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每個具備跨世界作戰能力的文明所做的一樣,墮落使徒在他們的每一個邊境世界都佈設了大量防禦系統,這些防禦系統除了遊離在虛空的干擾站和擾斷器之外,就是與世界屏障結合在一起的“通行鎖定”設施。
我們都知道在虛空中“跳入”一個世界的過程是怎樣,如果把世界看做是一個用特定編碼方式封包起來的數據庫,那麼虛空艦隊就是一組有着特殊編碼方式和響應頻率的額外數據,這個額外數據必須進行調頻和轉譯,改變自己的“頻率”以接觸世界,改變自己的“編碼”以達成和世界的相互解讀,然後才能進入一個物質宇宙。
而設置在世界屏障上的防禦裝置通常就從這方面下手:它們掩藏世界屏障的真實“頻率”,釋放不斷動盪的雜亂信息,改變本宇宙表現出來的各種法則常數,通過欺騙、加密、扭轉以及拒絕響應等方式來阻止外物進入本世界,帝國艦隊在墮落使徒的世界屏障上進行的爭奪戰更像是一場比拼計算速度和掃描精度的解碼大戰,沒有炮火紛飛,沒有大軍掩殺,驚心動魄的爭奪都隱藏在數據層面的交鋒中,泡泡作爲隨軍主機中性能最強的一個,親自參與了這場爭奪戰,她將自己掛載在帝國上將號的艦載主機上,作爲一個超高速的計算器努力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順利攻破敵人設置在世界屏障上的“防火牆”,當世界屏障被攻破的一刻她說了句話,讓我特別有感觸:
“孩子她爸,這個世界現在無碼了……”
你們知道當時我有多想衝進機房去把那小矮子揪出來吊着打麼!
雖然攻破世界屏障的過程確實是在解碼,雖然破解掉那些干擾器之後這個世界確實就相當於沒了密碼,雖然……不管怎麼雖然,那丫頭就不能換個正常點的說法麼!
“第六、第七艦隊已經進入物質層面,那裡確實有很多空間暗雷。不過大部分已經被順利清除,雷區僅對艦隊造成輕度損傷,”西維斯和前線部隊保持着精神直連,風暴指揮官強大的戰地數據分析能力讓她能一個人掃描並監控整個戰區,“敵人在那裡設了層層防線,他們用於控制宇宙的主權樞紐被妥善保護着,必須想辦法把那東西破壞掉,否則這個世界的控制權始終在他們手上。”
珊多拉看了戰術分析儀一眼,聲音很沉靜:“第四艦隊,在世界屏障上佈置擾斷器和干涉裝置。第一艦隊,暫時留在外面,防止敵人反撲。皇家艦隊準備‘下沉’。”
西維斯立刻有些意外:“陛下,物質界的戰區還沒有完全壓制下來。”
“所以我們下去壓制,”珊多拉聳聳肩,“皇家艦隊又不是專門來看戲的。準備‘下沉’。”
女副官再無異議,皇家艦隊的虛空引擎再次啓動,開始修改自己的信息特徵以接近那個被墮落使徒統治的物質宇宙,泡泡則開始彙報“下沉”的進度:“注意。本艦即將接觸世界屏障,對目標信息偏移量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十……百分之五……規則改寫完畢,下沉至物質宇宙,偵測到空間動盪。全員做好抗衝擊……”
廣播聲還未落下,一陣劇烈的震盪便已經在指令大廳擴散開來,一瞬間地動山搖,天翻地覆。正在座椅上打瞌睡的淺淺當場就骨碌碌滾到了我腳下,我一邊彎腰把淺淺拽起來一邊聽着泡泡的聲音繼續廣播:“不用準備了,我好像說晚了。”
我:“……你頂了艦載主機的位置沒問題。但你能不能把廣播權好好地還給系統?”
泡泡的聲音很嚴肅:“這是爲了提高兼容性和系統穩定度——正在切換至外部監視器。”
指令大廳中的巨型全息投影立刻畫面一轉,從之前虛空航行狀態下複雜的圖表和抽象圖變成了艦隊所處空間的直觀視圖,十餘個直觀視圖爲我們呈現出這個宇宙的模樣來:
太空暗淡,幾乎看不到羣星閃爍,也沒有明亮的雲團或者其他什麼比較醒目的天體結構,整個宇宙都籠罩在一層非常非常暗淡的淡黃色背景下,單調而又荒涼。
“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是那麼‘友好’,物質穩定度差,萬有引力幾乎全部逸散到了其他維度,大天體難以聚集起來,太空範圍內的物質團數量稀少到可憐,基本粒子以離散狀態分佈在整個宇宙,”珊多拉飛快地看了看眼前的掃描報告,“太空中的背景色調就是這個世界的‘顏色’,它就好像一個均勻又鬆散的麪糰,幾乎沒什麼結構。缺乏天體的混沌世界啊……誕生不了生命,從生到死都不會有什麼演化,屬於世界中的‘病胎’,一般比較少見,但在深淵區好像是個常態。”
“只有缺乏演化動力的‘病胎’宇宙才能在深淵區活的夠久,”我點點頭,“正常世界結構複雜,早就被深淵污染給弄死了,在這鬼地方,結構簡單的東西才能活下來。”
這時外部監視視圖上突然出現的一陣劇烈閃光打斷了我和珊多拉的交談:是墮落使徒的攻擊。
我們還在戰場上,這可不是感嘆深淵區“人傻命長”規律的好地方,珊多拉立刻把自己面前的小型全息裝置和戰艦的戰術分析總機連接起來,一邊飛快下令:“所有母艦級單位開始反擊。第七艦隊,保存實力,把你們的輝光圓環留給敵人的母艦們。”
我看了看外部監視器傳回來的畫面,視距範圍內當然沒有敵人:最近一支敵艦隊位於十二光年外,現在雙方正在通過超時空系統互相投放火力。目前外面的炮火非常猛烈,帝國艦隊處於防護最嚴密的中央區域感覺還不太明顯,聯合護盾邊緣的炮火卻已經密集到完全可以用暴雨來形容了。帝國艦隊一側的空間連續打開了一大片空間裂痕,彷彿波紋玻璃一樣扭曲的超時空火力點在距離聯合護盾只有數公里遠的地方排列成矩陣,長軸已經超過數萬公里,狂風暴雨一般的幽能洪流從中傾瀉而出,潑灑在艦隊的聯合護盾上,漾起了激烈的漣漪。
顯然。那一帶是被墮落使徒“重點關照”的。
幸好有曉雪提前指示,我們把大量堡壘艦都頂在了受襲最嚴重的區域,並且第七艦隊的“審判王座”也大大加強了側翼的防禦力量。第七艦隊的大部分飛船都還是舊帝國時代的古董貨,是當初從梅洛瓦人手上奪回的舊日遺產,不但時光久遠,還被那些莽撞的梅洛瓦工程師亂七八糟地改造了一通,多虧奧蕾莉亞加班加點地修繕這些飛船,再加上帝國設備本身的經久耐用,這些老古董才仍然保持着當年的戰鬥力。一大羣來自上個紀元的飛船,再配上少量最近才試生產出來的新戰艦。剛剛恢復建制的第七艦隊這等於是第一次接受高強度戰爭的實戰檢驗,就目前來看這支艦隊的表現還不錯:審判王座在側翼頂住了最危險的主炮火力,這些傾斜的古怪立方體沒有使用自己那不甚強大的武器系統,而是專注於增強防禦,它們不斷靈活切換着自己的外殼模式:全吸收-全反射,每一次循環都意味着又有一艘敵艦被它們自己的火力重創。
而那些壯麗又危險的輝光圓環則暫時在聯合艦隊內層區保存着實力,它們是類似航母殺手的破襲類戰艦,擁有對無護盾目標一擊必殺的能力,這一能力在對方有護盾的情況下沒什麼用。但在交戰雙方拖至後期、護盾都消耗差不多的時候,輝光圓環便會發揮出其恐怖的威力——這是一種具備相當後期優勢的戰艦,所以它們現在都在珊多拉的命令下靜靜等待着。
間諜探針已經在短時間內抵達宇宙盡頭,除去一些干擾區之外。這個世界的掃描圖已經清晰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同時呈現出來的還有墮落使徒的大致分佈,根據間諜探針傳回來的情報,這個世界的敵人有大約三個整編軍團的規模——出人意料的少。幾乎只有帝國軍數量的一半,讓人很難相信它們就是墮落使徒設置在這裡的全部駐軍,這讓一直以來都在數量上居於劣勢的我方感覺都有點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意思了。我知道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神族在另一側戰線牽制了敵人的軍力,另外一部分原因則是前些日子墮落使徒的內部動亂,但剩下的……真的沒有別的原因了麼?
結果大概是命運都看不過我們這順風順水的節奏了,正在我尋思着這次能憑着數量優勢迅速拿下這個宇宙的時候,預警雷達突然開始報警:“警告,偵測到高層信息源指向當前宇宙……確認敵軍即將抵達,數量不明。”
果然,底力這種東西就像擡頭紋,使勁擠一擠還是會有的——哪怕神族牽制了墮落使徒的大部分軍力,他們也仍然能擠出艦隊來反擊位於這條戰線上的帝國軍。
在預警雷達報警的同時,正在世界屏障上佈設各種干擾的第四艦隊也傳來報告:“陛下!敵人的援軍正在向這個世界跳躍!他們使用了世界之門,虛空擾斷器的效果有限!”
這個宇宙的“主權”仍然在墮落使徒手上,這也就意味着敵人能通過世界之門向這個宇宙直接傳送部隊,虛空擾斷器是用於阻止“虛空→世界”跳躍的,而世界之門則是“世界→世界”的傳送,儘管擾斷器對這種傳送也有干擾效果,其效果卻會大打折扣。
但由於我們還沒能摧毀這個世界的主權樞紐,墮落使徒的“世界→世界”傳送就不會停止,第四艦隊能做的也只有繼續佈設虛空擾斷器了:儘管它不能完全阻止世界之門,起碼也有干擾效果不是?
“有效果就行,”我飛快地答道,“繼續忙你們的,能拖延一會就拖延一會——主權樞紐的事兒交給我們解決。”
“要想辦法建立個穩定的據點,”我擡頭看向珊多拉,“這樣才能把咱們的天體系統艦隊拉過來。另外還要掐斷墮落使徒對這個世界的控制,否則他們還能從內陸擠出兵力來往這邊送。”
珊多拉點點頭:“嗯,第二點更重要,要先想辦法搞掉他們的主權樞紐,只要把那裡轟平,墮落使徒對這個宇宙的主權也就結束了。”
泡泡的聲音通過艦載廣播響徹指令大廳:“本宇宙主權樞紐位於一萬兩千光年外。是一個防守嚴密的人造星系,敵人百分之七十的艦隊都聚集在那裡,不過我們有數量優勢,可以考慮強攻。”
珊多拉點了點頭:“那就強攻……主權樞紐本身也有戰鬥力,強攻可能會有難度,但總比讓敵人的援軍源源不斷地衝進來要好。”
聯合艦隊立刻鎖定了主權樞紐的方向,開始衝擊這一萬兩千光年的距離。
所謂“主權樞紐”其實並不是個新東西,只是以前我們很少需要提起這個概念而已。主權樞紐不是什麼單一的設施,也不像聽起來那樣會是一個建築物之類,它是一套系統性的大型設備。一套用於確保對整個宇宙進行管制的系統。
我們之前就說過如何確定一個宇宙的管理權:絕對交通管制,世界範圍內所有開化文明的宣誓服從、軍事調動權等等等等,主權樞紐就是用於確保這些權能的東西。
首先,主權樞紐包括一個對世界屏障加密的調頻中樞,用於控制世界屏障上以及世界附近的虛空擾斷器,對整個世界進行出入管制,不過隨着世界屏障被攻破,墮落使徒的這部分主權組件已經失效;其次主權樞紐還包括一個“廣播”系統,它會在宇宙背景輻射以及所有高能頻段中循環廣播。宣告主權所有者對這個宇宙的霸主地位,宇宙中的其他文明若發展到一定程度便會接收到這些廣播,他們必須服從主權所有者制定的規則,不過我不知道墮落使徒境內有沒有“領民”。想來深淵區的世界裡除了墮落使徒自己之外也沒有其他種族存活吧,再加上這個宇宙又壓根沒有宜居環境,所以這裡的主權樞紐必然沒有“廣播”系統;最後主權樞紐通常還包括世界之門之類的傳送通道,這些通道至關重要。能確保主權方對世界的直接統治:派遣軍隊,管理者往返,物資調動。這些事情通過世界之門來完成自然比虛空航行要便捷很多。
一般來講主權樞紐就是這三個功能,除此之外它們當然也具備強大的防守能力,周邊會有軍事基地,其本身也相當於一座易守難攻的堡壘,帝國境內每一個世界都有這樣的主權樞紐,舉個最容易理解的例子:影子空間的主權樞紐就是影子城和母星蓋亞組成的聯合體,這個聯合體能控制首府世界的通行,廣播帝國宣言,開啓世界之門,並且塞滿了帝國兵——只要這個聯合體存在,影子城的管理權就始終在帝國手上。
墮落使徒的這個邊境世界也有主權樞紐,而且現在它還在不斷試圖修復已經被攻破的世界屏障,並且將源源不斷的援軍傳送過來,如果不破壞那東西,接下來的戰鬥將變成極爲不利的消耗戰,帝國軍的突襲優勢也就沒了。
以前我們也進攻過墮落使徒的邊境世界,但那時候遇上的主權樞紐都沒有眼下這個難對付:敵人知道眼前的情勢危急,一邊是神族大軍壓境,一邊是帝國軍強攻猛打,一旦這個邊境世界被打破,他們很難及時把這個漏洞補上,帝國軍會順着這個缺口涌入深淵區,接下來必然勢如破竹——所以敵人把能派上用場的艦隊都集中到了主權樞紐附近,把這個小小的人造星系圍得水泄不通。
主權樞紐距離我們的“登陸”點有一萬多光年的距離,帝國艦隊通過超時空躍遷順利跳過了其中大部分路程,雖然中途遇上敵人佈設的引力阱和座標誤導攔截,但有曉雪在,這些陷阱都被平安繞了過去,最後我們在距離主權樞紐還有一百二十七萬公里的距離上纔不得不停下:敵人把主權樞紐周邊一百二十七萬公里的空間整個都置換掉了,這裡的空間座標全是錯誤信號,躍遷引擎以主權樞紐爲目標跳躍恐怕會被甩到宇宙邊境去。
“媽蛋……看着雷達圖老孃的密集恐懼症就快犯了……”冰蒂斯看了看眼前的全息投影,頓時罵罵咧咧起來,“他們把這地方圍的跟毛線團似的。”
“那裡就是主權樞紐,”珊多拉指着全息投影,“世界之門應該被它的力場隱藏起來了,但能掃描到有一個橫亙虛空的裂口正在那附近展開,敵人一定是想通過固守拖時間,他們這次的援軍數量絕對不少。”
我看着珊多拉指示出的位置,不斷拉近,放大,最終看到了一個暗淡的雙子星系統。
那是兩個黑紅色的人造天體,尺寸、外觀幾乎一模一樣,它們每一個都相當於地球的兩倍大小,表面佈滿赤紅色如同血管一般的紋路,因爲干擾強烈而且掃描精度有限,不能確定這兩顆星球上都有些什麼東西,但能確定這個宇宙的管理中樞就全集中在那上面,包括世界之門的控制器。
只要摧毀這個雙星系統,墮落使徒的援軍就會被掐斷,天體系統艦隊也就能安然在這個世界展開了。
但是在此之前,我們要先搞定雙子星周圍那數量驚人的太空堡壘,以及能讓冰蒂斯都犯密集恐懼症的防禦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