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的神色複雜,如果真的事關赫明風的身份,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王妃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睛因此顯得越發漆黑,她怔了怔,看着南疆王呆愣了半晌,突然極慢的笑了笑,隨後便是一陣大笑。
南疆王被她笑得有些心亂,沉着臉說道:“你笑什麼?”
“大王,”王妃慢慢止了笑意,聲音裡盡是涼意,“原來,你一直都懷疑風兒的身份,所以才一直對他有所打壓,縱容着察哈圖欺壓於他?”
“你應該知道,”南疆王冷然一笑,“察哈圖是本王的親生子,無論如何,本王總要保住他的。”
“你的意思是,風兒就可以放棄嗎?”王妃聲音微啞問道。
“不是本王心狠,”南疆王微眯了眼睛,“本王願意包容你,卻不能包容你和其它男人的孩子,更不能容忍他掌管南疆,讓南疆落到外人的手中。”
“風兒他不是外人!”王妃聲音突然變得淒厲,眼中似有淚光,“大王,你我多年夫妻,你看着風兒降生,看着他長大,怎麼會以爲他不是你的兒子?”
“他是與不是,本王心中有數,”南疆王聲音裡也帶了怒意,“你不要以爲本王不知道,那個姓赫的……在你大婚之後還千里迢迢來南疆看你!”
他此言一出,在場人皆是一驚。
姓赫的……赫明風突然明白,自己的中原名字爲什麼是姓“赫”。
張鵬安一直沉默着,今天晚上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時間無法消化,他跟隨王妃入南疆,還是第一次看到王妃如此失態,縱然是大婚之時,看着她一路沉默無聲,也從未見過她這樣聲嘶力竭。
而且……還提到姓赫的,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當初在京城,自己識得的人,只有一個姓赫的,那人年少成名,出身微寒,卻是一步一步走到位極人臣之位,靠得就是實打實的軍功,多次聽父親提起過,只是後來聽說他無故失蹤,一起失蹤的還有他的一隊親兵。
至此已經十幾年,再一次聽到,竟然是從南疆王的口中,竟然是如此讓人震驚的消息。
王妃眼中的淚在聽到這個姓的時候滾滾而下,月光下閃耀如碎鑽,洛九卿只覺得那光芒閃入心底,硌得人心底發疼。
她沉聲說:“身爲枕邊人多年,卻不曾知道,原來心中多年一直未曾相信於你,甚至還懷疑千辛萬苦爲他生下孩子是別人的,真是可悲。”
王妃沒有抹去眼淚,下巴擡高,昂着頭看向南疆王,一臉的倔強。
南疆王聽到洛九卿的話,臉上涌現怒色,他遞了一個眼色,黑袍人閃電般的出手,手指如爪形,狠狠的抓向洛九卿!
他早就看洛九卿和軒轅耀辰不順眼了,難得現在南疆王下了指令,他迫不急待的出了手!
洛九卿動都未動,軒轅耀辰的手比黑袍人的還要快,黑袍人的指尖距離洛九卿的咽喉半寸,軒轅耀辰的手便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黑袍人眼中微微詫異,沒有想到還有人能夠比自己的動作快,另一隻手再次一抓,軒轅耀辰擡腿踢向他的小腹,黑袍人無奈,只能收回手一轉腰身,手中冷光一閃,往軒轅耀辰抓着他手腕的那隻手一砍。
洛九卿心中大怒,此人突然出手在先,現在又出暗器,當自己和軒轅耀辰都是死的嗎?她的腕間也有暗器,對準黑袍人一按。
“哧!”三道冷光直撲黑袍人!
黑袍人眸子一縮,手中的暗器立即改變了方向,反手駁打洛九卿射出的暗器,他的身手也是了得,洛九卿的暗器細如牛毛,要駁打起可不容易,若不是因爲被軒轅耀辰握着手腕不放,他也就不必如此費力了。
軒轅耀辰也沒有閒着,握着他手腕的手不鬆,腳下的攻擊也夾緊,黑袍人兩邊兼顧,立時有些吃力。
“哧!”一聲微響在兩聲“叮”的脆響之後,黑衣人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卑鄙!”
洛九卿朗聲一笑,“彼此彼此,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們!”
黑袍人受了傷,又受到夾擊,當即便被軒轅耀辰一腳踢在小腿上,身子不穩摔了出去,他悶哼了一聲,站了站幾竟是沒有站起來,顯然是小腿骨頭出了問題。
南疆王一見,登時大怒,“你們敢如此造次!想造反嗎!”
“造反?”洛九卿怒極反笑,“南疆王你好大的口氣,就你這南疆的彈丸之地,也配得起造反這兩個字?今天晚上你給個痛快話,到底退不退位,退位,保你平安,做個閒散之人不退,那就死路一條,再沒有第三條路,你自己選罷!”
她說得乾脆利索,南疆王一口氣上不來差一點要暈死過去,他咬了咬牙,剛要張嘴,洛九卿又繼續說道:“我倒真希望你選第二條路,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了你,一了百了,省得日後還要惦記着你,落得一個乾淨。”
南疆王眼前發黑,他看得出洛九卿和軒轅耀辰身手不凡,而且有相當的實力,心中暗自後悔不該放赫平風一馬,早知道就讓他直接死在南疆。
他其實是存了私心的,他知道王妃手下的那一隊中原侍衛只聽從王妃的號令,雖然平日裡對他也算恭敬,但是那只是表面,若是有什麼大事,還是會以王妃爲主,這些人武藝高強,能力超卓,他不能不忌憚。
所以,他打的算盤是,讓察哈圖去追殺赫明風,他自己裝病坐山觀虎鬥,等到赫明風的力量被削弱的差不多了,他再出來收拾殘局,他手中還握有兵權,不怕察哈圖會造反,何況赫明風的勢力也不是那麼好削弱的,察哈圖定也會有損傷,到時候還是要聽自己的才行。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切都按他所設想的進行,最終卻漏算了赫明風會遇到洛九卿和軒轅耀辰這兩尊殺神。
南疆王閉了閉眼睛,頭上的鷹頭飾環閃着冷光,那是王的象徵,他轉頭看向赫明風,還是想以赫明風爲突破口。
“你當真要如此做?你可知道,這是弒君殺父,是大罪!就算殺了我,你成功了,也會被南疆人所不恥!被後人唾罵!”南疆王語氣陰狠的說道。
“父王,你錯了,”赫明風似乎笑了和知,眼角微揚,平和閃露出凌厲之色,“握筆之手,向來是由握刀之手掌控,身後之名如何說,也是由在位者說了算。至於弒君殺父之說,兒臣並不贊同。”
他頓了頓,理了理衣袖,月白色的錦緞閃着清冷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底,平添了三分寒意,“若是父王今天晚上選擇死路,您的這些忠誠手下自然也要死在這裡,來日兒臣會昭告南疆臣民,父王病症加重,最終不治而亡,實屬遺憾。”
南疆王眸子霍然一睜,“你!”
洛九卿看着赫明風,如水月光落在他的腮邊,流暢的線條優美,像是仙筆描就,可筆筆卻透出冷意,她在心底悠悠一聲嘆,最終……那個溫和的男子還是遠去,換成了一代鐵血南疆王。
軒轅耀辰手指握了握她的,他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無聲的安慰她。
赫明風擡眼,目光平靜無波,一貫的溫和早已經退去無痕,如冰封一般,“父王,生死之路,您自己斟酌罷!”
南疆王鬍子亂抖,“逆子!逆子!”
縱然南疆王叫囂的歡,卻沒有人再理會他,滿院人沉默的看着他呼呼的喘着粗氣,眼白泛紅。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看着他,原來的一方之王,算計人心太過,現在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算來算去終於把自己也算計了進去。
南疆王緩了半晌,眼睛死死盯住赫明風,像是一頭嗜血的獸,“你以爲,今天晚上你贏定了嗎?”
赫明風轉頭看着他,四目相對,沉默片刻,慢慢開口道:“父王想說,你的王軍?”
“正是!”南疆王挺直了腰背,嘴脣微揚,幾分傲色幾分狠戾,“就算你今日坐了王庭,又如何?沒有兵符,王軍也不會聽令於你!”
“兵符可以再造,”赫明風語氣淡淡,卻堅定如鐵,“可以父王信物,宣首領入王城,聽令便罷,不聽便殺之,兵符可重新打造,新王即位,兵符換一換,也不是不可以。”
洛九卿的呼吸一緊,赫明風被逼到現在,那次徒手扼住人喉嚨的神情再次顯現,他的骨子裡從來都不是溫順謙和的,相反是有傲氣在,若是逼得緊了,觸到了他的底限,便會顯現出狠辣的另一面。
南疆王被他說得一噎,顯然沒有想到赫明風會如此回答,他氣得渾身發抖,“好,好,真是夠狠!”
“不及父王十分之一。”赫明風回答道。
夜色幽深,風微涼,父子兩人對話卻字字如刀鋒。
而此時毒氣密林之外,一條山谷之中,黑暗之中兩萬多人等候在此,爲首之人身穿南疆袍,頭上的褐色頭髮辮成了小辮,髮尾繫着銀色的繩子,眼睛炯炯望着夜空。
他身後一人道:“將軍,怎麼還沒有動靜?”
“耐心些,”那人不看身後之人,“勇士不但要能征善戰,更要懂得忍耐。”
“是。”
那人心中也有些發急,但沒有表露,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但仍舊沒有動靜。
此人正是南疆王軍將軍蘇哈丹,他奉命在此處,只待王城中有信使來,就殺將進去,大王早有命令,這兩日王城怕是要生變,要多加謹慎。
夜色深沉,幽涼的山谷中王軍合了眼睛養神,他們已在此處多日,與另一隊人馬兵分兩路,一左一右從王城兩邊入,他們負責的是左邊這一路,軍中早已熄滅了火把,吃飯都是乾糧,沒有一點火星,不能暴露了行蹤。
忽然,隱約遠處似有馬蹄聲來,兩騎快馬由遠及近,出現在蘇哈丹的視線中,他立即緊繃了肌肉神經,仔細的看着,兩人兩馬,很快到了眼前,有一人跳下馬來,低聲喊道:“蘇哈丹將軍,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