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瑤銀鈴般的得意笑聲中,楊秋一路敗退倉皇拉着苗洛踏上了低調的貴州之行。北方大權在握積蓄力量,楊子江下游一心備戰年底國會大選,上游三省已經沉靜在了高速建設帶來的經濟爆發憧憬中,只有西南風雨飄搖。
“啪。”
清脆槍聲在黔桂邊界的九萬大山中迴盪時,一小隊身着青衫短褂揹着槍的漢子從密林中牽馬鑽了出來,馬背上還能見到幾隻血淋淋的黃羊。
“大當家的,您這手槍法我看比陸白衣(陸榮廷早年好穿白衣遊走於廣西綠林之間,外號白衣陸大哥)都差不離了。”一位滿嘴大黃牙,眉毛歪斜的漢子看看黃羊,走向旁邊把步槍抗在肩上,帶着寬沿遮陽帽的年輕人走去,一邊走還忙不迭拍馬屁。
年輕人一腳踹去,哈哈笑道:“我說你大黃牙學什麼不好?偏學滿嘴刁鑽的馬屁精,老子的槍法要是有陸白衣厲害,還會給楊秋的兵攆得從湘西逃到這裡?”
“那是他孃的那個小白臉有眼不識泰山!不過話說回來,這回湘西那邊綠林算是全完了,聽說凡是不繳械的全部打死!幾千號兄弟他孃的!”大黃牙不惱不氣,拍拍屁股繼續嘀咕,卻沒注意到他說楊秋是小白臉時,隊伍裡幾支槍口竟然悄悄地對準了他,持槍的漢子還面有怒色。
年輕人連忙瞪一眼他們,拍拍肩膀裝出一副兔死狐悲的模樣,咬牙道:“等老子殺回湘西,定要讓他楊秋好看,到時候讓你當軍師,也讓外人知道我們湘西是有漢子的!”
“那是!那是大當家您纔來了三月,已經拉起了六百號人,再有一年半載說不得連唐繼堯那個活閻羅都甘拜下風了。”大黃牙也是從湘西逃來貴州的土匪,被這個年輕人收攏後立刻出任了三號人物,聽他這麼說連忙豎起拇指又狠狠誇了兩句後,才走到死去的公黃羊旁盯着那玩意直滴口水:“大當家的,今天這條羊鞭該給我了吧?”
“你小子,天天繞着這玩意轉,不會是不行了吧?”
“哈哈。”
山野裡鬨笑震天,放肆而囂張,嚇得很多樵夫和苗家獵人遠遠避開不敢惹這些活閻羅。這副模樣讓隊伍中另一位年輕漢子苦笑撓撓頭,走到爲首的“大當家”身邊:“陳老大,你說咱們這樣要是被五師的兄弟看到,會不會先來一梭子?”
“那也沒辦法,裝蛇總不能長兩隻角出來,我們現在的身份是逃到貴州的湘西馬幫,任務就是在這裡拉起一支隊伍吸引唐繼堯注意,再忍忍吧。不過依我看這味道差不多了。”大當家劍眉一挑,露出了下面曬得黝黑的臉龐,赫然是幾個月前的陳浩輝,見到大黃牙等人沒注意這裡,問同樣僞裝的方瑞道:“現在就差個由頭了,有消息來了嗎?”
方瑞靠近過來,假裝要菸捲說道:“情報說後天唐繼堯有批鴉片要走荔波入桂,由那裡轉到柳州去廣東販賣。”陳浩輝也點上菸捲後,眼中閃過一道譏諷笑意:“你說,要是我們吃掉這批貨,唐繼堯會不會跳腳?”
“何止跳腳!他現在全指望着鴉片呢,攔下這批貨肯定會派人來,現在咱們已經有了六百多人,大部分都是湘西逃出來的土匪,在這片大山裡也算頭一份了,我看他肯定會來招攬。”
“我正在等他呢。”陳浩輝說完,叼着菸捲槍口對準了一隻野兔。清脆的槍聲中,大黃牙等幫衆再次興奮喊了起來。
除了酣戰的滇軍和國防軍外,西南還有另外一家也不停撓頭。桂林廣西都督府內,長着倒八字眉,方頭大耳矮矮胖胖的陸榮廷面對北面兩省錯綜複雜的消息直嘆氣:“當個都督累得嘿文,一點意思都莫有。”
“都督你這麼說,怕要嚇死諮議局那些老爺子了。”陳炳焜進來恰好見他唉聲嘆氣,哈哈大笑道:“他們現在可哭着喊着您這杆大旗不能倒呢。”
“喊個屁!這日子還不如當年哥幾個去越南搶法國佬舒心呢,每天這麼多公務,還有。”看到來人是陳炳焜,陸榮廷不避不瞞叉腰拋出一份情報,罵道:“這個,你看看!楊秋也不知發了哪門子邪勁,前天又調了一個旅進駐懷化!上月他的七旅已經以川邊(今西康地區)不太平爲由開了進去,再加貴州境內的五師和新編八旅,足足六個旅!而且他的旅全都是五千支槍的大混成協編制,算算已經有三萬人馬指着貴州和雲南。”
陳炳焜是廣西柳州人,當年和陸榮廷一起在越南出生入死,而且他粗通文墨,是幫中難得的秀才。後者發達後立刻把他提拔爲自己的副手,當了都督後又把他提拔爲了廣西軍政司長,有事也從不瞞他,所以他領這份恩,一直把陸榮廷視爲大哥。見到大哥煩憂,勸道:“都督不用煩心,他打的是雲南和貴州的主意,又不是我們廣西。”
“屁話。打完貴州和雲南,不就輪到我們廣西了?”陸榮廷還保持着當年的習慣,滿嘴粗話,但眼力卻隨着年紀日漸增長,這回武昌舉事後看準了能成事所以立刻反了滿清,果然不負衆望最後當了都督。何況當年縱橫越南也是他這雙眼睛救了大夥無數次,所以陳炳焜也首次凝重起來:“都督的意思是?我們出兵支援滇軍?”
陸榮廷擺擺手,從侍女手中端過茶杯一口乾完,又點上水煙後呼嚕呼嚕猛抽幾口,吐出一口白煙罵道:“支個屁!老子看不慣蔡松坡的那娘們勁頭,耳根子軟不說,一身本事卻和梁啓超勾勾搭搭搞進步黨,他那個老師還想着借他的手統合大西南光復清室呢做他的白日夢!唐繼堯倒是手夠狠,可惜時運不濟,遇上了比他更狠的楊秋,依我看滇軍這回是麻煩了,咱們現在就三個混成協萬把人,往這窟窿裡填,多少都填不滿。”
聽他說的悲觀,陳炳焜分析道:“都督也別太擔憂,我聽說最近唐繼堯和劉存厚最近大肆收買貴州土匪,還強拉壯丁號稱已經拉起了小兩萬人馬,蔡松坡再不濟手上也還有三個正規混成協呢,全加起來也有四萬多人馬。加上貴州山高水深,雲南煙瘴林密,打不贏往大山裡一鑽耗也能耗他個一兩年,有那功夫北面恐怕就要下死手了!等到北面大軍再來,南北一夾,楊秋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
“沒你說的那麼簡單,前幾天我派去湖北打探消息的四喜他們回來了,你是不知道那邊現在是什麼個情況。楊秋不僅修鐵路、建鐵廠、鼓勵農桑,興修水利,還貸款給商人建工廠,別的不說光是漢陽廠規模就比以前大了整整一倍還多。聽幾個廠裡的老人說,現在漢陽開始造一種新槍了,機器設備全是按照每日產500支來建設的,重慶那邊也在建一個漢陽這麼大規模的新廠,聽說明年初就能初步開工了。就算沒重慶,漢陽現在工人不熟每天也有近百條新槍。他蔡松坡、唐繼堯靠什麼比?不過是販大煙靠法國人走私一點軍火,每月只有幾百條槍,還不夠人家現在幾天就量呢。”
陸榮廷嘆口氣,繼續說道:“別小看楊秋!當初孫武小看他,結果被他推到南京在秦淮河邊掉了腦袋。黃興小看他,被打得丟了面子不說,還折損了會黨的氣勢。北面那位開始也小看,結果呢?小倉山丟了一個鎮!也只有黎元洪那個老狐狸得了個好果子,被他捧成了副總統,兩人熱熱乎乎。而且三省也不是雲南能比的,光湖北一地年入就有上千萬款子,這回他又拿下了漢冶萍,每年幾百萬款子又收入囊中。
四喜還說,他還和德國人勾搭用四川鹽稅作抵換了一大筆款子,購買了幾個漢陽廠的機器。漢冶萍時美國人又開始幫襯他!他媽的,這小子運氣也太好了,洋人這回也邪了門了,居然都他媽貼他的屁股蛋子!你說說,這份手筆除了北面那位還有誰能辦到?”陸榮廷一拍大腿,越說越激動:“他現在明面上只有五師三旅大概十一萬人馬,可你別忘了十二個團的保安隊(外界對國民警衛隊的稱謂)。現在北面又沒恢復元氣騰不出手來,要是再給他一年時間,把部隊擴編兩三倍輕而易舉!到那時,就算按你說的南北夾擊,除非下游民黨也插手,要不然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陳炳焜知道他派人去湖北打探消息的事情,卻沒想到帶回來這麼多有用信息,緊張下連稱呼都改了:“大哥,那你說怎麼辦?要不我們乾脆聯繫粵軍、贛軍、再加滇軍一起往北打得了,早點幹掉他解決麻煩。”
“要是能聯合我還急個啥?陳炯明他媽的算個球,李烈鈞倒是個漢子,可惜太魯莽了,蔡松坡靠不住,再說他那個進步黨我也不願意搭理。”陸榮廷把水煙擺在桌上,往躺椅上一靠閉上眼睛:“看吧。等貴州分出了勝負,誰勢力大我們就跟着誰,楊秋在能耐,廣西還是要靠咱們的。”
“都督說的是,只要保住了槍,他楊秋也不敢把我們逼得太急。”
這幾句話讓陸榮廷點點頭,但還沒等喘口氣,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直起腰,把陳炳焜嚇一跳連忙問道:“都督還有何事?”
陸榮廷皺眉問道:“沈秉堃和王芝祥他們怎麼樣了?”
陳炳焜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兩人讓出了都督位子後原本打算趁率兵援的機會離開,可剛要開拔傳來了小倉山大捷的消息,加上湖南當時發全國通電不準其它省份武裝進入,所以兩人都滯留未走。一個是前廣西巡撫,一個當初的副提督,手下都有不少槍,自然成了心腹大患。連忙說道:“沈秉堃走了譚延闓的路子聯繫上了楊秋,昨日已經回長沙享福去了。王芝祥那個老傢伙本來也想回北京養老,可我聽他下面人說,北面那位給他回了信,要他繼續留在廣西待用,所以帶了兩千支槍去了南丹。”
“南丹?!”陸榮廷一直對王芝祥有猜忌,聽到他和北面袁世凱勾搭上已經不安了,現在又去了黔桂邊界的南丹!難道臉色凝重的看一眼陳炳焜:“你說,他會不會和唐繼堯勾搭起來?”
“這個不會吧?!”陳炳焜對這個假設也是嚇了一跳,眼裡狠辣一閃而逝起身道:“都督放心,我這就調兵去監視他,他要是敢老子讓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