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謹歡怔怔的看着黑色路虎絕塵而去,感覺像是被遺棄了般。他說過,他不會拋下她不管,可是現在,他卻能夠狠心地對她視而不見,將他遺棄在這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地方。
慕巖,你是個騙子,你在擔心我會不會離開你的時候,你已經先放開了我的手。
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她咬着下脣,硬是不讓它掉落下來。
景辰熙看着小兩口的矛盾升級,無奈的搖頭。眼見盧謹歡像一座雕像一樣立在夜風中,他踱過去,輕聲說:“白柔伊被陸一梟強暴了,慕巖很自責,又加上救出言姨,心情一定很複雜。這個時候顧及不上你,你別生他的氣。”
盧謹歡搖了搖頭,她知道他現在心裡肯定很亂,但是這不是他丟下她的理由。原來夫妻之間的相處,不僅要相互信任、坦城,還有共同面對。
景辰熙見她不說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看了看她幾乎要毀容的臉,說:“走吧,我送你去醫院處理一下臉上的傷,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若是留下疤痕了,就不好看了。”
盧謹歡勉強笑了笑,扯着臉上的傷痕,頓時呲牙裂嘴起來。
景辰熙極有紳士風度的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請她坐進去,然後快速繞回到駕駛座上坐下,將車緩緩駛離,景辰熙偏頭問她:“去最近的醫院好嗎?”
“好。”盧謹歡微笑道,“麻煩你了。”
事實上,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卻彷彿已經是老朋友一般。景辰熙的不多問不多勸,讓她感覺很輕鬆。
車開出去老遠,兩人都沒有發現,一輛黑色路虎又折返回來了,與他們的車擦身而過。
景辰熙陪她去醫院處理了傷口,又將她送回了慕宅。盧謹歡本來想回學校去的,可是想到他們現在這種情況,她直覺還是回慕宅比較好。
也許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在乎慕巖,所以言若回家的第一天,她無論如何也該在家裡,雖然她現在並不喜歡言若。盧謹歡說不清楚自己對言若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她怕她,這是毫無疑問的。然而更多的,是言若眼底的仇恨,讓她望而卻步。
站在慕宅外面,她從未有過這麼忐忑。風一陣陣吹過來,她覺得冷,雙臂緊緊環住自己。剛剛她還信心百倍,這會兒怎麼就猶豫不決了呢?
她沒有猶豫太久,因爲羽絨臉服包裡的手機響起來,依然是那首《客官不可以》,其實她一直想不通,爲什麼秦知禮要把慕巖的來電鈴聲設成這首歌。不管她換了幾個手機,她都執着的給她改成這個。
不過此時響起來,她卻備感輕鬆,脣邊不自覺的逸出一抹笑來,“喂?”
“該死的,你去了哪裡?”慕巖憤怒的咆哮聲從電波彼端傳來,盧謹歡卻不以他的惡劣態度爲意,脣邊的笑意越擴越大,她卻故意抽泣着,委屈道:“你不要我了,我能去哪裡啊?”
慕巖聽到她的抽泣聲,心都要碎了,臉上的焦急之色越來越明顯,“你到底在哪裡,我馬上去接你。”
丟下她,他立即就後悔了。最後還是沒有忍住開車回去接她,可是當他回去時,她已經不在原地了。他很生氣,沒有給她打電話。
回到家,見她不在家,他打電話叫來家庭醫生,將母親跟白柔伊安頓好,纔有時間給她打電話。一聽到她委屈的聲音,他就想捶自己兩拳,做什麼跟她鬥氣呢,她小他也跟着失去理智了?
盧謹歡都快要笑出聲了,他聲音裡裹着濃濃的緊張,讓她十分受用,看來他還知道緊張她去哪裡了。她忍住不笑,繼續可憐兮兮的說:“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越走越偏,我找不到路了。”
“你在原地站着別動,我馬上去找你。”慕巖說完,也顧不得跟母親交代一下,快步奔出了南苑,坐上車發動引擎,黑色路虎咆哮着衝出去。
電話一直沒掛,盧謹歡在那邊聽見他打火的聲音,心知玩笑開大了,她急道:“我…我好像認得路了,前面就是慕宅……”
她的話音陡然一頓,因爲她已經看到他開着高大的越野車衝了出來。眼淚幾乎在那一剎那涌了出來,晚上所受的委屈在他如此緊張的態度下,似乎已經不值得一提。
她將手機拿離耳畔,怔怔的看着從越野車上下來的男人。慕巖手裡還拿着手機,他大聲說:“臭傢伙,還不快過來。”
她飛奔過去,衝進他已然張開的懷抱裡,啜泣不止。慕巖很是心疼,她是個堅強到讓人心疼的女孩子,嫁給她後,他卻總是讓她流淚,他親吻着她臉上鹹溼的淚水,動情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
剛纔的心涼,此時因爲在他火熱的懷抱裡全都煙消雲散,原來戀人之間,吵了架無須多言,只要有一個溫暖的擁抱,就能讓彼此都釋懷。
慕巖的吻突然僵住了,路燈下,他看到她臉上的傷痕,瞳孔倏然緊縮,連聲音都發着顫,“這是怎麼回事?誰弄的?”
盧謹歡囁嚅着,目光閃爍,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心虛道:“沒…沒事,已經上了藥了。”
“是媽媽對不對?她打了你?”慕岩心痛的低吼道,媽媽被關了五年,情緒失控是可以理解的,可爲什麼她傷害的,偏偏是他最愛的女人?
盧謹歡目光遊移着,吱吱唔唔不肯說話,她不想當一個挑撥離間的兒媳婦,更不想讓慕巖爲難。見她不吭聲,慕巖知道自己猜中了,他重新將她擁進懷裡,痛心道:“歡歡,對不起,我代媽媽向你道歉,以前她不是這樣的人,也許是五年的幽禁生活,讓她變得兇殘,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慕巖,這些我都明白,你不用擔心的,我可以理解媽媽的行爲,任誰被關了五年,都會性格大變,你放心,我可以應付。”盧謹歡懂事的向他保證,當初嫁給慕巖時,她沒有擔心過婆媳問題。現在,她與言若第一次見面,她就給了她這麼大一個見面禮,她實在擔心,言若會成爲他們之間的矛盾。
她心裡擔心,卻還要去安撫慕巖,讓他不要擔心,自己可以應付的。天知道,她一點信心也沒有。
媽媽曾教過她,不要把任何人都想得那麼壞,因爲有了這種壞印象,就很難相處好。所以現在她需要儘量的去想言若的好,就算她最後不能討好婆婆,至少也要贏得丈夫的心,讓他看到自己的努力。
盧謹歡如是想着,心裡微微釋懷,就算爲了慕巖,她也要跟言若和平相處。
“歡歡,能娶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份。”慕巖重新將她摟進懷裡,吻了吻她的發頂,兩人相擁了一會兒,慕巖不放心媽媽,牽着她的手坐上車,回到南菀。
醫生給言若打了鎮定劑,言若已經睡着了。屋裡的光線十分暗,因爲言若長期被關在地下室跟不透光的密室裡,她不能接觸太強烈的光線。
家庭醫生劉醫生收拾好醫藥用具,看見慕巖跟盧謹歡攜手從外面走進來,他說:“大少,夫人已經睡了,我給她檢查過身體,除了一些皮外傷,受創最重的就是兩隻腳踝,當年出車禍的時候沒有及時醫治,已經留下後患,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慕巖皺着眉頭,剛纔衝進去時,他就感覺到母親的腿腳不靈便,心裡已經瞭然。可這會兒聽到劉醫生確診,他心裡還是十分難過。
他還記得母親最喜歡跳舞,那時候他常常能看到她跟爸爸一起翩然起舞,她像一隻百靈鳥,輕盈、快樂。可現在,她卻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嗯,我知道了,還有別的沒有?”
“夫人精神受創嚴重,人格有些失常,我的建議是將她送進療養院,由專業的醫生幫助她恢復,減少傷害。”劉醫生如是建議道。
“不行,我剛把她從地獄裡救出來,我不能再將她送走,醫生,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慕巖並不贊成這個提議,他好不容易救出了母親,不可能再把她送進那種地方。
劉醫生咬了咬牙,有些爲難的看向盧謹歡。盧謹歡柔聲道:“劉醫生,還有什麼話你儘管直說,我跟慕巖都不是諱疾忌醫的人。”
“如果要將夫人留在宅子裡,我建議家裡危險的東西都要遠離她,還有最好是最親的人照顧她,用愛去暖化她偏激的心靈,讓她慢慢恢復自信,學着跟家人相處。”
盧謹歡看了慕巖一眼,自告奮勇道:“我是她的兒媳婦,大家又同是女人,我來照顧她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歡歡,你馬上要畢業了,你哪裡忙得過來?”慕巖並不贊成,盧謹歡臉上那五條觸目驚心的血痕還在,他不敢冒險,萬一媽媽再傷害她,他處在中間也不好做。
盧謹歡拍了拍慕巖的手,說:“學校那邊可以不用去了,現在主要是寫畢業論文,我在家裡查資料也一樣的。你剛接手公司,一定有很多事要忙,我是你妻子,是媽媽的兒媳婦,我會照顧好她的。”
“可是……”慕巖還在猶豫。
“別可是了,我一定可以兼顧的,要是到時候真的不能兼顧,我會跟你說的。”盧謹歡信心百倍的對他說。
慕巖看着她,許久才點了點頭,“嗯,好吧,但是如果你太累,就不要硬撐,知道嗎?”
“好。”盧謹歡終究還是太天真了,她以爲自己能用愛感化言若,可她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努力就能改變的。
白柔伊在樓上客房,清楚的聽到樓下的交談。她眼中掠過一抹惡毒的光芒,心裡迅速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慕巖這邊無法下手,那麼她只能從言若那裡下手,讓盧謹歡知難而退。
………………
翌日,盧謹歡是在樓下的嚎叫聲中醒來的,她睜開眼睛,慕巖已經不在身邊。她坐起來,凝神細聽,隱約聽到一個女人粗啞的聲音,她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事,連忙披上睡袍往樓下跑去。
她昨晚還跟慕巖保證自己會好好照顧媽媽的,怎麼一覺睡過頭了。她衝下樓時,言若的尖叫聲更爲響亮,她看到慕巖坐在牀邊,一直試圖安撫她。
經過一晚,言若說話不再那麼生澀,吐的詞基本都能聽懂了,慕巖好言好語的安撫她,讓她喝杯牛奶,言若卻將牛奶杯揮了出去,尖叫道:“你又端些什麼來折磨我,我不會喝的,我死也不會喝的。”
慕巖皺了皺眉頭,讓傭人進去打掃,結果言若看見傭人,嚇得又開始尖叫起來,“阮菁,我乖乖的,我求求你,不要讓她們靠近我。”
盧謹歡見狀,連忙讓傭人下去了,她熱了一杯牛奶重新端到慕巖手裡,微笑着看向言若,說:“媽媽,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慕巖的妻子,您的兒媳婦,以後就由我來照顧您,好嗎?”
言若看見她,突然大叫起來,“鬼啊,巖兒,救媽媽,救媽媽。”
盧謹歡臉上的笑垮了下來,看來言若一時半會兒根本接受不了她跟慕巖,她跟慕巖對視了一眼,彷彿在問他,“怎麼辦?”
慕巖也搖了搖頭,此時白柔伊穿戴整齊走下來,她聽到尖叫聲,慢慢走過去,從慕巖手裡接過牛奶,說:“慕巖,讓我試試吧。”
慕巖沒辦法,只好讓開,他說:“你小心一點,媽媽有可能會失控傷到你。”
“放心,言姨不會傷害我的。”白柔伊坐在牀邊,輕輕去扯被子,溫柔道:“言姨,您別害怕,有我在這裡,妖魔鬼怪都不敢來,來,起來,我們把牛奶喝了好不好?這可是我在王母娘娘那裡偷來的瓊漿玉露,喝了可以長命百歲哦。”
說也奇怪,聽到白柔伊的聲音,言若就安靜下來,她慢慢從被子裡探出頭來,盯着白柔伊手裡的牛奶,問:“你沒騙我,這真的是王母娘娘喝的瓊漿玉露?”
“當然,我怎麼可能騙您呢,不信您喝一口。”白柔伊將玻璃杯遞過去一點,言若真的拿起杯子喝了起來,彷彿怕人跟她搶似的,咕嚕咕嚕幾口就灌了下去。
白柔伊見她嘴角逸出了一些牛奶,拿紙巾給她擦,她不反抗也不攻擊人,乖乖的讓白柔伊擦了。
盧謹歡與慕巖面面相覷,十分不理解爲什麼白柔伊就能讓言若卸下心防。
其實這十分能理解,就像剛孵出來的小雞,見到的第一個活物,就會理所當然的認爲那是它的親人。而言若被關了那麼久,白柔伊去救她的時候,是唯一一個面露善意的人,所以她很容易就相信白柔伊了。
只是此刻盧謹歡他們沒有想通,以爲是自己的方式方法不對。
白柔伊哄着老人喝了牛奶,又吃了一碗白粥。言若似乎也鬧騰得累了,再度睡去。慕巖三人退出臥室,這是出事後,三人第一次這樣面對面。
盧謹歡覺得有些尷尬,連忙道:“慕巖,你跟白小姐談談吧,我去樓上換身衣服,待會兒去學校把東西都搬回來。”
“嗯。”慕巖昨晚沒有去驚擾白柔伊,這個時候,他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這個人情債他已經欠下,甩也甩不掉。見盧謹歡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慕巖說:“坐吧,柔伊。”
白柔伊知道慕巖肯定會跟她談那件事,她已經都想好了,決定曲線救國。白柔伊坐下,勉強笑了笑,“慕巖,你想跟我說什麼?”
慕巖坐在沙發上,臉色有些凝重,“我昨晚聽到你哭了。”
白柔伊一怔,是的,她昨天哭了,不過是故意要哭得讓慕巖聽見,她越悲痛,他纔會越內疚。她的哭聲裡當然也夾雜着真正的傷心,陸一梟侵進她身體裡時,那種感覺骯髒的讓她想作嘔,可是她忍了。她早就打算讓這件事成真,所以在陸一梟的迷幻藥裡的劑量下得很輕,她去樓上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言若的下落,她知道他肯定藏得很嚴密,否則早就讓慕巖他們發現了。
她再度下樓來時,陸一梟有幾分清醒,看見她從樓上下來,一下子明白過來她接近他的目的,當時他就憤怒了。那一刻,看着陸一梟血紅的眼睛,她幾乎就想逃跑,最後還是選擇激怒了他。
沒想到陸一梟這個男人那麼下踐,竟然會把她帶到密室裡,在言若面前強暴她。若非他這麼無恥,也許她根本就找不到言若。
於是她拼命呼救,言若根本就沒有反應,不知道是不是昏過去了。陸一梟直接侵入她的身體,那種痛讓她永生難忘,後來在糾纏中,他的手槍掉了出來。她看到言若醒了,拼命向她呼救,讓她救救她,並且說自己是爲救她而來。
然後言若拾起槍,殺了陸一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