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腳下,荒蕪之中。
廠棚已經倒塌近半,十餘臺鏽蝕的鐵疙瘩裸露外,邊角和零碎已經被敲走換錢,光禿禿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碩大耐火磚也被村民盜了個乾淨,只剩下了幾塊損壞的還孤零零豎立在草叢裡,訴說着十幾年前這裡作爲近代中國最現代化鐵廠的光輝。
“楊大哥,這就是清溪鐵廠舊址嗎?爲何不重建利用起來呢?”苗洛跳下馬車,被這種悽慘景象感染的美眸泛紅:“我聽說纔開辦了幾個月,鐵礦應該還有。”
楊秋沒她那樣多愁善感,從潘天授口中他已經得知,這裡的鐵礦雖然數量不少,但質量太差且開採不易,不像大冶裸露在地表的鐵礦就有上億噸,還全都是含鐵量極高的優質礦石,有錢重建這裡還不如用於增加大冶產量,或者去四川探索新礦源滿足重慶所需。
楊秋這次出來對外說是考察貴州,所以只帶了蔣方震和苗洛兩人,前者呵呵一笑:“青溪荒廢是挺可惜的,可俗語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們一路走來都是山路,這裡又缺乏焦煤,的確不適合鋼鐵廠。”
“那也可惜了,我覺得應該保護起來,學美國那樣作爲遺址給後人參觀。”苗洛嘟着小嘴,總覺得拋棄了這麼好的鐵廠太可惜。這句話蔣方震很贊同,說道:“不知歷史者不明白前人爲國付出,天授先生的父輩們的確是值得尊敬。”
楊秋見兩人一唱一和,大有把青溪改建爲工業旅遊勝地的架勢,哈哈一笑道:“我說百里兄,你何時也變得這麼多愁善感起來了?保護遺址的事情交給下面去做就可以了,我請你來可是幫我參謀貴州發展的。”
“僅僅是貴州發展嗎?”蔣方震眯着眼睛看向遠處的萬山,說道:“貴州不缺錢,缺的是路!十萬大山中雖然少田地但不乏資源。我聽鄺景揚說,三師收回萬山貢礦後成立了西南水銀公司,專責開發萬山和銅仁的汞礦,還準備建水銀廠,光這塊每年就能給貴州帶來百萬的利潤了。遵義和水城還有不少煤礦,也是筆不小的錢財。您之前開會要推廣菸葉和甘蔗製糖......貴州發展明明胸有成竹,何須我來參謀。”
蔣方震還是蔣方震,說話一點都不客氣。苗洛聽得美滋滋的,她現在的心全在楊秋身上,自己男人有本事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有楊秋苦笑道:“真是瞞不過百里兄。”
三人一邊聊一邊向萬山汞礦走去,趁着【安民】行動,盤踞在萬山盜挖分子已經被全部清除,現在這個後世赫赫有名的世界第二大水銀礦區已經被交給二師師長何熙的弟弟,他與政府合辦了西南水銀公司,爲保護資源國民警衛隊還藉口剿匪在這裡駐紮了一個連。
蔣方震對採礦毫無興趣,看了兩眼就轉移話題:“蔡鍔已經讓韓建鋒帶一個混成協到了宣威,明顯是防備五師進入六盤水,還把一個協調至大理與川邊的七旅遙遙相望。加上退到都勻的唐繼堯和劉存厚部,他在貴州和邊界上也集起了四萬人馬,以雲南之力可算是砸鍋賣鐵破釜沉舟了!
五師通過幾個月的小打小鬧鍛鍊部隊,已經將唐繼堯部壓到了都勻,這樣西面的水城方向就露出了大空擋!戰機應該說已經出現了!
目前不足的是兵力!八旅暫時還不具備戰鬥力,只能做做後備工作,七旅走川邊入雲南地勢複雜,補給太困難。貴州地理複雜,至少需要留兩個旅牽制唐繼堯部。我建議三師再抽調一個旅來,最好是能從一師和二師中抽一個旅,集中四個旅放棄唐繼堯部,走水城直接進攻昆明,這樣就能迅速解決問題。只不過......。”他頓了下,拍拍粘在軍裝上的灰塵,笑道:“這麼大調動和部隊消耗,起碼要耗費300萬款子,張文景估計要嚇死。”
楊秋笑笑,並不答話問道:“百里兄對廣西和陸榮廷瞭解嗎?”
蔣方震就猜到他不會再貴州死耗,但卻沒想到他不考慮先打昆明卻掉頭指向廣西,搖搖頭:“巡使想先拿廣西?是個破局的好戰術。拿下廣西,雲南腹背受敵就算完了,還能一口氣解決兩省,直接殺到廣東海邊!如果能實現是可以說一戰就能奠定整個大西南!但要打卻很難。
陸榮廷是土生土長的廣西人,爲人算得上俠肝義膽,此人尤重義氣,一手好槍法連日本人都誇讚過。這些都是廣西人擁護他的基礎,而且廣西新軍一直戍邊,論實力不比滇軍差。更重要的是,以蔡松坡的手段,我們進攻廣西他絕不會坐視不理,到時候桂滇兩軍聯起手來,反之我們打昆明陸榮廷卻不一定會出兵。兵力部署上看條件也不成熟,五師被唐繼堯擋在了都勻以北,湖南三師和六旅實力足夠,人數也佔優,但廣西同樣地勢複雜,一旦焦灼雲南滇軍可以毫不費力入桂相助,除非您認爲七旅真能打到大理威逼昆明。”
“最重要的是!”蔣方震看一眼靠在楊秋身邊的苗洛,重重說道:“我們打雲南是因爲滇軍濫殺無辜,但卻沒有足夠的理由......入廣西,要是真開打您就等着全國聲討贛軍北上吧,別忘了李烈鈞不僅是民黨鐵桿,這段時間全國裁撤部隊就他一直壓着沒動手,手上實打實有兩萬人馬!”
“走吧,我們也去品嚐品嚐貴州的山路。”楊秋聽完後不做任何表態,反而攀上了一截山路向下面的苗洛伸手要拉,四周那麼多警衛連士兵還有蔣方震在,苗洛也略感羞澀,但還是裝着膽把手遞給了他。
溫玉入手,楊秋微微一笑,用力一拉再次踏上了前往貴陽的山路。蔣方震望着他的背影,總覺得剛纔的話應該有所指,難道他真要冒天下大不韙強行進攻廣西?這的確是一舉解決大西南的最佳辦法,但無端進攻壓力實在是太大太大了!他從首義至今,他所作所爲一直都考慮到了輿論和民心,就算現在實力大漲也處處注意宣傳自己和國防軍正義面,怎麼會無理由貿然進攻聲譽不錯的陸榮廷呢?
難道他要聯手王芝祥?那倒是有可能,王芝祥人稱“鐵老”,前廣西副都督在新軍中有些實力,情報說他已經帶了兩千支槍去了南丹,可他......?蔣方震搖了搖頭,王芝祥的確是廣西的一大隱患,但他比陸榮廷差遠了,絕非好合作夥伴。
那他打什麼主意呢?
“蔣校長?你怎麼了?”雷猛打斷了蔣方震的思緒,揹着新到手的1912式步槍,笑道:“司令和苗姑娘已經走遠了。”“等回去後,怕是你們要改口叫苗姑娘夫人了。”蔣方震哈哈一笑,暫時忘記了剛纔的事情,打趣往前走去。
都勻以北雲霧山上,一個連的國防軍將士正沿着古茶道搜索前進,身後幾匹騾馬上,還馱着三門80毫米迫擊炮。
“瑪德,這山什麼時候到頭?老子這幾個月光爬山了。”
“唐繼堯那個龜兒子,沒種就會跑,讓老子逮住非捏出他卵子來。”
“他卵子值個球錢,我看你是惦記他的婆姨吧?”
“呵呵......。”
士兵們吹牛打屁化解勞累,每天這樣爬山清剿是件費神的事情,尤其是改編山地師來,部隊的作戰方式發生了重大改變,以前部隊是營團爲單位的野戰,可遇上貴州這種連綿不絕的山地後,營團大編制行動變得非常困難,所以開始試驗更小編制的連單位單獨行動,往往是幾個連散開在山區,互相支援清剿殘敵。按照師長的說法,這是積小勝爲大勝。
連長也笑笑,扭頭問身邊的連指導員,兩人是多年的老朋友說話沒那麼多顧忌,問道:“你說,師長放着主力不動,讓我們往都勻打是什麼意思?按我說直接從水城往西,殺進雲南得了。”
“是啊,我也糊塗呢。”指導員也糊塗,撓撓頭道:“估計是想先拿下貴州全境吧。”
“那也應該打雲南啊!拿下昆明,唐繼堯這幫人就成了孤魂野鬼,收拾起來也方便。”連長很想不通,但命令就是命令,只能帶士兵繼續前進。
“連長......。”
隊伍剛剛越過一片茶園,前出偵查的士兵趕回來報告:“牙子嶺就在前面,山裡老鄉說大概有一個團的滇軍駐守在上面。”
連長以前是四川人,光復成都時配合先鋒旅立了功被提拔上來,在山地部隊軍官學習班熬了兩個月後,這回出來就是配合兄弟部隊對牙子嶺進行圍剿,爭取打開通往都勻的最後屏障。還好他沒忘記兵力劣勢,立刻招手讓人去通知相鄰的幾個連來幫忙,自己迅速帶部隊向牙子嶺摸去。
到了牙子嶺大家頓時倒吸口冷氣,只見山嶺足有三百多米高,幾乎筆直而上!難怪貴州戰事那麼難打,這要是把自己的連放在這裡,只要有彈藥,擋幾個團是綽綽有餘!
還好,自己有山地利器。
隨行的炮班開始安裝迫擊炮,這種最近開始優先裝備五師的新式大炮因爲重量輕,能伴隨步兵行動,所以很受士兵歡迎。
“座標110,仰角調到78,上爆破榴彈,六發急促射!”
班長一陣輕喊惹來了牙子嶺的主意,轉瞬間對面就喧鬧了起來,砰砰的槍聲開始猛烈響起,子彈瘋狂向這邊射來。連長立刻組織兩挺輕機槍壓制,一面焦急等待炮兵開火。
嘭嘭......三聲輕響迅速響起,六斤多重的炮彈在火藥的推動下滑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炮彈近乎垂直的砸在了牙子嶺上,滇軍陣地內頓時火光四起,硝煙瀰漫,還沒等他們緩過來神來,第二枚炮彈又落了下來。迫擊炮射速極快,熟練的炮手每分鐘甚至能打二十枚炮彈,除了炮彈發射藥不讓人滿意,造成很多炮彈歪歪斜斜差點炸到自己人外,八成以上的炮彈還是準確擊中了滇軍陣地。
見到迫擊炮壓制住了敵人,連裡的戰士暗暗後悔出來時沒多帶幾箱炮彈。
牙子嶺上的滇軍顯然沒想到對手有大炮,頓時慌了手腳。本來還想踞險而守,可左邊響起的炮彈呼嘯聲讓他們徹底慌了神。總計六門迫擊炮的掩護下,兩個連向山頭髮起了猛攻,輕機槍的大量裝備使得滇軍幾乎無法阻擋。
五師除了教導團算狠狠幹了一仗外,其餘三個旅來貴州後就沒打過像樣的戰鬥,加上中間改山地師後各部隊的軍官和士兵都進行了大量培訓,熟悉山地戰打法,所以凡是出來的部隊無不紅着眼睛準備狠幹幾場。眼前足足一千多滇軍,着實是刺激了這些四川漢子,雖然地形不利進攻,但幾乎每個人都咬着牙往上衝。
滇軍也知道牙子嶺重要,過了這裡後面就是都勻大本營,所以仗着地利和人數優勢死命反擊。炮彈爆炸的迴音將附近的幾個連都吸引了過來,戰鬥進入了白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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