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煜低下頭來,許久才吐出一句:“做官不自由,自由不做官。”
話音剛落,前方又響起了一聲爆炸聲,這聲爆炸格外響亮,響聲已經超出了《武經總要》上的“火‘藥’”配方,有點接近“炸‘藥’”爆炸的聲音了,時穿心中一動,情不自禁伸出脖子眺望前方。
劉半城也聽到了這聲響,也許是有意緩和氣氛,他討好的解釋:“這幾位恐怕是密州來的,海州張大尹手腳快,大多數大將已經被指派出去,負責清剿四鄉的yin寺與教匪,連我都沒能僱上幾個大將,聽說有些下手快的,特特從密州僱用了大將。”
劉半城是在討好時穿,但他說話說了半截,讓時穿很‘迷’‘惑’。
旁邊的羅望京當時在桃‘花’觀,知道時穿是徹底遺忘了過去的事情,他趕緊補充:“我皇宋的硫磺都是從倭國採購過來的,密州市舶司主要與日本、高麗通商,所以密州人能很方便的‘弄’到硫磺,這也導致密州出來的大將,手上火器格外多。
瞧瞧他們,不管怎麼說,一顆霹靂火球造價也有五兩銀,就這樣潑水般毫不吝惜的扔出去,他們倒是捨得,真正糟蹋東西啊。”
羅望京說的痛心疾首,時穿想了想,突然樂了:“眼前的情景,倒讓我想起草原上遷徙的羊羣,周圍總是遊‘蕩’着幾頭餓狼,時刻等待落單的綿羊——瞧瞧,我們周圍的惡狼不少啊。”
黃煜點頭附和:“論到治理地方的能力,沭陽縣顯然比海州縣差了很多,你瞧,一路走來總有歹人四處遊‘蕩’,煩不勝煩啊。”
劉旭在一旁解釋:“沭陽縣畢竟是個縣治,能跟海州比嗎?海州是府城,全州的大將都彙集在那裡,大尹一聲令下,當然四境平安。而我們沭陽是中等縣,廂軍一百五,衙役十五人,守城都不足,哪裡顧得上出城剿滅盜匪?”
羅望京生恐兩人爭執起來,趕緊打岔:“咦,怎麼別人被‘騷’擾不斷,我們周圍卻沒有窺伺者?”
黃煜與劉旭自然順着羅望京的話題,一起恭維說:“這當然是承信郎的威名所致,羣邪睥睨。”
正說着,時穿從背上取下火槍,扳發開火的燧輪,笑着說:“四處的熱鬧的讓我手癢,我也給大將們放一銃,助助威。”
隨即,時穿單手舉槍,槍口衝着側方扣動了扳機,燧輪令人牙酸的快速旋轉着,冒出一連串火星,緊接着,只聽一聲轟鳴,這聲轟鳴遠比爆竹響亮——它是真正的爆炸聲。
這一聲轟隆響過之後,刺鼻的硝煙從槍口瀰漫開來,時穿隨手把放過的槍遞給黑人僕‘婦’,那黑人僕‘婦’手裡早擎着另一杆裝填好的火槍,這杆槍填充好了火‘藥’卻沒填炮子,時穿拿到槍後,那位黑人僕‘婦’則動作熟練的開始往舊槍裡裝填新彈‘藥’。
轟隆一聲,槍聲再度響起。
隊伍並沒有停頓,反而行進的快,不一會,硝煙拋到了後面,拉車的驢子曾被兩聲巨響驚擾,但它們跳騰幾下,立刻變驚恐爲奔跑,等驢子跑脫了力,腳步重新慢下來,道路旁出現另一隊舉子,這隊舉子由兩名陌生大將護送着,看到時穿趕來,倆位大將的目光立刻落在時穿手中的火銃上,他們一邊目不轉睛的盯着槍,一邊拱手招呼:“惡了,不知剛纔那兩聲銃響,可是這位官人釋放。”
時穿臉上笑mimi:“正是。”
兩大將唱了兩個大‘肥’喏,叉手不離方寸的自我介紹:“在下兄弟兩個,名喚作凌鵬、凌飛,乃密州世代火‘藥’世家,對製作火‘藥’頗有心得,剛纔官人釋放的火器響聲不同尋常,不知這火‘藥’配方……”
時穿一臉‘奸’計得售的笑容,矜持的點點頭:“隨我來。”
凌鵬卻不動身,原地止步,並拱手說:“此前不遠有一個山樑,上有一二十人窺伺,我兄弟兩人不敢獨行,官人,不知你手下有多少人?”
凌飛‘插’嘴:“要不然,我們再等等,等再到幾‘波’人,人手充足了,然後結夥衝過去。”
時穿大笑:“此處又不是景陽岡,何必結夥過山樑——跟我來。”
稍後,六名家丁——不,加上劉半城那一解的三名家丁,總共九位家僕已經圍攏在舉人周圍做保護姿態,驢夫與黑人小童趕着驢車屏蔽在外圍,時穿則舉着一杆火槍走出隊列,另一位擎着火槍的黑人僕‘婦’趴到了驢車上,藉助驢車掩護,槍口衝外面瞄準着。
時穿大大咧咧的緩步走上山崗,凌鵬、凌飛稍稍猶豫了下,各自從懷中‘摸’出兩顆陶彈,舉着火把衝到時穿身後。
山崗上有人探頭探腦,時穿毫不猶豫的舉槍轟去。
轟隆
一聲槍響過後,那人影倒飛而去。
等時穿衝上坡頂,雪地上只留下一連串腳印,遠處幾個黑影還在向外逃竄,雪地上留下一具屍體,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雪。
凌鵬凌飛探頭望了望,一聲可惜:“可惜了,腦袋都轟爛了,辨別不出模樣,即便拿到官府也領不出賞金來。”
時穿收起槍,衝着槍口,慢悠悠的說:“硫磺、硝、木炭,只這三樣就夠了。”
凌鵬凌飛一驚,回身望望——此時,這三人已經翻過了坡頂,正處身於山坡另一面,而那些被他們保護的舉人們,則留在山坡背面。
猶豫了下,凌鵬拱手:“原來官人也發現了這個奧秘,不過,這三者比例……似乎不同的火器,各自所需份量各不相同,比如神火飛鴉,需要的硫磺份量就要多一點。”
時穿一聲嘆息:咱中國古代不缺乏科技人才,四大發明有三樣位於宋代。宋代火‘藥’人才應該很多,但遺憾的是,古人大都對自己的技藝極端保密,什麼“傳子不傳婿”的,結果,頻繁的動‘亂’導致很多科技成果失傳,使得我們的文明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從零開始。
“神火飛鴉,穩定‘性’似乎很不好掌握,你們找到辦法解決了嗎?”
凌鵬與凌飛對望一樣,再度唱了歌大‘肥’喏:“請官人指點”
“平衡,這需要一點點關於重心的知識,以及一點點的材料學知識。”
凌鵬凌飛試探的問:“官人是海州人吧,懇請示下名姓,此次旅行之後,我兄弟兩人當登‘門’求教。”
“在下,海州時穿時長卿,現任承信郎,海州崔莊五鄉團練總教頭,你們可以去崔莊找我。”
說完,時穿吹了個口哨,坡那邊等待的舉子聽到信號,開始重新趕路,凌鵬、凌飛態度恭敬,一路上步步尾隨……
……
四日後,這一行人抵達沭陽。依舊在離城十里地的接官亭,沭陽廂軍一百五十人出來迎接,將這羣先到的舉人迎進官舍,沭陽縣令聽說解元公在場,殷切的打算召見解元公……讀書人對這種事是很熱衷的,因爲按照宋代慣例,現任官員接見舉人們,事後要奉送一份程儀,這叫“養讀書種子”。許多應考考生,也就是這樣一路拜訪官員以減輕旅費負擔的。黃煜家中雖然富裕,但得到一份“養讀書種子”的錢,那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怎能隨意放棄。
在官方旅舍中,用熱水沐浴完畢後,黃煜披上了價值千貫的鶴氅,過去邀請同伴,順便也邀請時穿:“長卿兄,一起去拜訪一下知縣如何?”
時穿正在與凌鵬、凌飛切切‘私’語,聽到這邀請,想了想,回答:“我還是不去了,我送你們到官衙‘門’口,你們自己進去,我順便陪兩位凌兄到街上採購一些火‘藥’配料,他們二人身上已經沒有多少火器儲備了。”
黃煜也不勉強,親切的提醒一句:“火器可是一件危險玩意,長卿兄製作的時候還要小心。”
出了‘門’,劉旭劉半城迎上來,親切的招呼:“長卿兄,去我家坐坐吧……嗯,你那鶴氅有多餘的嗎,賣予我一件如何?”
黃煜輕輕搖搖頭,羅望京也披着鶴氅出來,他半是提醒半是表白的說:“大郎,我家只有幾畝耕地,‘花’千貫上下買這樣一件衣服,我可折騰不起,說好了,這件衣服算你借我的,這趟旅行完畢,你一定收回去。”
劉半城一聲輕笑:“我家雖然耕讀傳家,但這樣的衣服還買得起,況且今年我去趕考,用過這件衣服之後,下一屆科舉可以讓弟弟披上,這樣算起來,也不算糟蹋錢。”
劉旭說話的時候,斜着眼打量着時穿的僕人,這幾天他也注意觀察了,時穿確實沒有攜帶多餘份額的行李,在場人當中,除了六名付費舉人一人獲得一件鶴氅外,羅望京那件鶴氅是時穿讓出來的,這時的時穿披的是自己僕人讓出來的衣物。
劉旭一直在琢磨,既然時穿肯讓出鶴氅給羅望京,那麼他掏錢讓時穿再讓出來一件,又有什麼妨礙?
時穿‘摸’着下巴在沉思:“一千貫啊,一百萬錢,這價錢賣出去也不虧,但誰知道雨雪什麼時候停呢,這年頭,一場小感冒的死亡率也30、40,一百萬買不來一條命啊?”
劉旭氣的絕倒:“不過是從僕人那裡拿來兩件衣服而已,僕人的‘性’命值多少錢,何況還是個語言不通的蠻人……罷了罷了,別那麼看着我,我尊重你的習慣。嗯,要說禦寒嘛,我家裡也有一些禦寒的皮裘,要不然我拿兩件上好的皮裘,加上八百貫,與大郎‘交’換這件鶴氅?”
時穿還在猶豫,凌鵬在一旁催促:“承信(郎),硝石與硫磺,這海州小縣能儲存多少?可是與咱同來的大將有很多呀,咱們還是趕緊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