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兒低下頭,慌亂的去看自己的手指。
只是這低頭的一剎那,冬靈便感覺自己的後背一陣發涼,姍兒若是沒有做過,若是心中沒鬼,怎麼會匆忙的去看手指?
姍兒手指上有微微的薄繭,是平日裡做活所致,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明亮的燭光裡,她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手指尖上有淡淡的青黑之色。
雖然很淡,卻足以看得清楚。
她的身子一僵,慢慢睜大了眼睛,手指有些微微的抖,半晌,她擡起頭來,聲音顫抖道:“二小姐……這……”
“你動了我的東西,還不承認嗎?”洛九卿淺淺的笑起來,燭光裡她眼睛明亮,像是冰凌般閃着冷銳的光,“我一直想知道,這院子中誰是被安插進來的眼線,一早便留了心,沒有想到,直到今日方纔捉到你。”
“二小姐,二小姐……”姍兒向前跪爬了兩步,“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也是被迫的啊,您饒了奴婢吧……”
洛九卿看着她,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她不能心軟,也無法同情姍兒,若不是早有警覺,那麼今日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現在有誰會可憐自己?
她的聲音輕輕,在這夜色中很快散在風裡,“你是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至於你的去處,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便放心的去罷。”
姍兒霍然睜大了眼睛,像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緊繃的身子微微一鬆,像剎那間失去了筋骨,聲音呢喃道:“不,不……我不要,”忽然她的聲音又是一厲,“我不要!”
她說罷,猛然站起來想要跑,洛九卿的眉梢微微一揚,手腕一翻,那杯茶便飛了出去,帶着凌厲的風聲,“呼”的一聲直奔姍兒的後心而去。
“啪!”的一聲,茶杯砸中了她,姍兒應聲栽倒,茶杯也落地碎成了片,杯子裡剩餘的茶水潑灑了出來,留下一片水漬。
姍兒被驚又怕,被洛九卿這樣一砸,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洛九卿拍了拍手,墨白從暗中現了身,低聲說道:“主子。”
“把她弄走。”洛九卿沉聲說道,沒有再看姍兒一眼。
“是。”墨白點頭道。
墨白輕輕拎起昏迷的姍兒,就像是拎着一隻麻袋一般輕鬆,很快便又消失在夜幕中,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冬靈瞪大了眼睛,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墨白,今天晚上所見到的一切都超乎她的想象她的意料,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洛九卿手指輕輕敲着桌子,“再去倒杯茶來。”
冬靈這纔回過神來,穩了穩心神,快速的倒了一杯茶來,恭敬的遞到洛九卿的面前。
洛九卿的目光隱在熱氣騰騰的茶氣裡,周圍是淡淡的茶香,她垂下眸子,一邊飲了一口一邊低聲道:“怎麼,嚇到你了?”
冬靈轉頭看着她,急忙道:“小姐,奴婢……”
“冬靈,”洛九卿擡起頭來看着她,目光清亮,似穿過迷霧的陽光,照入冬靈的心底,“你很好,但是性子太軟了,這也難怪,之前跟着我受了不好的委屈,處處忍氣吞生,不過,以後……不會了,你也要挺起腰桿來,說話做事放開些,記住,你的身後有我。”
洛九卿的眉目在燭光裡似慢慢顯露出來的明珠,之前的那些灰塵拂去,露出潤澤耀眼的光芒,她的聲音輕輕卻透出堅定,“從今以後,誰若敢再欺負你,便讓她看看你的真顏色。”
冬靈的情緒洶涌澎湃,似被洛九卿的話點燃,那些話字字如火星,迸發出星星光亮,落入她的身體裡,最終熱烈起來。
“是,奴婢知道。”冬靈咬着嘴脣,一字一字道。
“之前的日子已經遠去,父親即將回府,有些事情也是時候弄弄清楚了,一切……都要不一樣了。”洛九卿的聲音微微沉了下去,她站起身來,看着窗外深色的蒼穹,天邊的星子閃動,似碎鑽閃耀了天空。
在距離京城的幾百裡地之外,幾匹快馬正在這星空之下快速奔向着京城的方向奔來,頭前一人穿着金色鎧甲,頭戴金盔,盔纓在風中獵獵飄舞,如盪開的旗幟似被血染紅。
他的身材魁梧,端坐在馬上,身下黑馬毛色閃亮,長長的鬃毛在風中向後飄去,千里良駒,夜間都能趕八百里路。
此人眉毛如沉羽,粗而濃,長長入鬢,如飛揚開的翅膀,一雙眼睛有些細長,目光沉而亮,眼角眉梢透幾分殺氣,嘴脣緊緊的抿着,繃成一條直線,顯然他的心情十分不爽。
鎮國大將軍,洛擎天。
他的心情無法愉悅,本來挺高興的,聽了聖旨要回京去,想着快要見到妻兒,見到心中最疼愛的洛九卿,便高興的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京去。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半路上竟然接到了洛臨書的飛鴿傳書,短短的一封信,卻讓他火冒三丈,把原來的那份高興燒成了灰,連一絲煙都沒有剩下。
洛擎天帶着幾名心腹日夜兼程,只在累極的時候在驛站休息一晚,終於距離京城還有三百里,眼看着就要入京了。
洛臨書的家信寫得並不十分清楚,只是大概的敘述了一下洛九卿的情況,信中提到了洛九卿的身子不好,大夫說是中毒的緣故,還有就是隱約提到了她的婚事,但他信中說得越模糊,卻讓洛擎天心中怒火旺盛。
洛臨書說得越是言辭閃爍,卻說明此事和秦氏有關,自己在府中的時候,秦氏就對洛九卿不怎麼喜愛,自己也提醒過她,本來以爲她不會做得太過份,如今看起來恐怕自己想得太樂觀了些。
他在馬上心亂如麻,不知道洛九卿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若是她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
洛擎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敢再往下想。
自從洛九卿的院子裡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着實安穩了幾天,連姍兒的消失也沒有人問起,白墨每天都爲爲她“治毒”,帶來院子外面其它的一些消息。
這一日冬靈正在熬着藥,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譁,她不禁有些疑惑的想要出去看,還沒有來得及動,便看到一道金色的影子衝了進來,帶起一陣疾風。
冬靈正要怒斥來人無禮,忽然聽到那人道:“卿兒,卿兒!爲父回來了!”
冬靈又驚又喜,急忙衝到院子裡去洛擎天福身施了禮道:“大將軍,您回來了!”
“冬靈?你是冬靈吧?”洛擎天打量着她,“長高了,你家小姐呢,身子可好些了?”
冬靈急忙過來帶路,道:“將軍,小姐在房間裡休息,剛睡下不久,奴婢正爲她熬藥呢。”
“噢?”洛擎天的眉頭一皺,步子也放緩了些,“她爲何會中毒?中的又是什麼毒?”
冬靈搖了搖頭,眼睛微紅道:“這些事情奴婢可不知,小姐也不肯說,平日裡大夫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小姐都讓奴婢出去,不許聽的。”
洛擎天微微嘆了一口氣,他進了房間,看到外廳裡的那些擺設,緊皺的眉頭微微鬆了些,還好,還好……秦氏沒有太過,沒有過多的苛待卿兒。
他正在打量着四周,忽然聽到有聲音隔着屏風傳來,“是誰在外面?”
冬靈一聽洛九卿醒了,急忙快步進來,一臉的喜悅道:“回小姐的話,是大將軍回來了!”
“真的?”洛九卿驚喜道:“父親!”她一邊說着,一邊扶住冬靈的手臂,“快,扶我起來。”
洛擎天聽到她醒了,轉過屏風快步到了房間裡,看着披散着頭髮,一臉蒼白的洛九卿,不由得鼻子有些發酸。
他急忙上前,按下正要起身請安的洛九卿,“快躺下,別亂動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洛九卿。
洛九卿的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眉毛顯更漆黑如墨,那雙眼睛裡透出幾分欣喜幾分酸澀,滾燙的看在他的心頭,讓他心中的難過更濃。
而看到洛九卿臉上的那條傷痕時,他的眸子猛然一縮,如埋在雪中銳利的針尖,雙手緊握成拳,“卿兒!你的臉……”
洛九卿的眼神一跳,那裡的喜悅飄忽不定,像是即將被吹滅的星火,她垂下頭,聲音輕輕的說道:“父親,女兒……自己不好,不小心摔傷的。”
“好端端的,怎麼摔傷?”洛擎天心疼的說道,他嘴裡問着,眼神卻越發的冷銳,別人若許看不出,但是他出徵帶兵多年,見過的傷無數,治過的傷也無數,別的不敢說,這皮肉之傷他見得最多。
不論洛九卿的臉是怎麼摔傷的,但是,摔倒之後劃破,就算是傷得很重,也不會落成像現在這樣的傷痕,這種傷痕倒不像是被利物所傷,卻更像是被藥物所致。
他的心中起了疑惑,臉上卻沒有表露,只是沉聲說道:“你大哥已經飛鴿傳書與爲父,爲父心中掛念你,一進了京先去面了聖謝恩,便回到府中來看你,你可有什麼話要對爲父說的嗎?”
洛九卿知道他想讓自己說什麼,也知道他是想爲自己出氣,但是,很多事情自己說出來遠遠沒有別人說出來的效果好。
她搖了搖頭,垂下眸子,密密的睫毛擋住眼中的神情,她聲音低低道:“女兒很想念父親,很擔心父親的身體,如今見父親平安歸來,女兒也便放心了。”
“卿兒……”洛擎天的心頭一痛,抿了抿脣,眼睛裡的怒意翻涌,似天邊陰冷翻卷的雲,“你不要害怕,爲父回來了,怎麼也要把你的事情處理好的,你大膽的說,你臉上的傷,還有你的婚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越是這樣問,洛九卿就越是不能說,她只是低着頭,輕輕的搖。
什麼都沒不說,有時候什麼卻比什麼都說了厲害得多。
洛擎天看着着洛九卿的神色,她那無助纖弱的模樣讓他既心疼又愧疚,他突然覺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洛九卿的神色姿態與那個人是越來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