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聽洛九卿這麼說,彼此看了一眼,都站起身來說道:“去哪兒?”
洛九卿輕輕一笑,笑容在光線中有些飄忽的冷意,“請三位看一出好戲。”
一行四人出了主帳,沈老將軍走在中間,把帽子拉着低了低,衣領往上拉了拉,大冬天的這種姿態也很正常,更何況他和洛擎天、魏東明走在一起,自然沒有人懷疑。
洛九卿引着他們到了那條通向山谷的路前,這裡人很少,洛擎天微微一愣,低聲說道:“你是想帶我們過去看看?爲什麼不走外面那條路?”
“舅父莫急,我帶你們來看不假,但不是來看山谷中的進度的,而是另有玄機,小心一點隨我來,注意腳下枯枝草葉,儘量不要發出聲音。”洛九卿提醒道。
三人會意,這點小事也難不住他們,跟在洛九卿後面慢慢向前走,一路上除了微弱的月光和星光照亮,勉強可以看到地上的亂石,也看不出有什麼。
很快,他們來到白天洛九卿和軒轅耀辰發現王森的地方,那裡依舊有血跡,其它倒看不出什麼了。
洛九卿看了看四周,對他們三人說道:“三位,我們就先在此處停一停吧,各自找地方藏身吧。”
三人面面相覷,但誰也沒有再多問,點了點頭,各自找了地方藏好,天色黑暗,山中到處是石塊,要想藏身也不是一件難事。
很快,他們都找好了位置,洛九卿則是繼續向前走了一段,隨後腳尖一點,落到一棵枯樹上,她穿了一身玄色的錦袍,在夜色中看過去身子與枯樹融合一體,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夜風拂過,四周沙沙作響,草葉枯枝在風中微微晃動,看起來如同鬼魅一般,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像是順着剛纔的路而來,聲音很輕,但是這四個人都聽到了。
衆人摒住了呼吸,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方向,他們立即明白,洛九卿讓他們來是爲了看什麼。
果然有個人慢慢走了過來,他彎着腰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手在亂草中撥着找,過了一會兒,似乎是一無所獲,他大約是找得手冷了,這樣的天氣,枯草上都結着冰珠呢。
他伸手從腰裡拔出一柄鋼刀來,刀身光芒閃閃,洛擎天和魏東明的眼皮齊齊一跳,這……這可是軍刀!
那這個人……是個士兵?
他在找什麼?
那人用刀尖撥着草,尋了半天依舊是沒有什麼發現,他嘀咕着罵了一聲,隨後把刀插在一旁的石縫中,嘴對着手哈了哈氣。
等了一會兒,他又開始繼續找,那沙沙發不絕於耳,聽得人心裡真是着煩,半晌之後,他嘴裡的嘀咕聲也變成了低低的罵聲,似乎找不到東西很是懊惱。
三個人正在想此人到底是誰,在找什麼,洛九卿讓他們在這裡看這個人又有什麼用意,忽然聽到有人清冷的說道:“你是在找這個嗎?”
聲音一出,那個人嚇了一跳,他急忙握着刀向聲音的方向望下,只見在不遠處的枯枝之處,一人穩穩站立,玄色錦袍和黑夜融爲一體,烏髮在風中獵獵飛揚,一雙眼睛在長眉之下猶如燦爛的星辰。
洛九卿。
那人呆了片刻,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像是受驚不小,他遲疑了一下說道:“公主殿下,您……您怎麼在這裡?”
“你都能來,我爲什麼不能來?”洛九卿說罷,從枯樹上躍了下來,手中握着一枚令牌,“你是來找這個的嗎?”
那人看着洛九卿手中的東西,抿了抿嘴脣說道:“這……怎麼會在公主的手中?”
“王森,”洛九卿冷笑了一聲,“那你以爲應該在哪裡,你把它遺失在此?見到魏朗之後遍尋不着,所以回來找了?”
王森短促的一笑,“公主說得正是,這東西正是魏大哥讓在下找的,在下今日貪圖路近,想要從此處通過,不想遇到了刺客,傷了手臂驚了馬,您和安王殿下恰巧經過相救,在去見魏大哥的路上,我才發現這東西不見了,又怕魏大哥等得及了,所以就先去回了一聲,隨後過來尋找,不想……竟然被搶先一步找到了。”
“王森,你的反應是挺快的,可是,你知道嗎?這東西就只有兩塊,一塊在洛大將軍那裡,一塊在聖上那裡,魏朗是沒有資格擁有這個東西的。”
王森的眼睛一瞪,露出兩分兇相,“你騙我?”
洛九卿微微搖了搖頭,“你錯了,我並沒有騙你,而是你被自己撒的謊套住了。你初次見我們,我們問你去幹什麼,你說是奉了魏朗之命是去送東西的,其實你是想着進到這裡一探究竟,結果不小心被我們發現而擔心因爲違抗了軍令而無法自圓其說吧?”
王森抿着嘴脣沒有說話,眼睛裡盡是怨恨之色,手掌慢慢握緊了刀柄,洛九卿絲毫不畏懼的看着他。
“而你偷拿的這塊令牌,不過是在魏朗的帳中偷拿的,在你看來,這樣東西十分重要,一定可以表明你的忠心。可你不知道的是,這塊令牌本身就是假的,不過就是爲了引誘有異心之人。王森,你是受了誰的指使?”
王森沉默了一下說道:“公主此話何意?在下縱然有錯,也該受軍法處置,在下毫無怨言,不過就是因爲對這裡有些好奇,進來看看而已,何來什麼指使一說?”
洛九卿見他不承認,也不惱怒,淺淺一笑,笑容輕展,如同在夜風中盛開的花,“王森,若真是如此,你看到本宮和安王,大可以下馬承認錯誤便是,又爲何自傷手臂,還把馬打傷,讓馬吃痛向前奔跑造成是刺客搶馬傷你的假象?而你的懷裡又爲何揣着這枚令牌?”
王森的臉色微微一變,呼吸也瞬間有些急促,手掌慢慢轉動,手中的刀寒光閃閃。
“你不是好奇,你是奉命而來,爲了不引起我們的懷疑,而故意說那樣一番說辭,你手臂的傷口乃是自傷,你當真以爲我們看不出來嗎?回到營地之中,你一心想出去,不就是擔心被揭穿而禍及自身嗎?”
洛九卿一頓,語氣中有了幾分譏誚的意味,“所以,你千方百計出了營地,你沒有想到的是,正如你所說,魏朗真的在官道上等你,他攔下了你,讓你回來取那枚令牌,你本來以爲可以過關了,但是,一摸之下才發現,令牌不知何時遺失,無奈之下,只好又回來找尋,一路無果,你只好再次冒險,準備回到這裡來看看,對嗎?”
王森的呼吸有些急促,“在下不懂公主在說什麼。”
“不懂嗎?”洛九卿聲音輕輕,卻讓王森不自覺的一震。
王森上前一步,手中的刀正想舉起,忽然聽到有人冷聲說道:“王森!你對得起我!”
他一愣,隨後忽然覺得手腕上一痛並一麻,手中的鋼刀不自覺落了地,他震驚的看着洛九卿,只見她笑意如花,手指還保持着方纔一彈的姿勢,而他手腕上赫然刺入了一枚銀針。
他心中大駭,暗歎自己方纔沒有動手殺洛九卿,即便是動了手,怕自己也是不是對手。
而此時,山谷中突然亮起了火把,像是星辰突然墜落,有人大步而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軒轅耀辰,他面色沉冷,目光冷厲,像是沉沉的刀鋒,迎面割來。
跟在他身側的,正是魏朗。
魏朗氣得呼呼喘氣,剛纔那句話就是他說的,他幾步到了王森的近前,瞪圓了眼睛說道:“王森!你說,這是爲什麼?”
“我……”王森抿住嘴脣,垂下頭不說話,魏朗氣得一腳踢在他的腿上,他站立不穩,退後了幾步,碰到一旁的石頭上,手一拄,尖銳的石頭邊緣擦破了他的手,鮮紅的血瞬間滲了出來。
魏朗的目光一凝,想再動手,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怒罵道:“到底爲何?!我魏朗有何處對不住你?”
王森的眼圈一紅,他倔強的咬着嘴脣不肯說話。
魏朗見他這副樣子,壓下去的火氣,又立時竄了起來,他上前還想打,洛九卿說道:“慢着。”
魏朗和王森都轉頭看向她,洛九卿慢慢從袖子裡摸出一樣東西,託在手心裡往前一遞,對王森說道:“你是因爲這個嗎?”
那是一支素銀髮釵,樣式不算新,應該是去年的款式,但是擦拭得很亮,看得出來戴它的人很珍惜,此時,它靜靜的躺在洛九卿的手心裡,散發出柔和的光輝。
王森的目光一閃,霍然擡頭看着洛九卿。
魏朗則是疑惑道:“咦,這不是女人用的髮釵嗎?公主你從哪裡來的?”
“王森,本宮發現,這支髮釵上有一個小小的蓉字,記得魏朗曾經說過,你有一個未婚妻,今年年方十八歲,名字就喚春蓉,這枝髮釵,明顯是正在佩戴之物,而且佩戴之人十分珍惜,想來應該是你所贈,而此時它卻再次出現在你的身邊,只能說明,這支髮釵的主人,遇到了麻煩,對嗎?”
王森慢慢閉上了眼睛,月光下他神情悲慟,兩行清淚從他的眼中流出來,閃閃發亮。
魏朗則是睜大了眼睛,“王森,春蓉怎麼了?”
宋春蓉,是王森的表妹,也是未婚妻,兩個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十分親厚,前年王森的姑姑也就是宋春蓉的母親去世,她父親早逝,母親一走,家中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爲此,王森特意把她接到家中來住,只待孝期滿,就娶她過門。
春蓉性子溫婉,做得一手好針線,繡花也精緻,還會自己繪製花樣,所以她平時除了在家照顧王森的雙親,還能做些針線繡品貼補家用,這兩年竟然慢慢有了一些名氣,錢也賺得不少,家裡的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好,王森的父母就誇,鄰居也羨慕他們老王家能夠有這樣會持家的好兒媳。
王森自然也是很高興的,今年更是訂下了婚期,春蓉也開始繡自己的嫁衣,他心裡十分開懷,哪裡想到,禍事正在悄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