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轉頭對着軒轅耀辰笑了笑,笑容中眼睛光芒璀璨,似乎滿天的流光都傾入了她的眼中,她的嘴脣也微微泛着晶瑩的光,帶着淡淡的酒香。
軒轅耀辰像是被那光晃了心神,他忍不住向前傾了傾身子,在那一剎那,他只想品嚐一下那脣的味道,是否和想象中的一樣香,一樣軟。
洛九卿卻慢慢的轉過了頭去,目光依舊落在虛空處,“因爲我的父皇,長帝先皇受李太妃的蠱惑,說是雙生不祥,母后無力迴天,卻又捨不得讓我們姐妹任意一個人死,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把我送到了舅父家。”
洛九卿聲音平靜,語氣中卻有難掩的悲涼之感,她垂首舉起酒壺,與軒轅耀辰碰了碰酒壺,繼續說道:“關於皇兄爲我賜婚一事,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把這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送予我,好補償這些年來我所受到的苦楚。”
她垂着頭,酒壺在手中輕輕搖晃,酒液波光在她的手中起伏翻轉,軒轅耀辰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隨着她此時的手般,翻翻轉轉,難以言明。
洛九卿似乎嘆了一口氣,重新擡起頭來說道:“想必那些人他和皇后也是思慮斟酌了許久才定下吧?只是……畫虎畫皮難畫骨,宮中畫師的技藝再精湛,哪怕把人畫得十分相像,可能畫得出那一顆心嗎?難道能夠畫得出將來他們是否會因爲寵愛別的女子而因爲一語蠱惑就害我後半生無限苦楚嗎?”
軒轅耀辰不由得微微一震。
洛九卿頓了頓,繼續說道:“說起來這婚事我倒是不急,與其爲找而找,倒不如尋一個有緣人,等到合適的時機,自然就……”
她還沒說完,軒轅耀辰放下酒壺,臉色凝重的看着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說道:“我好像也是在合適的年齡之內,身份也算相當,而且與你也算是舊識,彼此也有一定程度上的瞭解,是不是比其它的人更好些?”
洛九卿瞪着眼睛,看着他漆黑眸子中的小小的自己的影子,愣了片刻說道:“殿下的意思是說……”
軒轅耀辰看着她難得露出的呆愣神色,不由得心頭一軟,像是被一汪春水擁住,他伸出手握住她執着酒壺的手,那手細膩軟小,比他的手掌像是小了兩個號,白嫩如玉一般。
他的聲音也微微沉了下去,聽起來有點淡淡的啞,“九卿,軒轅的局勢不明,洶涌如海,但我並不畏懼,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走下去,包括與你相識之時,我都是處在被追殺的時候。”
他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可是,我還是想說,請你相信我,我願意用這條命來保護你,我想與你在一起,等到爲母妃抱了深仇,哪怕你說讓我退出朝堂,我也願意。”
這無疑是最重的許諾。對於一個爭大位的皇子來說,沒有什麼比皇權更爲重要。
但是,洛九卿此時卻聽到他說退出。
洛九卿的心底不是沒有震動,只是,軒轅耀辰的表白來得太突然,本來今天在皇宮的時候以爲這傢伙黑臉是因爲永輝帝提到“還是長慶人可靠”而不高興,卻不成想……竟然是有這樣的心思。
洛九卿心中千迴百轉,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軒轅耀辰也明白這不是立即就能得到答案的事,也沒有過緊的逼迫她。
夜風徐徐,吹亂了洛九卿的心事,她沉吟了半晌說道:“殿下恕罪,你所說之事,我還真是沒有一點準備,這事你要容我考慮一下,再者,我還要和皇兄說一聲纔是。”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握着她手指的手緊了緊,“我明白。”
洛九卿這一夜輾轉難眠,她考慮了很多,亂糟糟的思緒一齊涌上心頭,她心中何嘗不明白,留在長慶,便能夠衣食無憂,然後再找一個人嫁了,過着日復一日平淡的生活。
將來的那個男人會是什麼樣?她不知道,也猜不出來。
如果……真的答應軒轅耀辰的話,那麼,就代表着將來要跟他回到軒轅,面對的無數的爭鬥和算計,還有……那些曾經熟悉的人們。
到底應該選哪一條路?不同的抉擇之後,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就在她的輾轉中,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皮,霞光衝破了雲層,絲絲縷縷的穿過來,府中的萬物都披上了琉璃般的色彩。
冬靈起了身,輕腳在院子裡打掃,府中還沒有太多的丫環,洛九卿所住的院子,都是她一手操持。
她本以爲洛九卿還未起身,剛打掃完走到廊下,便聽到洛九卿在房間裡喚她,她急忙推門進來,“公主,您醒了?”
洛九卿穿上鞋下了地,伸了個腰說道:“嗯。”
冬靈急忙過來伺候她洗手淨面,等她坐到梳妝檯前爲她梳頭,冬靈看着鏡中的洛九卿,滿心歡喜的說道:“公主,你這麼多天沒有回來,奴婢可想您呢。”
“本宮也想你,”洛九卿微笑道,“在那邊給你買了一些小玩意兒,昨天也沒有顧上,等一會兒吃罷了早膳,拿給你瞧瞧。”
“好,謝謝公主。”冬靈歡天喜地的施了個禮道。
洛九卿的頭髮又黑又亮,似一匹柔軟的錦緞,冬靈的手指翻飛,很快爲她梳好了發,打開首飾盒子,裡面光芒一片,大部分的首飾都是皇后派人新打製的,說原來洛九卿的那些都太素淨了,如今貴爲公主,再那樣裝扮就不成樣子了。
冬靈選了一隻蝴蝶髮釵,精緻漂亮的蝴蝶,輕輕展開翅膀,細小的赤金珠子串成的流蘇蕩在蝴蝶下面,陽光一照,彷彿那蝴蝶真的要展翅飛起一般。
“公主,您瞧這枝怎麼樣?”
洛九卿看了看,冬靈這丫頭也算極懂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一向不喜那些珠光寶氣的,這一枝蝴蝶倒是精緻又不失貴氣,頗爲漂亮。
她點了點頭,“好,就它吧。”
冬靈把髮釵輕輕爲她插入發間,烏黑的發映着栩栩如生的蝴蝶,細細的流蘇輕輕搖晃,果然是美不勝收。
洛九卿從鏡子中照了照,又看着冬靈滿臉的喜悅,想着她看到軒轅耀辰之時那撅起的小嘴,轉過身來,微微沉吟道:“冬靈,你想不想回軒轅?”
冬靈愣了愣,眼底爆出喜色,隨即又慢慢退去,“公主,奴婢承蒙公主大恩,一路相隨,奴婢已經下定了決心,公主到哪兒奴婢就到哪兒,奴婢絕無二心。”
洛九卿聽她說得慷慨激昂,臉色也越發凝重,如同是許重誓一般,知道她肯定是想多了,她拉過冬靈的手,微微笑道:“你放心,本宮絕不是因爲你做得不好,想要送你回去。這樣問你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問問罷了。”
冬靈微微鬆了一口氣,垂下眼眸說道:“說不想家那是假的,奴婢不願意撒謊騙您,只不過,奴婢已經下定了決心,斷然不會更改。”
“那……如果我們回軒轅,你覺得怎麼樣?”洛九卿問道。
“可是……”冬靈瞪大了眼睛,“您現在的身份……”
“這些你不用考慮,”洛九卿擺了擺手,“只需要說說你的想法就行了。”
冬靈抿了抿嘴脣,臉上浮現幾分堅定之色,“那自然是好的,公主您現在不同於往昔,奴婢真心爲您歡喜,可是,那些曾經欺侮您,看不起您的人還不知道,要是奴婢的話……就一定要回去給她們一點顏色瞧瞧,好好的打她們幾個耳光!”
看着冬靈紅潤潤的圓臉,洛九卿忍不住一笑,“好,就憑冬靈這份氣魄,本宮也會認真考慮的。”
“怎麼?”冬靈又驚又喜,“公主真的要回去嗎?”
“還在考慮,只是……就算真的要回去的話,也要以另一重身份回去,”洛九卿擡手撫了撫在發間搖晃的流蘇說道。
“那是自然,”冬靈言語間充滿驕傲,“您現在是長慶的永安公主。”
“不,”洛九卿微微搖了搖頭,“還有一個身份。”
“是……什麼?”冬靈疑惑道。
“軒轅五皇子的未婚妻。”洛九卿聲音輕輕,卻依舊讓冬靈驚詫的張大了嘴巴。
“……”冬靈發了一會兒的愣,腦門上忽然滲出潮溼的汗珠來,她的圓臉紅了白紅了紅,變幻了多次,最後,才咬了咬牙說道:“可是,公主,那個五殿下他……”
“冬靈,”洛九卿看着她急促的模樣,知道她是在爲自己擔憂,“你還記得吧?本宮曾經對你說過,很多時候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人也一樣,我們看人看事,只用眼睛是不夠的,更多的時候還要用心。”
冬靈聽到洛九卿的話,看着她神情切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公主說什麼就是什麼,奴婢聽公主的便是。但是,誰要是想再像從前那般欺負公主,奴婢纔不管他是不是什麼皇子殿下,定不會饒他!”
洛九卿忍不住一笑,心頭卻是一暖,“好啦,我們冬靈最厲害了。去吧,肚子餓了,快去擺飯。”
“是。”
洛九卿吃過了早飯,剛到院中便看到了踏進院子的軒轅耀辰。
他穿了一身湖藍色的錦袍,隱約有精緻的暗紋,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如一汪光芒閃動的湖水。
他微微笑了笑,長風金光裡,笑容溫暖如春,“九卿,我來到這京城,覺得這裡甚是繁華,如今你算是東道主了,能否帶我出去逛一逛?”
洛九卿苦笑道:“實不要相瞞,殿下,雖然說我到這裡的日子比你久,但是還真是一次也未上街逛過,不過,也不算什麼難事,等我收拾一下,稍候片刻。”
“好。”
洛九卿轉身進屋戴上了一頂帷帽,冬靈在一旁不解的說道:“公主,爲何還要遮住容顏?”
“太陽太大,我怕曬黑。”洛九卿回答道。
“……”冬靈。
其實洛九卿並不是怕曬黑,而是因爲她這張臉經過了那日的大典之後被大多數的官員所熟識,這樣出去逛難免會遇到京城中的官員,時不時的衝出個人來向自己行禮這真是讓人受不了。
只是這話要與冬靈解釋起來就要說得太多,所以她也沒有多做說詞,倒是軒轅耀辰,一見她的裝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三人收拾妥當,一同向府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