘着山底下祭祀期間,他們在躲山時,青年男女進行社交活動,老人交流平時勞作經驗。等到祭祀完畢後,會有專門的人上山來通告,這時想留在山裡等天亮打獵的可留下,想回去休息的則可休息。
據他們說,之所以在此半山腰叩拜也是有原因的,因爲山上也住了一個部落,相傳這個部落裡住有很厲害的巫神,巫術十分高明。曾經阿布朗酋長與他們的酋長談判,定爲半山腰以下爲公用山頭,山腰之上則爲他們領地,山上與山下部落互不侵犯。
聽着不由皺起了眉頭,沒想到在這深山老林裡,居然還劃地而分,感覺就跟土皇帝一般佔據整個山頭。很顯然,山上住的那羣要比山腳下的都兇,一個部落佔領半座山,另外半座則由剩餘部落平分。可見處處都能見到,不公平三字。
察覺幽暗中盛世堯神色有異,他的眸光一直凝在上方的黑暗中,我拉了拉他衣角問:“怎麼了?”他將我拉靠在旁,再次走到山道外,然後附耳低語:“等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離開我半步。”我聽得心中一緊,“會有什麼事發生?”
“突然出現貉在山間躥動,而且奔逃驚慌,恐怕是有強敵追趕纔會如此,貉的天敵是狼與猞猁,猞猁是喜寒動物,常在高寒地區出沒,這裡出現不大可能。所以最有可能是狼,若來一頭兩頭不怕,就怕是來狼羣。”
他剛說完狼羣,就聽一聲“嗷嗚”長嚎在山林中響起,霎時原本還在竊竊私語交談的衆人都停了下來,紛紛環看四周。隔了數秒,又一聲狼嚎傳來,之後是羣狼的嚎聲此起彼伏,頓時人羣騷動,有人喊:“不好,狼羣出沒了!趕緊下山!”但還有人堅持:“不行,山下祭祀未完成,我們不能下去,會驚動山神的。”
我真想罵他們愚蠢,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山神,別山神沒驚動,命沒了。可也知這時候人微言輕,根本不會有人聽我們的,在莊聿一聲沉令下,我們的人全都閃身到了山道之外,勾住樹幹往山下滑走。但只走了一段路,就被部落族民發現,有人上前阻攔,一人出聲,衆人指責,統統不允許我們私下逃奔。
一時間,我們被堵在了那,上不得下不去,除非是要把這些人給打倒了,從山林裡穿梭而下的。可身在他們的部落羣內,若如此衝動行事,恐怕我們也別想在這呆了,就連烏巴也無可奈何。就這一下耽擱,耳旁狼嚎聲越發近了,突見林中閃爍綠光,且越來越多,定睛而看,正是一頭頭狼在向我們靠近,而且還是以包抄形式,從山道兩旁的密林向此處壓進。
莊聿率先發難,放倒身前阻擋的人,低吼了聲:“跟我衝下山。”但被盛世堯用力拉住,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莊聿竟然改了決定:“上山!”我不知他們葫蘆了賣什麼藥,此時情況緊急,也不容我們多遲疑,推開阻擋的人羣,從山道旁的往上快跑。
那些人見我們不是往山下衝,也就沒來阻擋,而是轟亂地叫嚷着快點火。羣衆都有眼睛,那麼多雙綠幽幽的狼眼在不斷靠近,總不可能看不到,也不顧是否點火會不會驚動山神了,都就地取材點起火把來。他們生在山裡,長在山裡,知道狼的習性,狼怕火,所以當一簇簇火光點燃時,那羣躲在暗處的狼都止了步,卻也沒逃離,它們似乎在等首領的命令。
很費了番功夫,我們才從旁邊的夾道擠到隊伍最前方,領在頭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他在部落裡應有些地位。但見他手上拿了把獵槍,正組織一些也帶獵槍的年輕人作佈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