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和金地面正在震動,時強時弱,彷彿有着某種規律,房間裡那些沒有固定住的便攜式機器設備發出喀拉喀拉的響聲,在地板或者桌面上來回跳動,八雲藍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耳朵和尾巴上的絨‘毛’都根根豎起,不自覺地半匍匐在地上發出了低聲的咕嚕咕嚕聲——在某些情況下,她屬於狐狸的那一面本能還是很難控制住的,比如偷吃家裡的‘雞’‘腿’和‘裸’奔,以及在地震的時候比人類更加敏銳。
冴子也嚇了一跳,儘管跟第一家庭呆了很長時間,她本質上還是普通的人類少‘女’,哪怕經歷過生化危機她也沒經歷過戰艦中彈那天崩地裂一樣的動靜,所以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她發出了低聲的驚呼,不過也就是一聲驚呼而已,強大的心理素質讓她很快冷靜下來,看我們都沒什麼動靜之後也就安心下來。
震動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不過持續了不到十秒鐘,四周的一切都安靜下來,林雪對我比劃了個ok的手勢,表示這次地震已經結束。藍的尾巴也重新耷拉下來,不過還兩手撐地蹲在地上,這時候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可能是反應最誇張的一個,她頓時‘露’出了尷尬的神‘色’,然後擡起腳丫子撓了撓臉……
直到這姑娘重新坐到椅子上我們都沒反應過來,真的,而且藍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現在我們可以確定一個常識了:當自然災害發生的時候,野生動物往往有着很強烈的反應,哪怕它們已經成‘精’了也一樣……
約德看着藍的怪異舉動都有點犯傻,但幸好他沒做出跟鎮子上的熊孩子一樣失禮的事兒,那就是試圖驗證八雲藍的尾巴里面是不是有鋼絲撐着,我發誓他要真敢這麼幹狐狸一定會咬人的,藍平常可愛惜她的尾巴了,除了我們家裡人之外誰碰她她咬誰。
“這裡的地質不太穩定啊,”我努力將約德的注意力從正處於野生動物狀態下的八雲藍身上轉移過來,“地震?”
約德匆忙哦了一聲,然後眉頭皺了起來:“地震?你們把剛纔那種震動叫做地震麼?倒是‘挺’形象的說法。”
“這麼說,這裡以前沒發生過地震嘍?”姐姐大人立刻從對方的話裡聽出了潛在的意思:這顆星球以前好像從未發生過地震!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地震’了,”約德坐在對面,靜靜地看着我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也猜不到他獨自一人帶我們來到這裡屏退閒雜人等的想幹什麼,“從三十天前開始,大城和附近相當大一片區域已經震動了五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間隔時間短,這不是好兆頭。當然,你們說這裡‘以前’沒發生過‘地震’是對的,在三十天以前,無數歲月裡,我們腳下的大地都如同這個世界一樣堅固而永恆,根本沒有人會相信就連這片神賜福的大地也會有動‘蕩’起來的時候。”
珊多拉的眉頭皺了起來,林雪則在後面輕輕捏了捏我的胳膊:“木頭,你還記着一個月前發生過什麼吧?”
我一愣,然後立刻明白了林雪的意思。
果然,約德很快就開口了,他好像不打算先問我們瞭解情況,而是先自顧自地說了自己想說的東西:“自從希望號消失在風暴海洋盡頭,這個世界就呈現出各種讓人不安的變化,然後,你們就來了。”
“現在,我不得不進行聯想,你們出現在這裡究竟意味着什麼。”
“嘁,你想說我們是帶着災難來的?”莉莉娜伸手指着約德的鼻子,“‘亂’說話會瀆神哦。”
約德對這個小小‘女’孩無禮的舉動毫不在意,他表情不變地看着我們:“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從哪來——我有個瘋狂的猜測,但這幾乎與信仰相違,可除了這個猜測之外,我想不到別的可能‘性’,那麼你們是否能解救我在信仰上的痛苦,你們,是不是來自風暴海洋的對岸?!”
珊多拉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所料,聽到約德的話,她只是懶……對了,這裡得用慵懶,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用冷淡的聲音說道:“不錯的猜測,我們確實來自風暴海洋之外。不過可能跟你的理解稍有偏差。”
彷彿老風箱突然用力拉開,約德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嘶的聲音,他在用力吸氣,好讓自己‘激’‘蕩’的情緒冷靜下來,然後飛快地恢復了鎮定:“是希望號?它終於衝破了風暴海洋,帶來了你們?”
“不……嗯,或許這麼說也可以,”回答他的是姐姐大人,她的眼睛低垂下去,對希望號的遭遇仍然有些唏噓,“如果沒有希望號,我們也不會找到這個世界,但它已經墜毀了,戰艦上的最後記錄表示,它應該是被一羣狂信徒摧毀的,應該是你的人吧?”
“摧毀希望號並非我的本意,但我必須阻止有人冒這個險,”面對我們透‘露’的震撼‘性’消息,約德竟然保持着完全的冷靜,他用力揮了一下手,表示自己做這個決定的無可爭議,“在使命沒有完成之前,我們必須活下去,不管希望號覺得自己的成功率有多高,只要試圖離開這個世界,就必須被制裁……”
說到後面,約德的聲音變得有些無力,好像泄了氣:“不過現在看來,我們終究是晚了一步,這個世界的穩定‘性’下降了。”
“你是說,希望號貿然穿越世界屏障,導致了這個空間開始失去平衡?”珊多拉的眼睛中閃過一道微光,立刻低聲問道。
我的心情慢慢‘激’動起來,直覺告訴自己,很多真相好像都掌握在眼前這個帥大爺手裡,包括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世界範圍內大量古代機械停擺現象。
“世界屏障?看來風暴海洋外面還有一層牆壁,希望號竟然走了那麼遠,假如換個立場,或許他們真的是英雄,”約德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古代記載是這麼說的:我們所生存的世界是一個被封閉的神國,神禁止任何外界污濁進入這個世界,也禁止任何神國內的人叛逃到外面,假如有民違犯清規,帶着神的賜福進入污濁的外部世界,整個神國就將失去祝福……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古代的先祖,還有外面那些民衆,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事實上我幾乎不能確定明天的日光爐是否還能再次點燃。”
“於是你想知道來自風暴海洋‘對岸’的我們是否知道更多。”珊多拉默然了兩秒鐘後淡淡地說道。
約德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規律地輕輕敲擊着座椅的扶手,雙眼的焦點在我們身上掃來掃去,他的眉‘毛’微微皺起,眼睛中深沉似水,看得出來他正在思考,甚至可能在做着劇烈的心理鬥爭,而我也在揣摩眼前這個出現的多少有些突兀的大主教的想法——我們暫時還沒有把身份說透,因爲我們想看看能否在不說透身份的情況下知道對方的真正立場,畢竟他曾經下令摧毀了試圖逃離這個廢墟世界的“希望號”,這讓我們對這個世界教會的印象分下降了很多,但現在,根據約德的話,似乎他這樣做是爲了保護世界,這就讓人好奇了。
“風暴海洋對面是什麼?”
在沉默中僵持了將近一分鐘之後,約德突然擡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着這邊,“那裡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
“那裡所有的東西,比你想象的還要多的多,”林雪出聲道,“不過在告訴你更多之前,我們倒希望你能先說說這個世界的事情。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有能力解決你面對的所有問題,但那前提是需要你開誠佈公。”
“我不相信你們,我只是實話實說,”約德非常直白地說道,“你們確實來自風暴海洋對面,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在你們無法證明自己值得信賴之前……”
約德說的不錯,他找到我們,僅僅是因爲我們極可能來自世界之外,是知曉世界外真相的“異邦人”,但這個異邦人的身份不足以讓他對任何人推心置腹,不過珊多拉對此並不在意,她只是接通了‘精’神連接:“pl-15,現在撤去你的僞裝,還有總旗艦,撤去僞裝,向我們現在所處的方向投‘射’一次強信號脈衝。”
珊多拉話音落下兩秒鐘後,以超光速投‘射’而來的信號便抵達了這顆廢墟星球,和猜想的一樣,大城擁有足夠規格的雷達陣列,幾乎在信號抵達的一瞬間,整個城市就響起了刺耳的防空警報聲,隨後這座教堂便掃描到了已經解除僞裝,大搖大擺停泊在風暴海洋“淺層”的兩艘巨型戰艦。
房間中也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警報,約德面前自動彈出了一個全息投影,上面出現的畫面和文字讓這個帥大爺一瞬間表情呆滯起來。
“這樣的飛船,我們有很多,假如你需要幫助,我們可以用這些飛船把你們所有人都接到風暴海洋外面去,假如你們不願意離開,我們可以運來足夠你們生存下一個七十萬年的物資和古代機器,而我們想要知道的……嗯,先從你所知道的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及希望號的事情開始說起吧,或許你覺得沒什麼,但這些對我們很重要,而且想必這已經不是什麼至關重要的機密了。”
“好吧好吧,你們確實嚇到我了,”約德慢慢擺着手,說是被嚇到了,但直到現在還一點驚慌的意思都沒有,就是剛纔眼睛瞪大了一下而已,“那就說說我的看法。世界昔日的樣子,並非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這些,別驚訝,雖然很少有人知道這一點,甚至不敢想到這一點,但相信來自風暴海洋對面的你們應該對這句話有自己的見解。你們帶着那些讓人目不暇接的東西,風暴海洋對面應該是個比這裡更加富碩的國度,所以你們應該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們所生存的地方是如何貧瘠而且岌岌可危。長久以來,只有教會的絕對高層才知道這個秘密:整個世界其實是個不斷消耗的系統……”
約德一直微微低垂着眼簾,用不緊不慢的語調自說自話,這可能是他平常深居簡出的主教生活所養成的習慣,也可能是我們這些突然出現的“異邦人”讓他感覺有必要儘快完成‘交’流,“世界就是這樣,在歷史記載的幾十萬年時間內,全世界已經有三分之二的古代機器停擺,大量再生工廠生產效率一天比一天低下,從一千年前開始,我們就沒有多餘的材料給那些聚變堆進行養護了,而一直作爲輔助食物的黃‘色’鬆餅是在五百年前消失在民間的,一直以來,這些事情都只有歷任主教階層纔有可能全面知曉,當一個教士知道一些秘密,他就會被提升爲主教,然後終生不得離開教會,我們知道這樣做的意義,這是保證整個世界能儘可能在平穩中延續的唯一辦法,那就是不讓人們知道真相,所以絕大部分高階修道士都願意自己承擔真相帶來的巨大壓力。這麼長時間來,儘管也有主教因爲意志薄弱而泄‘露’風聲,但始終能被其他主教和大主教組成的教會組織迅速處理掉,唯一的一個意外……是幾年前的巴納‘蒙’主教,也就是後來希望號的艦長。他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堅強人物,而且能不惜一切代價達成自己的信念。當得知這個世界岌岌可危的真相之後,他一度表現的非常忠誠,讓所有人都相信那個年輕人會成爲下一代保守這個秘密的最佳人選,直到他成爲一座古代神使級戰艦的艦長……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讓整個戰艦的人都跟着他一起叛變的,他就這麼成了獨立於教會的一股勢力,甚至敢於憑藉着強大的超級戰艦在公衆面前公然出現。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巴納‘蒙’沒有向民衆宣佈世界即將枯竭的消息,而是用了對教會妥協的另外一套方案:他開始號召人們成爲他的水手,共同探索風暴海洋對岸富饒的新國度。”
“他差不多成功了。”姐姐大人說道。
“是已經成功了,僅僅從‘穿越風暴海洋’這一點來說,”約德說道,“誰都沒想到他可以做到這一步,藉助希望號的威勢,我們沒辦法在大墟環帶內和他對決,而且他也和教會打成了妥協,以繼續保守世界即將枯竭的秘密爲條件,讓我們允許他招募水手,但還有一個限制,那就是無論如何嚴禁希望號穿過風暴海洋,除非他能確認風暴海洋對面的世界真的存在——畢竟即使是我,也是願意存在那麼一點渺茫的希望的。但是他太冒進了,在多次探測風暴海洋的強度和範圍之後,他命令希望號衝出了教會的監視圈……儘管最終仍然被擊毀,可他的行爲終究破壞了這個世界的根基。”
至此,關於這個世界原住民所知道的一切,以及希望號的事情,對我們而言已經真相大白。
我們紛紛‘交’換着眼神,事情的如此發展可以說並不太出人意料,但也充滿了戲劇‘性’,姐姐大人沉‘吟’了一下之後,突然想起另外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剛纔你曾經提到過使命……這個詞應該不是隨便說說的吧?”
姐姐大人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剛纔差點忽略了那句話,約德順口說出來的,“在使命沒有完成之前,我們必須活下去”。
“在這個世界的人有什麼使命麼?”姐姐大人問道,“我們和這裡的原住民接觸了一段時間,可沒聽說過這種東西。”
“當然,我們是肩負着使命守候在這裡的,”約德說到這裡,臉上帶起了自豪的光彩,但是這光彩一閃而逝,“然而普通人應該已經忘了這些東西,只有教會纔將這個使命一代代傳承下來,我們時刻記着,古代的神是爲了將一項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才建立了這個避難所——儘管現在看來這個避難所的環境在日益惡化。”
“使命,到底是什麼?”珊多拉突然擡起眼睛,直視着約德的雙眼,金‘色’的光芒從她髮絲間一閃而過,就這一點點‘精’神穿刺,讓約德原本有些猶豫的表情一瞬間茫然起來。
“使命?我們要把那個‘交’給神,”大主教垂着腦袋說道,“他們讓我們保管那個東西,直到他們返回這個世界,我們是被選中的保管者,在神迴歸這個世界的時候,我要親手將它‘交’到神的手上。”
珊多拉撤掉了‘精’神干涉,以防止持續時間過長對眼前的老人造成什麼傷害,然後接通了和我之間的‘精’神連接:“看來七十二萬年前,在這裡‘交’戰的雙方把一樣東西‘交’給了這些土著的先祖。”
“你覺得是維斯卡還是帝國軍?”
“……你覺得我知道麼?”珊多拉白了我一眼。
約德從‘精’神恍惚的狀態一下子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剛纔竟然稀裡糊塗地就把每個大主教最大的秘密給說了出來,頓時臉上的表情十分懊惱,顯然即使告訴了我們很多無關緊要的東西,像這個類似最終使命的秘密也是不能隨便‘亂’說的。
但現在說也說出來了,怎樣也無法挽回,他最終放棄糾結,目光沉靜地看着我們:“現在你們也知道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是不是該告訴我,怎麼解決世界衰退的問題了?假如你們從一個富饒的國度來到這裡,那想必是有辦法的。”
“這個先不急,”姐姐大人想了想,笑着說道,“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剛纔提到的,要等衆神迴歸的時候‘交’給他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