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霓裳終歸是洛霓裳,她扮演了多年善良大度的大姐角色,早已經入戲,她想着去試探一下洛九卿的心思,略微的再提點洛九卿一下,讓她不要高興得太早。
當衆被寧王妃宣佈退婚,那麼多人瞧見了她的臉,她到底還有什麼臉面去嫁入寧王府?但凡有一點羞恥之心,都應該自己放棄!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院門,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把滿肚子的火氣暫時壓下,邁步走進了洛九卿的院子。
洛九卿正坐在美人榻上看書,洛霓裳一進院子她便知道了,只是沒有動彈而已。
洛霓裳一路進了屋,這滿屋子的擺設傢俱更是刺疼了她的眼睛,這些都是從庫房裡搬出來的,是母親收藏了多年的,不想今日竟然被洛九卿這個賤人給用上了!
屋子中的薄薄的屏風繡着美人圖,衣帶當風,如同真人下凡一般,那是珍貴的蘇錦緞,薄而韌,光澤度和光滑度都是上乘的,而且這上面的刺繡也是用了特殊的工藝,否則怎麼會如此栩栩如生?
隔着薄薄的屏風,洛霓裳看到正在美人榻上斜靠着的洛九卿,她的烏髮披散,沒有梳起,烏亮的頭髮如同上好的綢緞,沒有一點珠翠的裝飾卻是最動人最美麗的風情。
她低着頭,在聚精會神的看着手中的書,微垂的眼眸,姣好的側臉,每一處的輪廓都似神筆描就。
洛霓裳的心砰砰的跳,她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尖尖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壓下心中的恨意,若不是當初毀了她的臉,以現在洛九卿的容貌,恐怕任何人都壓制不住了吧?幸好……
洛霓裳快速的調整了自己的思緒,上前繞過屏風時已經是一臉的微笑,“妹妹,在看什麼?這麼專注?”
她微笑着上前,姿態端莊優雅,如風過時被吹動的拂柳,裙襬輕輕搖動,端的是讓人心神跟着一蕩。
洛九卿放下書,看着她的姿態,心中微微的冷笑,秦氏的訓練很是成功,她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估計就是培養了洛霓裳了。
“姐姐怎麼有空來?”洛九卿依舊和平時一樣,沒有過多的話,但和平時不同的是,沒有了以往的軟弱姿態。
只是,現在的洛霓裳被滿腔的怒意和嫉恨衝昏了頭腦,她根本沒有發現洛九卿的細微改變。
“聽說父親去寧王府了,”洛霓裳的臉上浮現擔憂之色,“想來也是爲了你的婚事,父親一回來就聽說了這樣的事,也難怪他會火大。”
洛九卿並不答言,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洛霓裳嘆了一口氣,“方纔聽說父親回來之後依舊是一臉的怒意,不知道究竟談得怎麼樣,妹妹……不論結果如何,你始終都是我的妹妹,心中有什麼不痛快,一定要說出來,悶在心裡,會悶出病來的。”
洛九卿微微笑了笑,她這才明白洛霓裳只知道洛擎天去了寧王府的事,也知道他大鬧了寧王府,卻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這是來試探自己的口風來了。
洛九卿點了點頭,“妹妹多謝姐姐關懷。”
一句話,不痛不癢,沒有任何的消息透露出來。
洛霓裳心中發急,看着洛九卿那雙漂亮的眼睛,暗恨自己當初爲什麼不把這雙眼睛也給毀了,臉上卻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來,“這便好,我就怕你想不開,母親也很擔心你,我們女子天生的命苦,一生所求的也不過就是遇到一個良人,疼愛自己一輩子……不過,你放心,就算寧王府的婚事再無可挽回,母親也會再爲你尋一門好親事的,斷不會讓寧王府看了笑話去。”
洛霓裳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在這裡張口“良人”,閉口“疼愛”,已經是一件十分讓人不恥的事,她還說什麼讓洛九卿放心……好像洛九卿一直都想着男人,迫不急待的想要嫁出去一樣。
洛九卿微微垂了眼眸,想着自己之前決定放過洛霓裳一馬,可現在洛霓裳一再的挑戰着自己的底線,若是再這樣下去……
她吸了一口氣,語氣中微微透出幾分冷意,“姐姐和母親的心思我一直都是明白的,我身上的毒還沒有好,現在乏了,就不留姐姐了,冬靈,送大小姐出去。”
“是。”冬靈立即上前來,福了福身說道:“大小姐,奴婢送您出去吧。”
洛霓裳微微一愣,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洛九卿的話也沒有套出來,就這麼……走了?
洛九卿下了逐客令?她居然對自己下了逐客令?
洛霓裳的怒火一陣一陣的往上,不斷的烤着她的心尖兒,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維持着一貫的微笑表情,只覺得耳根火辣辣的燙,眼睛盯住洛九卿。
洛九卿卻依舊斜臥在那裡,她這才發現,洛九卿的姿勢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更沒有起身向她行禮。
她張了張嘴,冬靈卻在一旁再次說道:“大小姐,奴婢送您出去吧。”
洛霓裳轉頭看着她,冬靈面帶着笑意,眉眼間不知何時已經不再似之前那般微微皺起,一臉的苦相,而是自帶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光華。 WWW● тTk án● ¢O
她不知道,那種東西,叫自信。
洛霓裳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喉嚨,這微妙的變化讓她有些無措,也有些不太適應,下意識的起了身,由冬靈送了她出去。
直到走出了院子,陽光照射下來,微風迎面吹過,她才猛然回覆了神智,她回過頭,看着緊閉的院門,心中的滋味莫名,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了。
洛霓裳的心亂成了一團,她不知道剛纔的一切究竟是自己多想了還是怎麼一回事,她穩了穩心神,快步向着秦氏的院子而去。
秦氏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對於洛擎天去寧王府的事情,她也是一肚子的氣,好不容易計劃了這麼久,效果也不錯,目的達成,竟然就這麼給毀了!
她正在暗自生氣,洛霓裳走了進來,看到秦氏的氣色,洛霓裳的心中更加煩亂。
之前父親沒有回府的時候,這府中上下都是由母親做主,自己和母親也沒有受過氣,一直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裡知道父親纔回來,這情況便大不相同了。
她快步前,急切的說道:“母親,你沒事吧?”
秦氏搖了搖頭,“沒事,不過就是心中憋悶罷了。”
“母親,”洛霓裳想和她說說自己方纔在洛九卿院中的情形,說說洛九卿的變化,但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如何說出口,那不過是她心中的一點感覺,現在母親正在煩亂之際,還是不要說了罷。
“怎麼了?”秦氏疑惑道。
“沒什麼,”洛霓裳改變了話題,“父親呢?沒有回來嗎?”
“我一直讓下人注意着,說是回來了一趟,去了那個賤丫頭的院子,然後又去練武場了。”秦氏語氣中帶着不滿,皺眉說道。
“父親他……”洛霓裳一聽連秦氏都不知道洛擎天從寧王府回來之後的事,不由得心中起急,“女兒真不知道,父親這到底是爲了什麼!洛九卿那個賤人的臉都毀了,父親竟然還如此疼她!”
洛霓裳的話無異於在秦氏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在她看來,洛擎天之所以會那樣疼愛洛九卿,就是因爲她那個身份不明的生母的緣故。
若然不是對她的生母心中有情,又怎麼會如此疼愛一個庶女,竟然寵愛到如此的地步?
這也是讓她困惑了這麼多年的問題,洛九卿和她身份不明的生母就像是一根刺,刺在她的心頭,時間越久,扎得越深,永遠不會癒合。
她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錦帕,眉眼間的戾氣閃現,冷聲說道:“有你父親疼要什麼緊,最重要的寧王府不肯再接受她!我就不信,看到她那副德性,以寧王妃的性子和寧王世子的眼光,竟然還會要她?”
聽秦氏這樣一說,洛霓裳的心微微穩了一些,她慢慢的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希望一切,都如我們所願吧。”
夜幕漸漸降臨,華燈初上,兩匹快馬從城外入京,前面的馬上端坐一人,頭戴金冠,長眉飛揚,一雙眼睛如同黑色的矅石,閃耀着動人的光彩,他的眼中帶着喜悅之色,嘴脣都微微的上揚,挑出迷人的弧度。
他後面的那匹馬見追不上他,不由得叫道:“世子爺!您慢些,等等奴才!”
前面馬上的人正是寧王世子,他的確很高興,和洛九卿那個醜女退了婚,了卻了他心中長久以來的願望。
他本來想着要找合適的機會和母親提一下,說一說洛九卿的不是,再着重的提一提洛霓裳的好,反正寧王府要和鎮國將軍府聯姻,只要是洛家的女兒就行,憑自己的身份地位和相貌才華,憑什麼要娶一個庶出的醜女?
他非常瞭解自己的母親,只要他拿身份地位來說,母親就一定會動搖,她一直以來都希望自己將來的孩子是血統高貴的。
只要說動了母親,那麼父親那裡就成功了一半。
他沒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比他想象的還要順利,那天在壽宴之上,其實事後他隱約也覺得有些不對,但是他並沒有說,不管是誰的手筆,反正目的達到了,順水推舟退了婚,豈不更好?
他今日特意出城去城郊的寺廟拜見了方丈大師,求了一道姻緣符,他想着儘快讓寧王妃把洛九卿的庚貼退回去,然後再去洛家給洛霓裳提親。
他一路快奔,心都要飛揚起來,聽到身後的奴才喊,不由得笑罵道:“你這個偷懶的奴才!平時叫你好好練騎術你不練,今日知道苦頭了?小爺纔沒有功夫等你!”
說罷,他不但不減速,還抽了馬鞭子,快速向着寧王府奔去。
一路回到了府中,把馬交給門上的人,他喜氣洋洋的去了後院,想着找母親說一說,不想丫環卻說寧王妃在前廳。
軒轅佑澤不禁心中疑惑,這個時辰,母親怎麼會在前廳?
他來不及多想,轉身快步向着前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