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堯的憂慮是正確的,那個村莊如果是十幾二十年的歷史,那麼或許還有可利用資源,都已經是近千年的,就算有食物也都變成石頭了吧。而這個地方的水源就別說了,吃了會死人的,所以即使我們路線走對了,還不值得高興,在沒有真正走出這地方前,一切皆有可能。
重回洞穴,我們又回到暗無天日裡,緊靠手電的光探路向前。還好山洞沒有別的岔路,只一條路向前,我也不記得後來走了多久,只記得所有人越走越沉默,到後來沒有人再願意開口說一句話,因爲體力在不斷消耗,說話都沒力氣了。
喝完最後一滴水,我們正式進入生命倒計時,腳上猶如綁了千金重的巨石般沉,可沒有人停下腳步。因爲每個人都知道,一旦停止,就意味着死亡。
我只記得在意識迷濛時,是前方那個背影始終不屈地給所有人堅持的信念,黑暗終究還是降臨,閉眼的那一刻,疲累到連最後一絲念想都不曾有。
什麼滴在我臉上,涼涼的,溼溼的,我已經死了嗎?睜開眼一片漆黑,這就是人死後的世界?有什麼滴進嘴裡,我幾乎如枯萎掉的花遇見甘露一般,用力吸那液體,淡淡的味道,像雨水。難道這個世界也會下雨?
下雨?!等等,不對,我有知覺啊,人死後怎麼可能還有知覺?心中不期然有個聲音冒出來:你又沒死過,又怎麼知道人死後沒有知覺呢?我將這聲音忽略,選擇集中注意力,在臉上再次感到水滴的知覺時,我判斷自己並沒有死,但不知道爲何眼前還是漆黑一片。
是我們還沒出山洞?可這雨水從哪裡來?山洞都是實心的啊,就算外面下雨也滴不到裡面來。那是我們出了山洞,然後現在是晚上?這也太黑了點,就好像......就好像眼前被什麼給擋住了一樣。
對!被擋住了!在精神集中後,立即感覺到我的眼睛上有東西覆蓋着,從觸覺來看像是布料,再多的信息我也無法獲知了,只能靜躺在原地,儘量張開嘴,讓雨水滴進我嘴中,來潤澤乾裂的脣喉。漸漸的,更多的知覺回到我身體,手指可以彎曲,再到慢慢能擡起,嘗試了好多次後,我的左手終於摸到了眼睛位置,那確實是塊布,材質感覺不出來。
心中詫異,爲何要在我眼睛上蒙一塊布,它並沒有綁在我頭上,只是輕輕壓在眼睛上而已。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扯下來,但也因爲如此,我沒有莽撞地離開就揭開布條,而是一點點掀開,很快刺眼的光亮射進來,我直覺閉眼。就只一秒鐘的時間,都覺得眼睛刺疼的很,有些明白替我用布壓住眼睛的人的目的了。
是盛世堯吧?心裡暖暖地臆測。可是他在哪呢?如果他在身旁,看到我醒來應該會過來察看啊,但從甦醒到這一刻,我的耳旁聽不到一絲動靜。告訴自己不要往壞處想,目前我能做的就是讓眼睛慢慢適應光線,心說最起碼現在已經出了那暗無天日的山洞了。
在半小時後,我終於眼睛完全適應了光線,揭開了那塊布條。首先入眼的就是漫無邊際的天空,陰霾密佈,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在我身上,隨後才發現我原來是躺在一人多高的雜草叢中。僵硬地扭頭,立即就看到了劉悅,她就躺在我邊上,再過去是周通以及六子,每人臉上全都用厚厚的黑布給遮蓋着。
無需再想,一定是盛世堯!可是他在哪?我怎麼看不到他?
在看到他們三人胸口有起伏後,我並不急着去喚醒他們,撐坐起身搜尋四周,很快就發現在離我們二三十米遠處有個洞口。周邊的草長得尤爲茂盛,若不是有被傾軋過的痕跡,是很難被發現的。我費力往那洞口爬了爬,發現邊上有好多碎石,看情形這洞穴是被封閉住的,然後再以叢草遮擋,達到其隱蔽性。
此處地形看起來像是個山坡,但草太高了,我不站起來,沒法看到全景。雨越下越大,很快身上就被打溼了,不過對缺水太久的我來說,這樣的雨水淋頭覺得特別暢快。如果沒有這場雨,可能我們即使能活着出那洞穴,也將會在昏迷中慢慢死去。
老天爺終究還是仁慈了一回,沒有對我們趕盡殺絕!
等恢復了些體力,我就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也看清了身下所站的位置。確實是個山坡,還是個很大的山頭,眺望過去,山腳離了好些距離。漫山遍野都是身旁這種長草,偶有幾棵可能是野生的樹,這樣一個可屬於是荒地的地方,不可能會有人煙。
“嗯......”一聲輕吟從劉悅那邊傳來,我扭頭去看,發現不光是劉悅,周通和六子也在相繼醒來,他們的嘴脣都在無意識地動着,是人類本能的對水的渴望,讓他們甦醒過來。我清了清嗓子,發現能發出聲音來,也不管是有多嘶啞難聽了,就開口道:“你們都別急着揭開眼睛上的布條,等光線適應了再拿下來,我現在先去附近找找路。”
我沒有告訴他們盛世堯的事,從甦醒到有力氣揭開布條,再到眼睛適應光線,最起碼得半小時以上,怕萬一被他們知道盛世堯不知所蹤,會有人不顧眼睛受傷就強撐着起來尋找。
沒多耽擱,在確認他們聽清我的話後,就找出包袱裡的我那件外套披在身上,開始找尋下山的路。其實不用特意去找,因爲我發現有一處草被壓過的痕跡,往山坡蜿蜒而下。那應該是盛世堯走過的痕跡,他在爲我們做好簡單防護措施後,就一個人單獨下山了。
沒有遲疑就沿着那條痕跡往山下走,雙腳的顫抖以及山路的艱難,使得我走得很緩慢,有幾次都摔跌在草叢裡,爬起來時渾身都疼。咬着牙快到山腳處時,驀然發現前方草叢中似躺了個人,心猛地就抽緊了,蹣跚着跑過去,果然是盛世堯!他竟昏倒在山腳前!
我俯身將他翻過身來,一探鼻息,竟是極其微弱。雨水將他的臉和頭髮都打溼,額前的劉海遮住了他右邊眼睛,我將溼發給捋開,與他對了對額頭,燙得難以令人置信。早在山洞內,他其實就因爲受傷極重而變得格外虛弱,之後他卻仍從容自若地領着我們尋找出路。
從所有人都躺在山洞外面,而唯獨他一人昏倒這裡看,應該在那洞中,我們幾人相繼都昏迷過去了,是他把人一個個拖出了山洞,又再下山想找水源救我們。沒想自己走不到山腳,就昏倒在了這裡,如果不是這場雨來的及時,那麼我們......
我沒有再想下去,如今最緊要的是救他,必須立刻送醫才行。仰頭看了看山坡上,再看了看山腳,咬咬牙,不管了,先救盛世堯再說。劉悅他們三人已經醒過來了,很快就能自己走下山來。剛我透過雨茫眯眼看了看,山腳下過去百米,好像有路,如果運氣好的話,攔到一輛過往的車,那就可以得救了。
但事實證明,想總比做要來得容易,單單就眼前將盛世堯揹負到身上去,我嘗試了好多次都沒成功,最後拖着他一頭往前栽,摔下去好幾米才止住。顯然以我現在手不靈活,雙腿打顫渾身無力的狀態,根本背不動他。沒有辦法,我只得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從他腋下穿過,將帽子替他戴在頭上,以便護住頭部,兩隻衣袖被我用影月刀割開,做成長一點的綁繩綁在腰上,再開始一點點往山下拖動。
過程很艱辛,但還是借靠身體重心的力量,將盛世堯拖下了山坡,並拖到了路口。路是一條兩米多寬的石子路,大雨滂沱下已是坑坑窪窪,放眼不見人煙與車輛,絕望地想這會不會是條已經廢棄了的老公路?
我在考慮是不是要拖着盛世堯繼續沿着石子路走,又擔心這麼拖下去,他會堅持不住。他的氣息越來越弱了,嘴脣都開始發紫,看着這樣的他,我的眼圈發紅,心中無比難過,一屁股坐在泥地裡,不知是雨還是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抹去了,又流出來,到後來眼睛都開始發疼。朦朧中似看到黑亮的眼珠,用力眨了眨眼,又再眨了眨,黑曜石般的眼珠近在眼前,終於確定,不是我眼花,是真的......他睜開了眼,他居然醒過來了!
我激動到語無倫次:“盛世堯,你醒了?不是我做夢吧,你怎麼可能會自己醒來呢?不對,你是真的醒了,對不對?”他的脣動了動,即使沒發出聲音,我還是看懂了他的意思,他說:“別哭,我沒事。”
一句話將我的眼淚全部勾了出來,視線再沒變得清晰,一直都在朦朧中。我甚至有一種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他醒了,他說他沒事,那就一定沒事,因爲他是盛世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