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穿身後,羅望京感‘激’的點點頭。
劉旭、劉亞之冷汗還在不停的冒,他順坡下驢:“惡了,學生確實有點熏熏然。”
時穿一笑,準身回到自己的桌上,開始享用晚餐,桌子對面,羅望京在另一張桌子上拱手錶示感謝。
羅望京只掏出了二十文賞金,劉亞之追加賞錢的舉動很不禮貌,而且他還把錢往地下拋——這實際上等於嘲笑羅望京的貧寒,而時穿搶先攔截了這筆賞金,替羅望京挽回了面子,卻讓劉半城非常難堪。
不管怎麼說,時穿是朝廷總九品的官員,劉半城以一名新科舉人的身份,打賞一名朝廷從九品的官員,還只掏了一百文,如果時穿認真追究起來,那劉半城就是“侮辱官體”,是天下官員的公敵,今後他別想做官了。
現在,時穿輕輕放過此事,那串錢依舊擱在桌子上,不曾賞賜出去那就沒有事。但對於劉半城來說,那串錢彷彿燒紅的洛鐵,令他坐立不安,他只顧伸手‘摸’汗,卻忘了回想一下時穿是怎麼出現在那個位置上的。
劉亞之沒有多想,旁邊的其他舉人,以及那位嘌唱的‘女’旅客不禁暗暗震驚,這人的身手好快啊?彷彿鬼魅一樣便突然出現在那裡。
一串錢落地的時間有多長。此人竟然能攔在錢落地之前,這該是什麼樣的速度?
體味過來的舉人們不免短暫失聲,而劉亞之還在爲自己的冒失而懊悔,黃煜在惋惜自己千餘貫買來的人蔘……於是,這頓飯吃的格外沉悶,整個店中只有嘌唱‘女’子清冷的歌聲。
晚飯結束了,舉人所帶的六名僕人堅持要跟他們的僱主同屋睡,哪怕打地鋪也在所不惜,如此一來,時穿的僕人倒是獲得了單獨一間房,衆人彼此在飯廳裡道別之後,起步邁向各自的房間——正在此時,屋舍外猛然又響起了幾聲爆炸。
黃煜的腳步稍作停頓,時穿的腳下不停,劉亞之跟在後面,見到黃煜重新鎮定自若的舉步,他也神態悠然的向自己臥室走去,並趁機與時穿搭訕:“看來海州很富裕啊,僱用的大將竟然擁有如此衆多的火器。”
黃煜正在走進自己的臥室,他閒閒的補充一句:“哪裡有那麼多,臨出發前祭祀五通神的時候,大家都在場,沒見到什麼人的行李特別巨大。想必那些大將們也就隨身攜帶兩三個霹靂火球而已。前路漫漫,這第一天他們就用光了所有的火器,剩下的路該怎麼走。”
時穿腳下不停,用預言式的口氣敘說:“哈哈,用光了又能怎樣?這些人手中的火器,也就相當於一個大號的爆竹而已,細究起來只有恐嚇的作用,對付這樣兩三名窺伺的閒人不多不少,恰恰合適。”
劉半城腳下踉蹌了一下,他擡起頭來,望着時穿:“我也讀過《武經總要》,也曾想着收集硝石、硫磺、砒霜、木炭、硃砂、巴豆……,而後自己製作一些火器,但聽一個製作爆竹的人說,這東西製備過程很危險,‘弄’不好就要傷人,承信郎你……”
劉亞之本來想問一問:如今的火‘藥’配方已經很厲害,煙熏火燎的,簡直是無上大殺器。其中多種配料還是劇毒物,他過去曾有心試驗卻沒敢動手,但現在聽時穿口氣,這種火‘藥’配方竟然還不算完善,只能起到嚇唬人的作用,難道時穿還知道更厲害的火‘藥’配方?
可惜,時穿似乎沒興趣聽劉亞之講話,劉亞之剛招呼一聲,準備與時穿‘交’談一番,但時穿已經領着他的黑人‘女’僕鑽進自己的房間——這年代,帶着‘女’僕進臥室,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有猜嗎?接下來時穿肯定處於不方便打攪階段了,少兒禁止啊。
劉亞之愣了一下,訕訕地收回手,四處打量了一下,見到舉人們正忙着收拾寢具,沒人注意到他的尷尬,劉亞之連忙鑽進自己的臥室,不再出頭。
接下來的夜晚很平靜,也許真像時穿所說,這年頭的霹靂火球確實有嚇阻匪徒的高效,不知什麼人的窺探引起了大將們的反應,在兩三個霹靂火球扔出去後,這一夜顯得特別平靜。
第二天,風雪停了,但天‘色’‘陰’沉道路泥濘,許多舉人正在猶豫走還是不走,黃煜起‘牀’後看到外面的狀況,也有點猶豫,他四處尋了一下,找不到時穿的身影,倒是找着了站在旅舍‘門’口歪着頭看路面大雪的同伴,便上去與同伴商量:“反正還有兩個月時間,其實我們只要趕到下邳,一旦坐上船之後,剩下的旅程就簡單了。如今這天氣,早一日晚一日趕到下邳,似乎差別不大,不如……”
正說着,時穿已經領着僕人從外面趕過來,他衝黃煜拱手招呼:“我已經僱好了兩輛驢車,解元公可以繼續乘坐驢車前進,啊,我還準備了鶴氅替諸位遮風,解元公,現在動身嗎?”
劉半城也在屋內與同伴商量着,聽到時穿的安排,他眼角瞥見昨晚嘌唱的小娘子也在下樓,嘴裡馬上說:“我有一輛驢車,時承信也有一輛,加上臨時僱來的兩輛驢車,我們手頭有四輛,小娘子可願意同行?……沒說的,叨擾諸位了,等諸位抵達沭陽,由我好好招待。”
想必昨天那命令式口‘吻’遭到時穿抵制後,劉半城今天明白了,他改換了態度,說話語氣緩和了許多……但依然讓人聽了不舒服。
黃煜皺了皺眉頭,提醒說:“長卿兄,我們十個人坐兩輛驢車是不是擠了點?”
你丫的,我們的兩輛驢車是我們僱的,你不徵求一下我們的意見就作出安排,你誰呀?
劉半城愣了一下,馬上回味過來,拱手說:“解元公,唐突了,我以爲今天我們還搭伴同行呢。”
劉亞之說的很直接,黃煜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文化人嘛,都講究做事留餘地,劉亞之要求同行,總不能乾脆拒絕吧。
“亞之兄趕緊四處搜尋一下,或許還能僱到驢車,我們的驢車腳程快,如今這風雪天,一輛車子馱不動許多人,長卿兄的兩輛驢車帶我們這一解十人走已是勉強,至於剩下的那兩驢車——那是長卿兄裝載旅行用品的,恐怕坐不下人。”
劉亞之急得滿頭汗,連聲催促僕人出去尋找車馬……還算是運氣,他們僥倖僱到了兩輛驢車。
這一耽擱,解差已經在前方催促幾遍了,但將近有一半的人決定停下來,等待風雪平息,其餘的人勉強上路了。
嘌唱的‘女’子還是被邀請,坐上時穿拉行李的驢車。天很冷,中午時分,飄飄‘蕩’‘蕩’的又下起了雪,勉強吃過一頓午飯的時候,隊伍繼續前進了,此時,那‘女’子身上的蓑衣已經溼透,正蜷縮的馬車上瑟瑟發抖。
馬車旁邊,時穿已經無法騎馬了,他跳下馬來,牽着馬走得渾身是汗,經過自己馬車的時候,見到那‘女’子的情景,他衝自家的僕人揚揚下巴:“送她一件禦寒的衣物。”
時穿這話是印度語說的,嘌唱的‘女’子不懂,但管家的動作讓她明白了,只見管家反身在驢車上的箱包中翻‘弄’了一下,翻出一件黑‘色’皮革的大氅,遞給這‘女’子,時穿在旁邊輕聲說:“披上吧。”
天氣太冷,由不得客氣,那‘女’子趕緊接過大氅披上,伸手撫‘摸’這件皮氅,只覺得皮面油光發亮,彷彿絲綢般柔軟,雪‘花’落在上面,不一會化成水,水珠在皮面毫不停留,像一顆顆晶瑩的‘露’珠一樣從皮面上滑落下去,那‘女’子心中一驚,知道這件衣服很珍貴,趕緊小心的裹上衣物,身子挪動一下,唯恐壓皺了這件衣物。
這衣物很大,帶一個風帽,還帶一副柔軟的襯裡,襯裡像雲朵一樣鬆軟,圍在身上,漸漸的,心都暖了。
一旁的黃煜等十名舉子也披着同樣的鶴氅,黃煜抖動下身子,抖落一身水,懊惱的抱怨說:“長卿兄,我記得你我兩家共同開繡房的,這件鶴氅可是好東西,怎麼沒見你送到我家店鋪寄售,你這樣可不厚道,你我有協議的。”
時穿咧了咧嘴,目光瞥向跟隨的劉旭所在隊伍,這夥人不曾享受黃煜的待遇,他們正披着厚重的蓑衣,手裡舉着沉重的木傘,在風雪中畏縮在一起,手腳幾乎伸不出來。
前方又響起一聲霹靂火球的爆炸聲,說明時穿等人並不是先行者。爆炸聲停歇,時穿回答:“試製品,這些都是試製品,我以爲你家店鋪不稀罕呢。”
“稀罕,怎麼不稀罕,這東西輕薄柔軟,又不透水,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物品,長卿兄,你藏着掖着可不行,這皮面是什麼材質的,怪奇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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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穿咧嘴笑了:“這是鯤皮,是鯤魚尾巴部位最輕薄的皮料製成,又專‘門’經過浸蠟工藝,讓它不沾水。至於襯裡,那是用上好的白鴨短絨填充,一頭白鴨身上只採集了一握短絨,三十餘隻白鴨,才能製備出一件鶴氅的內襯,黃公子估個價,這件衣物該賣多少錢?”
旁邊的劉半城張大了嘴,雪‘花’灌進嘴裡都不覺得:“鯤皮,還是鯤皮當中最輕軟的部分……一匹織金錦大約三百貫吧,這鯤皮總比織金錦要貴點吧,三十隻白鴨又要多少錢,加上其中的巧思……乖乖,娘也,這件衣服怕要千貫上下吧,海州城有幾個能穿的起?”
黃煜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鯤皮?我隱約聽說施衙內正在組織捕鯤,這鯤皮來自施衙內吧?哦,我走的時候,聽說衙內家中正在替他商量娶親……?”
古時候不能隨意談論‘女’子的婚姻狀況,尤其是在親事不諧的情況下,時穿低下頭,隱晦的提醒:“議親的另一方姓趙,據說是一名宗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