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街道在燈火下依舊漆黑暗沉。
從不選處響起一陣吱吱的顛簸聲,這聲音到了一處宅子的後院裡方纔停下。
轎簾被人從裡頭掀開,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從上頭下來,光影朦朧間。露出一張並不陌生的臉來。
鍾陌顏恭敬地福了福身,“原來是南悠姑娘!”
“鍾姑娘不必對我行禮,說起來您的身份往後也只會貴而不會低呢!”
“南悠姑娘說笑了,”陌顏並不在意,徑自道:“您這麼晚過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南悠頷首,“這件事還是進去說吧!”
“這邊請……”
屋內,鍾陌顏親自泡好了茶,擡了擡手,“不過粗茶,還請姑娘見諒。”
“無妨!”
“不知蕭公子人在何處?”
南悠此時已經掀下了頭上的風帽,露出有着幾分穩重的臉。
陌顏琢磨了下,覺着沒有惡意,才道:“是長公主那兒來了消息麼,我這就去請他過來。”
“那就勞煩鍾姑娘了。”
不消片刻,披着素白長衫的蕭墨從另一頭走了進來,斷掉的一隻臂膀被衣衫遮了起來,若非知曉的人,只怕還真看不出。
來到一旁坐下,他依舊是從前那個放蕩不羈的模樣,翹着腿,將自己的身子陷進了椅子裡。
“怎麼,堂堂長公主身邊的女官竟然有空來看我?”
“蕭公子安好。”
南悠略微欠身見禮,雖說蕭氏已經覆滅,可畢竟身份在那兒,她不過是一個下人,自然還是要顧全禮數的。
哪知蕭墨卻擺擺手,“別了,本公子如今一非皇親國戚,二非貴族官吏,哪能讓堂堂女官向本公子行禮。”
對這般諷刺的話南悠心中雖氣卻並未表現出來,只是說道:“奴婢奉長公主命令前來,請蕭公子即刻出城,離開京都,從此不再踏足此地,走得越遠越好。”
“你說什麼?”蕭墨諷刺看着她,“怎麼,竟然不是秘密處死我麼?”
“長公主宅心仁厚,不忍看蕭氏血脈斷盡,是以留你一條活路。想必你也知道,並非所有人都會放過你的,遂,還請蕭公子您趕緊離去的好。”
蕭墨沉默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算不上好,不,應該說是岌岌可危。
這些日子他甚至有試圖暗地裡聯絡自己的部下,可沒有一點兒動靜。
如此看來,情況已經到了最差的時候了。
還真是可笑,他堂堂賢王世子,竟然還要人施捨才能夠得以苟存。
“爲何,”蕭墨閉了閉眼睛,“陸苒珺她爲何要幫我?”
他倏地看向南悠。
聽見徒然拔高的聲音,就連避開的鐘陌顏也驚了驚,快速進了屋裡。
瞧見蕭墨盯着南悠,她幾經欲言又止,最終沉默。
相比之下,南悠卻是一臉平靜,她平日裡雖有些不大靠譜兒,可一論起正事來,可就不一樣了。
總之,她家主子的事決不能搞砸了。
“原由身爲婢子的我也不知,不過,蕭公子,您確定還要繼續問下去麼,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屆時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保證!”
蕭墨一怔,咬牙忍下。
“這是通行令,有了這個,各地都無需盤查直接放行。”
將一塊令牌扔給他,南悠說道:“不過,這東西只有這段時日有用,七日之後,將會淪爲廢鐵。”
蕭墨眸子閃了閃。
洞察力不算差的南悠心底鄙視,嘴上警告道:“蕭公子可別想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蕭氏王朝早已覆滅,既然我們殿下願意饒你一命,就應當好生珍惜纔是。”
最後,她看了眼神色複雜的鐘陌顏,“以免教有心人傷心。”
這話說的兩人皆是一怔,鍾陌顏回過神來沒有看他,悄悄退了下去,收拾行當。
趁着夜,蕭墨被送出了京都,有了手中令牌的他的確是暢通無阻。
只是出了這片地方,他才覺得自己現在無比空茫。
什麼都沒有,什麼也不剩下。
這殘破的身子,日後該如何走下去?
是小心翼翼準備復仇,還是苟且偷生忘卻滅國亡家之恨。
宮裡。
夜盡天明。
陸苒珺一宿未眠,坐在寢殿靠窗的炕上,手中時不時地撥弄下几上餘煙嫋嫋的香爐,加上幾塊香料。
這是清涼的提神香,只有皇帝以及她這裡在用。
直到第一縷日光落到窗子前,投下陰影,陸苒珺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
此刻,南悠披着晨霜回來覆命。
“都安排好了?”
“是,殿下,奴婢已經蕭公子的消息透露給了平遠侯爺,暫時,他應當是安全的。”
“這可不一定,祖母很快就能發現,屆時即便是我,也不大方便再出手了。”
南悠不明白,既然這樣麻煩,爲何還要幫他。
不過是亡國奴罷了。
難不成……
她想到一種可能,暗暗汗顏。
“奔波一宿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今兒個有東籬跟歡言伺候就好。”
“是,奴婢告退!”
回頭,她攔下了東籬,證實了自己猜測的同時,也頗爲苦惱。
她不是看不到平遠侯爺爲了自家主子付出多少,自家主子又爲了他付出多少。
偏偏如今橫跨在兩人中間的,是一道看得見的無比寬大的溝壑。
越不過,就都是徒勞。
慈明殿內,得知蕭墨已經不在京都,太后這才明白了陸苒珺之前的用意。
可封賞的懿旨已經下達,這會兒怕是已經到了醫館,想要追回是不可能了。
這件事可以暫且放在一邊,蕭墨的事卻不得不問,“立即派人去追,生死不論!”
太后下令道。
文老躬身應諾。
剛吩咐下去,又有內侍進來通報,太后面色不大好地宣召了來人。
來人是抱着孩子的陸婉清,進了殿裡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禮,再被賜坐在一旁,一言一行皆不復從前的嬌縱。
被抱在懷中的哥兒葡萄般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彎起眉眼來。
太后聞聲,緩了緩臉色,到底是自個兒孫女,又看在孩子的面兒上,道:“你今兒個怎的進宮了?”
“回太后,臣婦聽說您近日身子不大好,才特意進宮探望。”
“不過是有些嗜睡,天兒冷了,自然不想走動。”
【感謝熙月熙月的打賞喲,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