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士坡看到衆人到了,起身說道:“來人,擺席。”
秦遠施了個禮道:“多謝大人款待。”
劉士坡擺了擺手,“秦大人不必客氣,你和大勇爲着本官府中的事,本官等你們一起用膳,也是應該的。先生也辛苦了,大家不要客氣,入席吧。”
有家丁端上水盆來,三個人淨了手,秦遠轉頭看了看桌子上擺好的餐具,目光微微一凝。
吳大勇也轉頭看過去,心中不由得暗罵,這個傢伙,竟然小心至此!
劉士坡的餐具與其它人的不同,不但筷子是銀質的,就連杯碗小碟,所有吃飯時用到的東西都是銀質的,他的身旁還站了一個小廝,手中拿着一枚銀質類似小鏟一樣的東西,看樣子是專門爲他佈菜試毒的。
秦遠心中冷笑,既然如此怕死如此惜命,爲何不把別人的命當回事?許是殺伐太重,連自己也開始害怕了吧?
三人不動聲色,都似沒有看到一般,分坐入了席,那家丁果然上前,爲劉士坡佈菜,然後用手中的東西爲他試一試毒,沒有什麼異樣之後,劉士坡纔會動筷子。
劉士坡淡淡一笑,對浮山先生說道:“先生在後院之後,本官已經聽說了,先生奇能,本官佩服。本官向來愛才,不知先生能否留下,若是先生肯,本官一定不會虧待先生。”
浮山先生放下筷子,面帶微笑道:“多謝大人看起得在下,只是,因爲此次下山一切皆隨機緣,在下與大人相識,解決府中的隱患是機緣,但是留在府中的機緣還未到,還請大人見諒。不過……”
劉士坡本來有些失望,一聽他的話似乎有轉機,急忙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在下與大人頗爲有緣,會在江南道多留些日子,若是您有什麼吩咐,儘管派人來知會一聲便是。”浮山先生回答道。
劉士坡一想,這樣更好,自己本來也不願意府中住些什麼外人,只不過是見此人有些異樣才能想要拉攏他罷了,如今他自己提出不在府中住,但又能爲自己所用,那是最好不過,他立即說道:“如此也好,就不勉強先生,不知先生住在何處?”
浮山先生搖了搖頭,“在下初到,還未找到落腳的地方。”
吳大勇在一旁說道:“大人,不如屬下去給先生找間客棧住下?保證先生滿意。”
劉士坡一聽也好,吳大勇一切都很熟悉,又是個沒有什麼心機的直爽之人,相比之下,他覺得吳大勇比外來的秦遠更可靠一些,秦遠……還是等再摸清楚一些再下定論。
於是,他點頭說道:“好吧,大勇,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一定要辦好,切莫委屈了先生。”
“是,”吳大勇說道。
秦遠的目光一轉,看到了牆上掛着的畫,微微挑脣笑了笑,其中的意味不明。劉士坡……你早晚都會上鉤的,不是嗎?
幾個人正吃着飯,忽然聽到外面有急促腳步聲響,隨後有人在外面問道:“大人可在?”
守在廊下的家丁道:“在,有客人在一起吃飯,有什麼事?”
“能否通稟一聲?我有急事!”來人是個嬌俏的丫環,臉色粉紅,眼中露出焦急之色。
家丁有些爲難,正在猶豫着,聽到裡面問道:“何事?”
丫環聽到問話,急忙走了進去,低聲說道:“回大人的話,我們姨娘突然病了,還請大人下令,請個大夫來!”
劉士坡認出這個丫環是自己的三姨太身邊的丫環,名字叫杏兒的,他微微皺眉,這個三姨娘是他比較喜歡的女子,入府兩年,也算有些恩寵。
他問道:“既是病了,就去請大夫,這種事情怎麼還叫本官下令?”
杏兒向上叩拜,似乎是有些什麼顧忌,最終還是一橫心說道:“回大人的話,方纔夫人下了令,各院中的人都要安份守己,不許隨意走動,更不許隨意出府,不論什麼事都要向夫人報備,方纔奴婢去向夫人說了,夫人說,三姨娘整天太病,扛一扛也不過去了,不必請大夫。”
劉士坡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當即就想開口罵,但是又礙着有秦遠等人在,畢竟是自己的結髮妻,這也算是家醜了,便忍下一口氣說道:“生病豈能扛一扛,夫人興許說得是氣話,不必當真。”
他的話音剛一落,杏兒擡頭飛快看了看浮山先生說道:“大人,不知……能否讓這位先生去給姨娘瞧一瞧?聽說這位先生也擅醫術,不知可否勞駕?”
秦遠的眸光微微一縮,這是想幹什麼?先是夫人責斥,再是請浮山先生看病,這個三姨娘好大的臉!
劉士坡也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人家不是一般的郎中,剛說了請人家留下助他,現在又讓人家幹郎中看的活,給一個姨娘看病,這豈不是……
他正欲開口,浮山先生放下筷子,點頭說道:“無妨,既如此,在下就隨姑娘走一趟吧。”
劉士坡見他願意自然不會拒絕,他想的是試一試浮山的醫術也無妨,他只說自己擅醫術,到底是什麼程度?誰也不知道,還是出手看一看爲好。
“大人,下官敬您一杯。”吳大勇在一旁舉起酒杯說道。
劉士坡本來想跟去,但吳大勇一打岔,還沒有來得及說,秦遠已經站起身來說道:“大人,下官願意陪着浮山先生走一趟,先生去的畢竟是後宅,道路不熟,多有不便,下官陪着會好些。”
她話沒有說得太明白,劉士坡卻懂了,不禁心中暗贊,這小子心細!浮山先生一個外男去了自己的後宅,雖然說是自己允許的,可難免不會有什麼心懷叵測之人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去,兩個人一同去的確會好些,於是他便點頭同意了。
吳大勇繼續陪着他吃酒,劉士坡看着秦遠遠去的背影,問道:“大勇,這個秦遠,你覺得怎麼樣?”
秦遠和浮山先生跟在丫環杏兒的身後,默默無語,但兩個人的眼神你來我往,彼此都明白了心意。
這個三姨娘的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呢。
浮山先生問道:“這位姑娘,請問姨娘的病症如何?”
“這……”杏兒想了一下說道:“姨娘……身子發冷,面色發白,渾身只覺得冷,別的……別的……奴婢不不知了,不如先生一會兒到了屋中,親口問一問吧。”
她說得含糊不清,浮山先生和秦遠的心中越發起疑,兩個對視微笑,不再多問。
三姨娘住的院子不錯,雖然不是特別寬大,但勝在位置不錯,佈置的也好,院門中還掛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兩個字:春深。
丫環杏兒推開門,“先生,請。”
兩個人走進院中,一陣香氣撲面而來,院中種着一株成年大樹,開着淡紫色的花朵,花香陣陣,讓人迷醉,浮山先生微笑道:“這樹海瑩花不錯。”
“先生識得此花?”杏兒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好多人都不識得呢。”
浮山先生微微欠身,沒有接話,杏兒引着兩個人往裡走,來到廊下,杏兒轉身伸手臂拉下秦遠,“秦大人,您請留步吧。”
秦遠並不意外,臉上卻是微微詫異,挑了眉梢說道:“何意?”
“三姨娘身子不適,臥病在牀,衣衫也不整,秦大人總歸是外男,還是不要進去了。”杏兒沉聲說道。
“噢?姑娘以爲,我進不得?”秦遠輕輕笑起來。
“不是進不得,”杏兒被她笑得有些不知所措,轉了目光看向別處,“而是不方便,對您對我們姨娘的聲譽都不好,還請大人諒解。”
“嗯,若是爲姨娘的名聲着想,本官倒是覺得,更應該進去不可。”秦遠看着她道。
杏兒轉過頭,眉頭微微一皺,“秦大人此話何意?”
“姑娘請想,本官是外男不假,可浮山先生也是外男,若是我們兩個人一同進去,倒不會有人說什麼,可若一個人進去……你說,到底哪一種更容易惹流言是非?”秦遠含了笑意,笑意卻微有涼意。
杏兒抿了抿嘴脣,她自然知道秦遠說得是對的,可是……奈何姨娘有命在先,只請浮山先生,這可怎麼好?
“再說,”秦遠趁機上了一階臺階,“本官瞧着這院子裡也沒有什麼人,姑娘也是姨娘身邊的體己人,應該不會出去亂說吧?”
“當然不會,”杏兒急道,“奴婢怎麼會出去亂說?”
“既然如此,姑娘到底在擔心什麼?”秦遠微微一笑,側身繞過她的手臂,對浮山先生說道:“請吧,先生。”
杏兒遲愣的功夫,秦遠已經和浮山先生挑簾進了屋。
杏兒回過神來,不由得咬了咬牙,把腳一跺,急忙也跟了上去。
裡面的人聽到動靜,柔聲問道道:“杏兒,是人請來了嗎?”
隔着屏風,依稀看到裡面的人,斜臥在牀榻之上,身上的錦被只蓋到那胸前,似是露出肩膀,看不清模樣,卻隱約感到那雙眼睛含了秋波,光芒閃閃。
秦遠微微詫異,轉頭看了看浮山先生,後者的眉梢微微一揚,看得出來也並不平靜。
杏兒快步繞過屏風,來到牀榻前行了禮道:“回姨娘的話,浮山先生到了,只是……”
裡面的人柔聲說道:“只是什麼?”
她的目光一掠,看到外面是兩道人影,沉默了片刻,不動聲色的拉了拉錦被,聲音也冷了些,“怎麼回事?不是說讓你請先生來,怎麼的來了兩人?外男入內宅,這可是什麼樣的罪責,你可知道?真真是不懂規矩!”
她的話是對着杏兒說的,可誰也聽得出,這是指桑罵槐,罵秦遠罷了。
秦遠也不惱怒,微微含笑,說道:“聽姨娘的聲音中氣足得很,不像是生病之人。”
裡面又默了默,杏兒低聲說道:“姨娘,秦大人向大人請了令,爲保……姨娘清譽,特陪着浮山先生一起來的。”
簡短几句話說出去,三姨娘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心中暗惱,卻也無可奈何,此時人已經在外面,總不能再趕出去。
她只好咬了咬牙說道:“秦大人真是有心了,那就請秦大人等在屏風外吧,這也是爲了妾身的清譽。”
她說出的話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秦遠聽得明白,卻並不計較,只是暗含深意的看了浮山先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