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子進城的時候,洛九卿還在客棧中,她正制定着計劃,和赫明風說好的是在這裡停留兩天的功夫,雖然時間再長一些赫明風也不會說什麼,但是洛九卿也想着速戰速決,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耽誤太久。
她正在屋中想着,院中有人說道:“洛姑娘,你在嗎?”
洛九卿推開窗子,往院子裡瞧了瞧,看到赫明風披着斗篷站在院中,便說道:“我在,你快進來吧,外面太冷。”
赫明風點頭走進房間,微笑着說道:“我這兩天感覺好很多了,今天早上白兄爲我換了藥,他說接下來的這幾日可以略微休息一下了。”
洛九卿看着他的氣色的確是好了不少,“白墨的醫術不錯,得白溫竹的調教,聽他的沒有錯的。心法的話這兩天的也先停一停,免得身子一時跟不上,反受其累。”
“好,我知道了。”赫明風答應着,轉頭看到她面前攤開的紙張,“在寫什麼?”
洛九卿沉吟了一下,“坐。”
赫明風看着她的臉色有些嚴肅,像是有話要說,便轉身坐下,擡頭看着她。
今天的陽光很好,溫暖而明媚,從窗子的縫隙流泄進來,落在洛九卿的眉間,她的眉俊秀英挺,眉角飛揚如帶,晶亮的陽光映着她的黑亮的眼底,熠熠生輝,那眼神似乎帶了溫度,灼着赫明風的心頭。
他抿了抿嘴脣,感覺耳根有些發熱,不由得微微收握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擔心洛九卿會看出自己的異常來。
“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洛九卿對他說道,“你有沒有發覺,從第一天出京開始,就有人盯上了我們,試圖對你下毒。”
赫明風擡起頭來,迎着洛九卿的目光說道:“我知道。”
洛九卿微微一詫,“噢?你知道?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赫明風淺淺的笑起來,他的眉頭舒展,嘴角微揚,像是一朵在明媚的春光裡初綻的櫻花,洛九卿此時才發現,以前只知道赫明風是俊朗的,但是他的臉上總有一種憂愁籠罩,此時他這一笑,反倒讓人覺得有一種如沐春光的感覺,室內的光線似乎都亮了亮。
“從那夜開始,我就知道了,”赫明風回答道:“先是安伯發現有人靠近了白兄的藥爐,他本來想着下手抓到那人的,但是後來……他看到了你,便忍着沒有動,怕再打亂你的計劃,第二天一早,我發現白兄給我熬藥的罐子似乎……嗯,有有些異常,藥的味道卻並沒有改變,所以,我想,這件事情一定和那天晚上的有關。”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看着他,她真的沒有想到,赫明風竟然一直都知道,而且做得滴水不露,絲毫沒有露出痕跡。
被暗害這種事情,若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恐怕都會驚得坐立不安,甚至是當時就叫囂不止吧?可是,赫明風卻紋絲不動,連自己和白墨都沒有看出來,這到底是定力超凡還是因爲他經常遇到這種事,已經習已爲常?
後面的那個想法讓她不由覺得心頭一堵,赫明風的笑意坦然,“公主不必覺得奇怪,這並不算什麼,安柏告訴我你已經發現,我就想着這件事情你一定有對策,既然你沒有說出來,那就說明你是不想打草驚蛇。我決定如此,那我也就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一切如常,配合你便是。我想……你決定留下,是否也和這件事情有關?”
洛九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說得對,的確如此。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決定今天晚上動手,把這個人給抓出來。”
赫明風的神色依舊平靜,他溫和的一笑,點頭說道:“好。”
洛九卿沉吟了一下說道:“你……有什麼建議嗎?比如,人抓到以後,你想怎麼處置?”
赫明風搖了搖頭,“我沒有想過。”
洛九卿輕輕挑眉,眼角光芒一閃,“你必須要想。這種事情不是小事,也不需要你的善良,這種時候你若是還無爭奪之心,沒有狠厲之勢,那麼就算是不久之後我助你回去奪了王位,你也坐不穩,爲五者,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善和狠,要看對誰。”
她的目光微涼,光芒閃動是厲烈的劍鋒,字字鏗鏘,擊在他的心上。
他的心思翻涌,此刻匯聚成海,多年來近乎乾涸的心,忽然在此刻似被浸泡在溫泉水中,一縷一縷的溫度溫柔的纏住了他,他慢慢站起身來,忽然想擡起手撫上洛九卿的臉,那一瞬間的心神,似乎都系在了她的身上,周圍的一切都寂靜着遠去。
“公主。”忽然間,有人喊了一聲。
這一聲打破了四周的寂靜,也打斷了赫明風的思緒,喚回了他的神智。
他慢慢的收回手,微微欠身說道:“方纔的話,在下牢記在心,先告辭了。”
洛九卿點了點頭,赫明風轉身退了出去,與站在門口的洛臨書擦肩而過。
洛臨書走進來,對她說道:“他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洛九卿搖了搖頭說道:“大哥,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我聽說你下了令,讓所有的人都去在客棧中不許外出,說是一切聽令行事。”洛臨書看了看四周說道:“怎麼回事?是發現了什麼嗎?”
“不錯,”洛九卿也沒有打算瞞他,“今天晚上我要抓一個人,大哥你沒事就在客棧中,自己小心些。”
“我能不能幫上忙?”洛臨書問道。
“當然,”洛九卿點了點頭,“你過來看,這是我的計劃,你留守在客棧中,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客棧裡的燈剛剛掛起來,街上的夜市也開始熱鬧了,因爲到了冬季,天黑得早,所以夜市開得也早,散得也就早,客棧中的一些客人三三兩兩的出去逛一逛,也是常有的事。
於是,沒有人發現,洛九卿帶來的那十名驍騎兵,有二十四個陸續走出了客棧,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了洛九卿的指令,按照白墨白天所標記的位置準確的潛伏藏好,團團圍住了張府。
夜色很快濃了起來,黑暗無聲的涌上來,吞掉了最後一絲光線,今天晚上沒有月光,星子也只有少數的幾顆,空中颳着寒冷的風,吹在人的臉上如刀割一般。
白墨依舊是一副商人的裝扮,他邁上臺階,伸手敲開了張府的大門。
家丁呵着氣,一臉的不情願,一見是他,立即又露出笑意來,“喲,是您吶,來找我們老爺嗎?”
“正是。”白墨點了點頭說道。
“行,那您先在門房裡稍等片刻,我去給您回一聲,很快就來。”家丁說罷,一溜小跑着走了。
洛九卿向着暗中打了一聲呼哨,兩個黑衣人無聲的現身,垂首站在她的身後,她低聲說道:“把大門把守住,任何人只能進,不能出。”
“是。”
等了一會兒,家丁又小跑着回來了,臉上是一副不太自然的表情,他搓了搓手,猶豫着說道:“這位老爺,不好意思,我們老爺說了,今天不見客。”
“不見客?”白墨的眉梢微微一挑,“爲什麼?”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老爺這樣吩咐的,小的也不敢多問,您……還是請回吧。”家丁說罷,想走過去把門開大些。
白墨卻並未回頭,他擡腿就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那我就親自去問問他。”
家丁愣了愣,隨後追了上去,“哎,別……我說,您不能硬闖啊,我們老爺……”
他還未說完,嘴裡的話又咽了回去,一雙眼睛只盯着眼前的冷光,白墨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匕首,刀光映着白墨臉上的神情,早已經沒有了上次來時的笑意溫厚,而是微揚的眉和凜冽的目光。
家丁嚇了一跳,愣在那裡半晌回不了神,他一動不敢動,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黑衣人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回了門房。
家丁在驚愕和恐懼中,看着白墨和洛九卿快步走向張柏南的書房,他隱約看到那個小廝的似乎走在了前面,那位老爺反而一臉恭敬的模樣,是……眼花了吧?
張柏南正在書房中坐着,他實在是煩惱得緊,心裡的那些事情又無人可說,一件一件形成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底。
忽然,門一響,兩個人走了進來。
張柏南一愣,擡頭望去,只見燈光照射中那兩個人的面容慢慢顯露了出來,他仔細一看,原來是昨天晚上來拜訪的人。
他心中立時有些不悅,臉上神情也有些不耐煩,勉強維持着禮數說道:“二位,在下不是說了嗎?今天有事,無暇招待二位,再說,在下已經說得很清楚,關於合作的事情,恐怕不能如願。”
他說得直接而明白,白墨也不是來和他繞圈子的,他冷聲一笑,“抱歉,張老爺,今天這事兒恐怕不是那麼好打發。”
“你……什麼意思?”張柏南這時才發現,白墨今天晚上似乎和昨天晚上不太一樣了,無論是眼神、語氣和那身上的那股子勁兒,都有了很大的區別。
昨天晚上他就是一個十足的商人模樣,有點小狡猾,有點小勢利,但是……今天晚上,腰桿更直,眼神也更加銳利,帶了幾分睥睨的氣勢。
他的心裡突然涌起幾分不安。
“什麼意思?”白墨微微笑了笑,“張老爺,其實你應該感謝我,我今天來,是爲你解決難題來的。”
“噢?難題?”張柏南的心頭一抖,臉上卻保持着平靜,“我能有什麼難題?”
“你後院中的那些白靈斛,你桌子裡黑瓶中的紅雁沙,不都是你的難題嗎?”白墨語速飛快的接道。
“你……”張柏南霍然睜大了眼睛,他盯住白墨,手指扶住桌子的邊緣,指尖都在微微的顫抖。
“你不用驚訝我是怎麼知道的,也不用問我是誰,你只要知道,你所擔憂的那一切,我都能替你解決就可以了。”白墨面帶微笑的說道。
張柏南的呼吸慢慢收緊,他快速的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