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對信念又有了新的思考,新的理解。萬物生靈產生的信念,或許從來沒斷過,或許幾種同時產生。最顯著的就是血脈中的敬畏,這種敬畏,或許是血脈遺留的圖騰,或許就是對自己先祖的崇敬,因這種敬畏產生的信念,是生生不息,時刻不止的。
但它並不影響其它信念的產生,萬物生靈一生當中,總會得到一些無私的幫助,總會受到一些真心的關懷,這些都會令感激之情產生,令崇敬之情產生,都會產生信念。
因此,信念的產生是不可阻止的,也是不可強求的,關鍵的還是做好當下,在當下的追求中,在當下的努力中,令萬物生靈和諧,令災妄兇禍消散,新的信念產生,新的氣勢形成,新的征程開始。
周而復始,重複循環,總有一天,因爲自己足夠強大,恩澤足夠寬廣,初始善良足夠磅礴,起天地律動,悟天地大道,得探那一絲天地之秘,解一角生命起源之因,追尋得見,心願得了。
復生看着兩個閉眼感悟的兒子,一個親卻遠,一個遠卻親。有得就有失,有失必有得,自從修煉成人,就是這樣,這是人才會有的感觸。喚醒血脈,得到浴火重生天賦,卻失去了靈丹;失去靈丹,卻有精神殘留;失去一個後代,又得到一個兒子;得到一個兒子,卻噩運纏身;噩運纏身,卻結識了丁一。
復生就這樣想着,也不去感悟,因爲她知道感悟也沒用。靈丹都沒了,感悟再多再深又有什麼用,所有的感悟都要在靈丹貯存,都要通過靈丹才能轉換成天賦、技能、實力、修爲。
因此,她從不去想這些沒用的,做這些沒用的。唯一想的就是血脈覺醒,只有血脈覺醒纔有一線生機。現在多了個丁一,又開始對丁一充滿期待,或許這個神奇小子真能給自己帶來驚喜。百年壽命大限,說來就來,到時候,可能真要躺進寒玉中,漫長等待。
太陽高升,萬物生靈已有貪慾現已有惡念生,晨韻結束,律動變弱,桃避和丁一先後從感悟中清醒。桃避的感悟,收穫了實力提升,修爲增長,因爲他能提起修爲,能貯存能量,能調取能量在周身流轉。干鏚始終被他握在手中,見證了他的成長,光芒流轉中,似有不少認可誕生。
丁一的感悟,只收獲了某種理解,加深了某種映像,他收穫不了修爲提升。身體千瘡百孔,貯存不了能量,好在還能吸取能量,但只是用於身體消耗,不能向靈丹流轉。刑天之足、刑天之腹轉化來的巨大能量,還貯存在左腳和腹腔,不經過靈丹洗禮,還不知道是誰的能量。
復生見兩人醒轉,開口就說道,“臭小子,有事快說。”破壞了一份原始純淨,帶來一份俗世親情。
丁一開口了,如對親孃,點滴不漏。從曲折小徑講起,至育遺峽谷結束,細緻備述,毫無隱瞞,乃至自己可能是光的潛質,也一併說出。丁一不知道爲什麼,忘了危險,忘了戒備,就這樣全部說出來了,也許壓抑得太久,也許鬱積得太深。
復生才知道,一個九歲的小孩,竟然經歷如此巨大磨難,又有如此逆天的奇遇。她見到了丁一全身上下,琳琅滿目的寶物,見識了丁一陣法的高超,以及對生命的理解,對萬物生靈的感悟。最驚訝的莫過於,丁一光的修煉潛質,有靈訣的認可,有無修爲而生靈丹的奇蹟,有桃避的見證,靈丹潛質的顏色層層出現。確實無疑,那就是傳說中的傳說,神話中的神話,僅有猜測,從無見證的光的潛質。
又是一個黎明即將來臨,丁一的敘說在這時終於結束了。桃避聽得心驚肉顫,膽戰心寒,與丁一相比,他那點噩運算什麼,那點朋友相避算什麼,自己那點努力算什麼,自己的那點堅強算什麼,桃避無比急迫,比任何時候都要急迫,一聽完就投入修煉。
復生陷入沉思,她爲丁一的信任所感動,爲這份親情所感動,之前要丁一叫娘帶着點私心,哪知道丁一真把自己當娘了。這是一個奇蹟伴身的孩子,更是一個苦命纏身的孩子,家族是奇蹟,父母更是奇蹟。卻偏偏一入人世,就迭遭大難,親人被害,至親被殘。身邊到處陷阱,前途佈滿荊棘,雖有勢力不敢露面,雖有家族不敢投奔。
復生並沒有花過多心思感嘆,更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感動,信任就是信任,娘就是娘,她要張開羽翼,護住自己雛鳥,儘管她已靈丹不在,儘管只有百年壽命,生命終點只要一天未來,她就要一天嘔心瀝血。
復生陷入沉思,是在梳理在思考,在重複丁一經歷的每一個細節,她要作出準確的判斷,爲丁一拔開迷霧辨清方向,她要挖出所有的可能,爲丁一找出資源提供助力。這一沉思,就是一上午。
正午的太陽,分外熾熱分外明亮,一天中最亮的那一束光出現,將復生最後的一絲疑慮清除。復生已經完全考慮清楚,她沒有提出具體的做法,也沒指出前進的方向,只是提出了三點看法。
這三點看法,相當於三盞明燈,給丁一啓迪,乃至後人整理光神史記的時候,將這三點看法,單獨作了陳述,稱爲“復生三論”。“復生三論”,復生提出,丁一復生。
這三點看法,分別是覓“唐僧”、夯基礎、清幕後。
命運有輪迴,衆生有宿命。復生認爲丁一與刑天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很有可能陷入同樣的宿命。必須要有一個堅強的後盾,這個後盾不可能是丁家老祖,不可能是那些超強勢力,而是同樣出色,同樣驚豔的奇才。能在關鍵時刻指點迷津,能在危機時刻解救危難,能在前進征途優勢互補,譬如靈猴之遇唐僧,因此稱爲覓“唐僧”。
只是這個“唐僧”是誰,復生也不知道。只能在生死歷練中觸碰機緣,也許是隱世的高人,也許是剛入道的後起之秀,也許是敵,也許是友。當然也許根本不存在,那麼只能獨自抗爭,一切再看天命。
夯基礎,被複生說的最實在。基礎是什麼,是萬物生靈的認可,是志同道合勢力的形成,是生死不忘交情的鞏固,是生生不息力量的源泉。而最主要的就是力量的源泉,說到底就是要有自己的後方,譬如靈猴有洞天福地,刑天有十萬大山。
因此,復生提出兩條建議。一是尋找七魔之後,他們的血脈中有與刑天血脈融合的記憶,被刑天血脈認可,天然親近,又飽受磨難,復興意識強,抗爭意志堅,極其容易爭取。二是人間建立勢力,凡人中打出一片天地,成爲自己的鞏固後方,這一點復生決定親自參與,親自謀劃。
清幕後,是復生最感到擔心,最感到迷惘的。一切源於靈訣,但真是靈訣那麼簡單嗎?能夠參與爭取,能夠最終獲益的,天下之大,就那麼幾人。靈訣確實能夠指點修煉迷津,但也只是指點,要七煉頂尖強者推倒重來,怎麼可能?別說七煉頂尖強者,恐怕一個六煉強者,都不可能推倒重來。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獲得靈訣,爲後來人計,爲家族強大計,爲血脈之危計。但是,丁一是光的潛質,這個可能就複雜了,因爲靈丹還有一種壯大的方法,那就是吸取更強大的靈丹成就自己,吸取潛質更高級的靈丹改變自己。如果只爲靈訣消息,復生認爲丁一的危險還不大,如果是奔光之潛質而來,丁一之危,危在旦夕,極有可能光之潛質全部觸發之日,就是危險來臨之日。
而這一切,都在幕後那隻不可見的眼睛時刻留意之中,在某人的精心謀劃之中。復生甚至懷疑,丁一的成長軌跡,可能都會因這個幕後,發生某種改變,而這種改變,只要用心感受,應該可以察出些端倪。因此必須清楚自己的處境,必須清楚那神秘的幕後,被複生稱爲清幕後。
復生說完這些,就不說了,又陷入思考,與之前的思考不同,這次的思考,是如何幫助丁一建立鞏固的後方,使丁一的奮鬥史有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至於丁一具體的路怎麼走,復生沒有提出任何意見。她是何等閱歷,當然知道各人有各人的氣運,各人有各人的機緣,你以爲的光明大道,強加於人,則可能因此氣運更改,機緣錯失,成爲羊腸小道。氣運與磨難相伴,機緣與兇險相隨。
簡單思考之後,復生起身走了。百思不如一做,丁一已經所有的經歷全部講清了,已經將鬱結心中九年的悲傷傾訴了,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孃的羽翼,而只是需要一個娘,鋪牀疊被的娘,燒火做飯的娘。他留存冰山盆地的那些“族人”,也需要一個娘,一個能征善戰的娘,一個統領四方的娘。
這些都不用多說,再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再說丁一的傾訴就白費了。一番傾訴,何嘗不是一番希望,一番寄託,否則怎麼可能點滴不漏,點滴不留。
丁一見娘走了,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稍作沉默。自己的傾訴既是情難自禁,更有見到復生的那一刻起,就有的意動。娘走的堅決,沒有靈丹的身影,卻散發出強者纔有的氣勢。
丁一沉默,是因爲感動,娘不作多言就起身離開,已經表達了一種堅強,表達了一種承諾,表達了一種義無反顧。而這一切都還只是建立在希望渺茫的基礎上,自己是否能夠順利成長希望渺茫,是否能夠到達那上巔峰希望渺茫,是否能夠拯救復生希望渺茫。但娘都信了,留下三個看法,要用實際行動作出回答。
這三個看法,讓丁一詫異復生的見解,竟然如此犀利,洞察虛妄,看穿迷霧,要說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思考,是不可能的,但是經娘說出,竟是如此清晰,有一種大道得見的感覺。從此方向更明,道路更寬,丁一相信,只要順着這個方向前進,終有凌絕頂而天地清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