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微微抽了一口氣。
洛霓裳也愣住,她從未見過洛九卿如此條理清晰的說過這麼多的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洛臨書卻不等秦氏和洛霓裳反應過來,對着院門外喊了一聲道:“管家何在?”
“在,在,奴才在!”管家小跑着走了進來,他一直在院子外面聽着,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身爲管家如何能夠不知道?
一聽到大少爺叫他,立即便跑了進來,院子裡的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像是誰在空氣中潑了一桶漿糊,濃稠而壓抑。
“按照之前夫人說的,給二小姐重新置辦一套!”洛臨書吩咐道。
“這……”管家有些猶豫,看了秦氏一眼。
洛臨書微微眯了眼睛,冷笑道:“怎麼?本少爺說話不管用嗎?”
“不,不是。”管家立即不敢再多說什麼,轉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奴才立即就去辦。”
他說罷,也不敢再看秦氏一眼,低着頭快步走了出去,他心中很清楚,洛擎天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又是秦氏所生,說到底母子倆也不會有什麼隔夜仇,將來繼承這將軍府的也是洛臨書。
秦氏的臉色難看得如同醬茄子,卻又有口難言,她的手指緊緊握在一起,指關節都有些發白,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這些東西不算什麼,卿兒,希望你住得舒服,好好的養好身子,等你康復了,母親再爲你尋到個好人家,你放心吧。”
她最後幾句說得微微咬着牙,字字像是從牙齒裡磨出,洛九卿心中好笑,聽着她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聲音就心情暢快,裝作沒有聽到她語氣的警告,福了福身說道:“多謝母親。”
秦氏咬了咬牙,轉身恨恨的走了,柳嬤嬤急忙跟了上去,低聲的說着什麼,秦氏怒極把手給了她一個耳光,柳嬤嬤不敢再說話,垂着頭依舊快步跟在秦氏的身側。
洛霓裳恨得心頭滴血,面紗下的臉露出恨意,她真想走到洛九卿的面前撕碎她,但是洛臨書在旁邊,她也還要保持大氣端莊,只能忍下。
她剛往外一走,白墨立即跟了上去,低聲說道:“大小姐,請等一下。”
洛霓裳正沒有好氣,側首看了看他,冷聲說道:“幹什麼?”
白墨壓着聲音,看了看四周,下巴上的鬍子一翹一翹的,“大小姐,我剛纔機靈吧?”
“什麼?”洛霓裳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方纔還沒有進院子的時候就聽到說什麼您丟了金鐲子,我忽然就想到可能就是您送給我的那一隻,您是不是忘記把它送給我了?我一想就覺得是的,您肯定是因爲身上的傷,一時之間腦子有些不太清楚,所以就忘記了。幸虧我機靈,就把東西藏在了外面的草叢裡。”
洛霓裳又驚又怒,她拼命壓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你爲什麼要藏到草叢裡?”
“哎呀,我當然是爲了您的清譽考慮了,”白墨目光掃了掃四周,神神秘秘的說道:“我回去之後仔細的看過了,那金鐲子上面有您的姓呢,萬一……”
他的臉上竟然浮現了一層淡淡的薄紅,目光一閃,看得洛霓裳心頭一跳,只聽他又繼續說道:“萬一,我的身上被當衆搜出了屬於您的金手鐲,那麼肯定就會被認定是你和我有私情,以爲是您看上了我,這才私下送我東西定情……”
他轉過頭去,眼睛看着腳尖,竟然露出幾分羞澀的模樣,“我……您知道的,我是娶了妻的,她很好的,雖然她不如你年輕,也不如你漂亮,不過……我還是不願意拋棄她的,大小姐,我看我和你還是……”
“你在說什麼!”洛霓裳再也不能聽下去,身子裡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腦子裡嗡嗡的響,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眼前的白墨,她覺得簡直無法理喻,他就像是一個怪物。
他居然說什麼……以爲自己看上了他?還說什麼他有妻子,不能拋棄她,這都是什麼跟什麼!簡直就是瘋子!
洛霓裳狠狠瞪着白墨,一字一字如同淬了血,“滾遠一點!別再讓我見到你!”
白墨無謂的聳了聳肩膀,“好吧,我只能說很抱歉,就算是你再生氣,我也不會拋棄我的妻子的,她真的很好……”
他還在喋喋不休的時候,洛霓裳像是踩着風火輪一樣的走了,整個人都像在冒火。
白墨看着她遠走,得意的笑了笑,吹了一聲口哨。
洛臨書還站在洛九卿的院子裡,管家賣力的指揮着人往屋子裡搬東西,洛臨書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看着洛九卿說道:“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母親的性子有時候會急一些……她從小都疼愛裳妹的,一遇到她的事情總是會心亂一些。”
洛九卿微揚着頭,眼睛微微眯起,靜靜的看着他,她的眼睛很亮,斂得細長,眼角微微的揚起,那目光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甚至穿過他,看向他身後的沉沉夜空。
洛臨書忽然有些心慌,有些內疚,他明明知道,事情不像他所說的那樣,根本不是那麼簡單,他一時間不啞了口,不知道自己接下去還要說些什麼。
良久,洛九卿似乎微微嘆了一口氣,“大哥,很晚了,房間也收拾得差不多,我要去睡了。”
“卿兒……”洛臨書很想再說些什麼,卻像被哽住了喉嚨。
“大哥,”洛九卿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着說道:“謝謝你。”
洛九卿說罷,徑直回了房間,沒有再回頭,洛臨書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似是滾熱的血液中被塞進了一捧冰冷的雪,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洛九卿回了房間,坐在美人榻上,房間裡的蠟燭也被換掉了,油潤的牛油蠟潔白光潤,光芒閃亮,外面罩了白色的燈罩,越發顯得明亮。
那些擺設也都一一換過,和之前的環境截然不同,冬靈站在她的身側,臉上露出興奮之色,“小姐,這樣看上去真的不一樣了。”
洛九卿沒有笑意的笑了笑,語氣微冷,“冬靈,讓姍兒來。”
冬靈怔了一下,隨即說道:“是。”她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洛九卿突然要叫姍兒來,但是她卻隱約覺得,洛九卿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從洛九卿和秦氏當面說那些話,要換這些東西的時候開始,她忽然覺得,洛九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只是,這種感覺很朦朧,她一時之間無法說得清楚。
姍兒很快來了,她是這個院子的二等丫環,平時很少有機會可以進入到洛九卿的內室,最多也就是在外間打掃。
此時她被冬靈叫來,心中有些緊張,跪在洛九卿的面前請了安之後便沒有再開口說話。
洛九卿也沒有開口,她只是端着茶杯,輕輕的用茶蓋撫着茶,碧綠的茶水中有一片茶葉輕輕在水中沉沉浮浮,像她此刻的心情。
房間裡很靜,只有偶爾茶蓋碰到杯子時發出輕微的清脆聲響,“叮”的聲響一聲一聲似乎敲在姍兒的心上,讓她的神經慢慢的被拉緊。
這種沉默實在是太難熬,姍兒覺得自己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鍋子一點一點熱了起來,她急得渾身冒汗,卻跑不出去。
“二小姐……”姍兒終於忍不住低聲喚道:“不知……您找奴婢來,有什麼吩咐?”
“吩咐?”洛九卿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慢慢的說道:“怎麼我還敢吩咐你嗎?你可曾把我這個二小姐放在眼中?”
姍兒的眉心跳了跳,低頭握着手,說道:“奴婢……不明白二小姐的意思。”
“怎麼會不明白呢?”洛九卿的語氣悠悠,像是天邊浮動的雲,“我現在平安無事的坐在這裡,你是不是很失望?或者說,有人很失望,你很擔心會牽怒於你?”
姍兒的呼吸微微變得急促,她匆忙擡頭看了洛九卿一眼,隨即又飛快的低下頭去,“奴婢……越聽越糊塗了,不知道二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或者是奴婢做錯了什麼,讓二小姐生氣了。”
“今天晚上的事情你看得分明吧?是不是心中很奇怪,不知道好端端的,那隻金手鐲突然就成了翡翠樓的?而不是原來父親帶回來的那一隻了?”洛九卿聲音輕輕,卻像炸雷一般響在姍兒的耳邊。
“奴婢不奇怪……奴婢一直爲二小姐擔心,好在事情結束了,二小姐平安洗清了嫌疑,奴婢爲二小姐高興,奴婢……恭喜二小姐。”姍兒說着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手心,那裡冰冷潮溼,出了一手的冷汗。
洛九卿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哐”的一聲響,姍兒不由得抖了抖,頭垂得更低。
“那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了?”洛九卿輕笑了一聲。
姍兒低聲說道:“奴婢不敢,奴婢跟着二小姐這麼久,一向是希望二小姐能夠好起來的,奴婢從未有過二心。”
“希望我好起來?”洛九卿微微一詫,“怎麼你一直覺得我過得不好嗎?”
“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姍兒喉嚨有些發緊,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以來表示自己的忠心。
“說起來也是,”洛九卿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目光環視了一下房間,自顧說道:“我這裡之前都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就如今晚的燈光,之前也是昏暗的,所以就照不見人心,照不見那些陰暗的角落。姍兒,夫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從大夫的房間裡偷出那隻金手鐲來放到我這裡陷害於我?”
姍兒臉色一白,急忙擡起頭來,急急的申辯道:“不,我沒有,奴婢沒有……二小姐,您……不要冤枉奴婢啊。”
“冤枉?”洛九卿的目光一冷,似是冰冷的刀鋒,剎那間銳利的割來,“你還敢說冤枉?你怎麼不看看你自己的手指!”
姍兒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後背上的冷汗忽然間便冒了出來,她驚慌的去看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