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行程算是相安無事,偶爾有遇上一兩頭野豬,還被打來當了我們的美食,普通常見的野獸,因爲我們有槍。每天都是日出而行,天黑露營,這樣走了有七八天,翻越了好幾座大山,終於這天烏巴說快到了。
我們不知他口中的“快到”是到哪裡,但見莊聿的神色變得諱莫如深。私下裡我有問過盛世堯,可知這趟行程的終極目的地,他凝了眉沒回答,大致明白他應該是清楚的。這樣我也心安了,不然懵懂不知,被莊聿牽着鼻子走,總不是回事。
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徒步走了兩天,在進到一個山溝中時,我看到烏巴的眼中浮現興奮。暗想是真的快要到了,果然當天下午我們就看到了部落人煙,我想我知道了我們的去處,是——烏巴的家鄉。
途經幾個部落,都是過門不入,往山谷的更深處邁進。偶爾路遇山民,他們會駐足下來對我們觀望,眼神中有着防備。據我所知,像這一類的部落民族十分團結排外,所以一行十人能低調就儘量低調。烏巴腳程越見飛快,他有種歸心似箭的興奮。
一直走到山谷最深處,也等於是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腳下了,烏巴終於駐足,仰頭而望正面的那座山,然後突然跪倒,虔誠而拜。大家都靜看着他,微覺納悶,但也沒人出聲打擾。等他叩拜於地足有五分鐘後,才起身回頭對莊聿說:“聿哥,我們進去吧。”
當我們邁進這個部落族村時,兩旁房屋內紛紛走人出來,都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們。這種感覺,就好像外來者入侵了他們的領地,完全沒有九寨溝裡的藏民熱情。由於山谷地貌的關係,無法豎立高房,所以整個部落全都是矮屋,且構建簡陋。居民們都是穿着普通的民裝,沒有想象中五彩斑斕的民族服飾。
終於有人走出來高喚:“是烏巴嗎?”烏巴迎頭走上了前,兩人對視了數秒,擁抱在一起。我心中微動,這裡的人居然也說漢語?掌心被捏了捏,盛世堯低聲道:“大多數民族都是講漢語了,只是還會保留本族語言與地方方言。”
那個與烏巴擁抱的男人看了看我們後,就領我們走到一處屋前,與站在門口的屋主嘀咕說了幾句,終於看到屋主臉上神色緩和了下來,顯然是認識烏巴的。之後我們被引進了屋,裡面地方倒很寬敞,格開的小房間有幾個。因爲盛世堯的關係,我與他安排入住了一間,莊聿與簡寧一一間,其餘的男人就都睡一間通鋪了。
沒人有意見,有瓦蓋遮擋,有牀睡,已經算是奢侈,比起之前我們連續露營十幾天強了百倍。剛收整了下,就聞屋外有人在喚,走出屋子看到莊聿攜手簡寧一站於門堂前,見我們出來視線斂過,輕聲道:“跟我來。”竟是大步往屋子後堂而走。
很快就見到烏巴等在那,他瞥過我們一眼後就轉身拉了後門走出屋外,隨後大步走在前,領着我們四人一直走到山腳底下的一處屋舍前停下。我環看了下四周,發現這間屋舍很隱蔽,是蓋在山坳裡的,獨門獨戶,而且剛好只有我們所入宿的那戶後門能夠通到這裡,其餘的房舍都是靠山而造,也沒後門。
如此看來,我們入住那一戶並非是隨意安排,有其深意在。
我們眼前的這戶房舍,屋門前有一院子,用矮石堆砌圍堵着,院門是用木板拼接而做的。烏巴站在院門前,高聲開口:“阿布郎,烏巴回來了。”等了會不見有迴應,烏巴又喊:“阿布朗,烏巴從外面回來了。”仍然沒有人出來,也無人應答,我不由懷疑,這屋中可有人?
等到烏巴喊第三聲時,終於院內那扇緊閉的門被拉開了,不見其人,只聞其聲:“我不見外人,你一個人進來。”聲音蒼老卻有力,看來這個阿布朗是位老人。烏巴恭敬而回:“是,但他們是烏巴的恩人與領回來的客人,有事向您求教,還請阿布朗通融。”
氣氛又陷入靜默中,隔了良久,這位叫阿布朗的老人家不耐煩地丟了句話出來:“那就領那兩個男的進來吧,女娃我看了心煩。”
聞言我眼角抽搐,竟被嫌棄了。最終盛世堯留了句“等我”就隨烏巴和莊聿一同走了進去,只剩我與簡寧一留於門外相對苦笑。知道他們進去一時半刻也出不來,我倆尋了塊石頭相依着坐下,默了片刻,我試探着問:“你知道他們進去找那個人做什麼嗎?”
她斂了我一眼,搖了搖頭說:“他很少與我談及這些事,沿途我也有問過,但都被他打發了。所以成曉,我只能說抱歉。”她的眼神真摯,不像是在說假,其實即便是她真知道,但不願意說,我也莫可奈何。
沒再追問,但一時間也找不到話題,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還是簡寧一打破了平靜:“你有想過以後嗎?”我有些莫名地看向她,不明她何意,只聽她說:“旅途終有結束時,你想過當這一切都完結後,你打算何去何從?還跟着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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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不?”我理所當然的反問,她笑了笑眼神飄渺凝於天空,幽聲說:“萬一沒機會呢?”心中一沉,一把拽住她胳膊沉聲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種莫名的感覺,當一切塵埃落定時,可能會是物是人非。即便他什麼都不說,也多少有些明白,他對古滇國近似癡迷地渴盼,就像滇島上方那座蜃樓,假如,我是說假如這些真被他們締造成功,到那時候,會是一種什麼局面,你有想過嗎?”
簡寧一的話講得很隱晦,但我卻咀嚼出她的意思來,她在暗示莊聿與盛世堯達成的約定,是要讓古滇國復國,而且是遊離在這個空間之外,辦到這些必須得藉助盛世堯的能力。我沉澱思緒好半響,才輕聲開口:“我不會去想那時是種什麼局面,只知道如果真的那天到來,我會緊緊拽住他的手,死都不鬆開。”
她沉默了下來,在我以爲她不會開口,思緒流轉到屋內幾人時,只聽她在耳旁幽幽輕嘆:“有時候不是想牢牢握住就能不放手的。”我蹙了蹙眉,沒理她,不想被她悲觀的情緒感染,總覺得她的性格好矛盾,有時候性情豁達又幹脆,發起狠勁來像個女漢子;有時候她又以悲觀看人生,似乎對她與莊聿的將來從不抱以希望。這與她前一段感情是有關係的吧。
女人在感情的漩渦內浮浮沉沉,傷過之後重拾愛情,總會變得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其實,莊聿爲人我不作評價,但他對簡寧一的感情不可能有假。
時間在各自想着心事中悄悄流逝,他們三人出來時,天色已昏暗。遠着也看不清他們的臉色,我起身快步走向盛世堯,斂過他臉上表情後,不覺有異樣,就依在他身旁。一直回到那個借宿的屋後,才聽烏巴說:“一會我會讓人把東西送過來。”
我看着他離去的身影,不明白是要送什麼過來,吃的?十分鐘後,就解了惑,竟然是送來兩套布依族的男女裝服飾。原來是晚上整個部落要舉行一個盛大的祭祀活動,在祭祀期間,按理是不能有外人入部落的,但我們既然已經進來了,也只能遵照他們的民族風俗了。
本來想何不讓我們就留在屋內,但屋主說此處有山神護佑,晚上祭祀活動正是祭拜的閃身,若有人藏於屋內不出去,山神知道了會動怒。等屋主走開後,我吐了吐舌,回頭對盛世堯說:“好迷信啊。”
但他卻神色斂整了道:“不叫迷信,這是民族信仰,尤其是在這十萬大山中,靠山而活的人們尤爲相信。在很早的時候,人類將高山視爲通天之路,並幻想山峰具有“神靈”性,甚至古代皇帝要將宮殿建造在山峰之上,意指自己站得最高,是爲神。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信仰,等下出去了留意着,別亂說話。”
我受教地點頭,他這人嚴肅起來就像個老師。等我換上那套藍黑色百褶長裙後,覺得有些新奇,還挺合身的,衣服上繡了許多小花。但是那塊似方巾又似手帕的格子布,我就鬧不懂了,是要纏在脖子上嗎?擡頭一看,定住目光兩秒,忍不住噗哧而笑出聲來。
還是第一次看到盛世堯這般打扮,顏色與我一致,也是黑藍底的,但卻是對襟長衣與長褲,尤其他還在跟那襟扣較勁。我忍了笑,走上前,替他一一扣上,然後視線掃過桌上,看到還有個男式的帽子,踮起腳尖給他戴上後,我就樂了,笑得直不起腰來。
完全是顛覆他原來淡薄形象,我能說他這般穿着看起來有點傻嗎?察覺到他惱怒的眼神,眸光涼意浮動,連忙垂了頭止住笑,在他看不到的視角里,我嘴角向上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