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裡已經點上了燈,前廳的院中更是燈火輝煌,軒轅佑澤邁入院中,無意中看着那些晃動的燈影,忽然心中有些不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瀰漫上心頭。
他微微皺了皺眉,腳步一滯,隨即便又加快,剛走到前廳門前的臺階下,便聽到寧王妃的聲音,似乎帶了幾分無奈,“王爺,你真的決定了?”
寧王冷聲說道:“不然還能怎麼樣?你沒有看到洛擎天的態度嗎?說起來這件事情我們寧王府也不全佔理,畢竟出事的時候人在我們王府,就像洛擎天說的,這事兒……總是有些奇怪。”
寧王妃嘆了一口氣,有些不甘的說道:“也不知道洛擎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如此疼愛一個庶出的女兒,如果這個女兒分外出色也便罷了,可王爺,你瞧瞧她……且不說她的臉已經毀了,就說她的性子、才能哪一樣能配得上咱們兒子?”
寧王沉默了片刻,“罷了,說這些有什麼用?誰讓她是洛擎天的女兒?誰讓洛擎天那樣寵她?本王也……”
“父親!”在外面聽得真切的軒轅佑澤一聲喝,快步進了屋,連禮都沒有見,直接走到寧王和寧王妃的面前,臉上的表情繃得緊緊的,“母親,你們方纔在說什麼?”
寧王妃動了動嘴脣,寧王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來得正好,正準備讓人去叫你。明天你帶着些禮物,去一趟鎮國將軍府吧。至於禮物,你母親會替你準備好的,你只管拿着去便是。”
“去將軍府?”軒轅佑澤心中的不安愈濃,“是去要換回兒子的庚貼嗎?都說了退婚,母親也說了,那些聘禮不要了,反正我們王府也缺那些東西,就當可憐洛九卿好了,怎麼還要帶禮物去?”
“退什麼婚?”寧王把眼睛一瞪,有些煩躁的說道:“好端端的,怎麼會退婚?不要胡說!”
軒轅佑澤的心一沉,滿腔的喜悅突然被潑上了一盆冰冷的水,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轉變,他的呼吸滯了滯,艱澀的開口說道:“怎麼成了兒子胡說了?那日當着衆人的面兒,母親不都親口說了要退婚的嗎?父親也在場,也是同意了的,現在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了,難道還做得了假嗎?”
寧王妃看着他一臉的蒼白和眼底的失望,有些心疼的說道:“兒啊,當時……的確如此,可是你……”
“你應該知道,”寧王接過話去,“現在洛擎天回來了,情況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軒轅佑澤立即問道,聲調都有些變了。
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無法理解,明明……都已經說出口的事,那麼多人做了見證,怎麼突然就無效了?
“當然不一樣了,”寧王轉身坐在椅子上,臉上浮現幾分疲倦之色,“洛擎天寵愛這個女兒,這種程度也讓爲父感到驚詫,今天的情形你沒有見,當時他竟然提了刀來興師問罪……”
“那又如何?”軒轅佑澤的聲音有些發尖,心跳得飛快,他的手指緊緊捏着從寺廟中求來的婚姻符,此時那符在指間硬硬的,硌着他的手指疼痛,卻不及他的心痛,“他當真還敢血洗我們寧王府嗎?”
這還是軒轅佑澤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如此和寧王說話。
寧王心中的惱怒在看到自己兒子那張英氣逼人的臉時,突然化成了濃濃的心疼,燭光映着他的臉,側面隱在暗影裡,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陰冷。
他的聲音也低了下去,“澤兒,爲父明白你的委屈,洛九卿那丫頭的確是配不上你,可是,你要明白,我們現在不能和洛擎天翻臉,他握兵權,是本朝首屈一指的武將,無論是軍功還是在軍中的威望,無人能及。”
他慢慢擡起臉,眼中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匯聚成洶涌的慾望之海,“澤兒,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寧王如此的心平氣和,循循教導,讓軒轅佑澤的怒氣也慢慢平復了些,他並不是笨,剛纔不過是太過生氣,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他便明白了父親話中的含義。
看到他的眼神恢復清白,寧王繼續說道:“如果有了鎮國將軍府的這層關係,那我們寧王府的實力就會如虎添翼,更上一層,你的地位穩固,將來這寧王之位你坐得只會比爲父更順當,權力地位也會更高。”
“你覺得,犧牲一個寧王妃之位,用此來交換,不值得嗎?”
不值得嗎?值得嗎?
這個問題直指軒轅佑澤的內心。
“就是啊,”寧王妃也轉過彎來,她上前一步,拉住軒轅佑澤的手說道:“兒子,你好好想一想,就算將來你娶了洛九卿,許了她寧王妃之位,到時候你還不是她的天她的地?等到娶了她,她就是我寧王府的人,洛擎天想管也管不了,到那時還不是你想怎麼樣怎麼樣?”
“你母親的話,你聽懂了嗎?”寧王慢慢的笑了起來,笑意在燭光中搖晃,似一株有毒的植物輕柔的散開枝葉,“我寧王府是什麼人家,要開枝散葉,要後繼有人,怎麼可能只娶一位王妃?”
“或許王妃失德,讓你抓住了把柄,隨意廢了也是可行的。”寧王妃趁熱打鐵的說道。
軒轅佑澤緊握着那枚婚姻符的手指慢慢的鬆開,心中的疼痛也慢慢的散去,權力和美人,他自然明白如何選擇。
何況……有了權力,還怕沒有美人嗎?
一夜的風波過去,次日清晨又是一個好天氣,洛九卿在院中的樹下品茶,白墨給她調了一壺味道很好的茶,說是茶,其實上是用幾種花和幾味中藥製成,色澤看起來有些像茶罷了。
她端着茶杯,淡綠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的搖晃,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城外亭中的景色,想起軒轅耀辰那夜來訪時所說過的話。
洛九卿心中明白得很,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絕對不是寧王妃所以爲的那種以丈夫爲天爲地的女人,她的天地也不是在後宅裡。
只是,軒轅耀辰會是一個好的選擇嗎?
良檎擇木而棲,但是,她首先要保證軒轅耀辰是值得選擇的木才行。
她正想着,有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在一旁的冬靈也聽到了,轉身迎上去,只見一個婆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二小姐,寧王世子來了,說是要求見二小姐,老奴已經引了他到院外了……”那婆子一臉笑意的說道。
洛九卿擡了擡眼睛,看了冬靈一眼,冬靈的臉色一沉,轉頭對那婆子說道:“你好不曉事!”
那婆子臉上的笑容一僵,她還從未被冬靈這樣喝斥過,心中有些不服,把脖子一梗說道:“冬靈,你倒是說說,老奴我怎麼就不曉事了?我可是看到寧王世子來了,想着前些日子……二小姐的委屈,立即就領了人來了,有什麼不對?”
冬靈冷笑了一聲,“寧王世子是外男,他來了自有前面的人接待,上有將軍在,就算將軍不在,還有夫人,夫人去見個面兒回一聲也是可以的,總不算我們將軍府失了禮,慢待了他寧王世子!可是,你現在把他領到我們小姐這裡來算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讓我們小姐在這裡接見外男嗎?”
婆子心中一沉,這自然是她打的主意,她是秦氏的人,一貫的老辣,怎麼會不知道這裡面的事兒?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在院子裡接見外男是什麼性質她心中清楚得很,何況還是在這樣敏感的時候。
只是……她沒有想到,一向木訥的冬靈居然也能夠想到這一點,更爲關鍵的是,她居然敢這樣當面指責自己!
婆子本來以爲洛九卿一聽寧王世子來了,而且指明要見她,本來正爲退婚之事而傷心的洛九卿應該立即喜出望外,立即把人請進來纔是。
婆子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瞧我,是老奴疏忽了,一聽到世子來了,便高興得連規矩都忘記了,還請二小姐不要見怪。”
她說罷,眼睛看向洛九卿,發現對方根本沒有看她,甚至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和冬靈的話一樣,一直在慢條斯理的喝着茶。
她看着洛九卿的姿態,忽然覺得今日的洛九卿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無論是坐姿、端茶的動作、還是品茶的神情,都像是一個大家閨秀,雍容大氣,華光自生。
她忽然想到洛霓裳,縱然是秦氏悉心培養的洛霓裳,在此刻的洛九卿面前都像是姿態做作、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家碧玉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
婆子暗暗心驚,卻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種感覺,一時間思維有些短路,愣在了那裡。
冬靈掃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那你還不快走,我們小姐大人大量,不與你一般見識。”
“可是,”婆子回過了神,吞了一口唾沫,老臉上扯出一堆笑紋道:“二小姐,世子已經到了院門外,怎麼也是來了,您與世子爺又有婚約在身,外人也說不出什麼來的,總不能讓世子爺……”
“我倒不知道,你到底是將軍府的奴才還是寧王府的奴才?”冬靈把眼睛一瞪,眉梢輕輕一挑,竟然露出幾分凌厲之勢來,“一口一個世子爺,明知道這樣做不對還竄掇着我們小姐在這裡見他?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我……我……”婆子被冬靈的氣勢嚇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答對。
“世子來了,自然是貴客,”洛九卿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悠悠的說道,她的語氣悠遠的似天邊的雲。
婆子心中一喜,急忙附和道:“是,是,二小姐說得是。”
“既然是貴客,自然就不是我能夠接待的了的,這後宅也不是接待客人之所,你還是把他引到前廳去吧。”
洛九卿的話讓婆子臉上的笑意頓時又僵住,只是她感覺到洛九卿雖然說得隨意,便是語氣中卻有隱隱的氣勢,讓人不敢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