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在深淵區另一側不斷施加的壓力終於讓墮落使徒不得不將更多兵力調往遠疆,不管後者在內部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目前看來他們大體上的軍隊調動和對外防禦機制似乎還在正常運作:可能有一些效率上的下降,但至少他們面對神族入侵時仍然做出了足夠有效的反應。
但這些都沒什麼太大影響,即便墮落使徒的防禦機制還在運作,他們也不可能同時擋住新帝國和神族的兩面夾擊。
神族擅長的是持續作戰以及穩定推進,儘管他們的行動速度沒有希靈使徒那麼快,但他們有着強大的戰場復員能力和抗壓能力,墮落使徒面對神族軍隊投入的艦隊越多,就會被陷得越深,帝國軍開始行動之後所可能面對的反擊力量也就會越少。敵人的指揮官肯定也知道這點,但他們不得不把艦隊不斷頂到神族進攻的鋒芒上:如果他們不這麼做,深淵區遠疆很快就會被神族攻破了。
在足夠巨大的壓力下,墮落使徒也會判斷失誤,他們會相對低估新帝國的威脅:這就是帝國軍行動的時機。
隨着珊多拉的一聲令下,龐大的帝國艦隊緩緩從星港的鎖定力場中脫離出來,分批次跳躍進入虛空,衝向那數年來一直阻擋在帝國軍面前的深淵壁壘。
“第一軍團已接近深淵識別區,先頭部隊與主力艦隊執行秩序場脫離……脫離完成,先頭部隊與主力艦隊信息偏移量爲百分之三十五,將提前與敵軍哨站接觸。”
“第四軍團釋放虛空擾斷器,擾斷器部署完畢!”
“識別區內出現深淵反應……確定爲墮落使徒前線哨站!正在擴增秩序場,執行快速撲殺!”
來自各個艦隊的報告彙總至總指揮部,各艦隊的司令自行決定局部戰鬥計劃,總指揮部則由西維斯和珊多拉親自坐鎮,對所有艦隊進行統一協調。隨着不斷靠近深淵區,帝國上將號的指令大廳所要處理的情報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激增。但這裡匯聚着帝國最優秀的前線指揮官和軍事總帥,這海量的前線情報在這裡被有條不紊地處理着,毫無錯亂。
我知道自己這時候最好不要插手自己不懂的東西,所以暫時在旁邊靜靜等着,雙眼卻始終盯着眼前的全息投影:艦載主機將抽象的虛空航路轉譯成了便於理解的示意圖,我得以大致掌握艦隊現在的情況以及交火區域的進展如何。
深淵區在這幅示意圖上就如同一大團錯亂的棉絮,大片大片的陰影聚集在畫面的一側。代表着對帝國軍而言完全未知的扭曲地帶,而這些陰影的邊緣則是看上去雜亂無章參差不齊的波浪線,這些波浪線並非實際存在的“防線”,而是由大量虛空哨站和虛空堡壘組成的干擾帶,這些由虛空設施組成的干擾帶綿延無盡,將整個深淵區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正是它們釋放出的錯亂信息才導致帝國始終無法準確掃描深淵區內的情況,也無法準確定位那裡百分之九十九的物質世界,只要這些虛空哨站還在運作,它們就能持續擾斷帝國艦隊的虛空引擎,使我們無法衝進墮落使徒的內陸地區——所以現在帝國軍正在逐步摧毀這些哨站。
虛空哨站是設置在世界之外的東西,它們周邊有一個恆定的秩序場,因此才能永久部署在虛空中。虛空哨站的規模往往都不大,通常僅相當於一個小型的星港,這些哨站主要的功能在於監視和預警,以及充當干擾發射塔,其戰鬥能力能對付小股入侵部隊,但面對大軍壓境顯然力有不逮:帝國艦隊對付這些小型哨站的方法暴力而簡單,那就是把艦隊的秩序場擴大,直接衝過去。
哨站那小小的秩序場會在瞬間被吞併。然後哨站本身會被艦隊的副炮在極近距離掃射,通常情況下只要一輪掃射它們也就灰飛煙滅了。
秩序場是飛船在虛空環境中生存的唯一依仗,也是各種常規設備和觀測途徑能正常生效的前提,因爲虛空的特殊性質,在沒有秩序場的地方也就不存在“觀察”這一概念,所以除非藉助虛空雷達,我們是“看”不到秩序場外面的任何東西的。哪怕它就“緊貼”着秩序場也一樣:在虛空範圍內,“緊貼”和“無限遠”就是一個概念。所以帝國艦隊對墮落使徒的虛空哨站進行掃蕩時就是這樣一幕:在艦隊極遠處的混沌之中突然冒出一個深淵設施,然後所有處在射擊角度的戰艦便副炮全開,鋪天蓋地的火力將在瞬間摧毀那個小小的哨站。
簡單暴力直接——不過這並不意味着我們勢如破竹。虛空哨站只是邊境上最基本的預警單位,就像要塞外面設置的自動機槍一樣,一支艦隊要摧毀它們本身就該易如反掌,真正大規模的反擊還沒有出現呢。
帝國艦隊並不是一窩蜂地衝向深淵區:這樣做與作死的莽漢無異。事實上幾大艦隊都有着不同的作戰任務,即便在虛空這樣一個不能開炮的特殊環境下,各艦隊也是有着各種戰術動作的。
第一艦隊負責直接衝擊,它們分成了三個梯次:先頭部隊,主力部隊,以及後軍。三個梯次之間的信息偏移量是百分之三十五,以保證前隊的秩序場不會和後隊產生干涉或共融,也能防止敵人的虛空擾斷器(一種能降低秩序場穩定度的危險武器)對整個艦隊造成太大威脅。虛空擾斷器是邊境哨站最常配備的防守兵器,儘管大部分的敵軍哨站都沒來得及使用這東西,但一旦它們被部署出來,對帝國艦隊就會產生致命威脅,先頭部隊對付虛空哨站的同時也就是在清掃這些玩意兒。而第一艦隊的主力部隊和後軍則在不斷與先頭部隊進行戰艦輪換:它們在秩序場內建造了類似世界之門的戰地設施,用於進行秩序場之間的快速通行——如果把秩序場看做是簡易版的宇宙,那麼從一個秩序場跳躍到另一個秩序場當然需要藉助世界之門的原理。
第一艦隊的飛船就在三個秩序場之間不斷輪換,將先頭部隊那些受損的飛船換下,以保證這支利矛始終鋒銳無敵。
而將艦隊分割在幾個小型秩序場裡也有其他的目的:秩序場的規模越小,它所包含的信息量越少,其在虛空中“移動”的速度就越快,如果你把一支艦隊看做是一個文件,把在虛空中的移動過程看做是剪貼複製。那麼顯然越小的文件移動速度就越快。我們現在要的就是速度:在墮落使徒的反擊升級之前,必須找到一個可以佔領當做橋頭堡的物質世界才行。否則艦隊在虛空里根本發揮不出戰鬥力。
將一支艦隊分割在數個秩序場內,通過在這些秩序場之間不斷跳轉來保證其中一隻分艦隊的戰力充沛,發揮小型秩序場速度優勢的同時,確保整個艦隊的推進速度和鋒端戰鬥力,這種戰術是潘多拉最喜歡的,也是她發明的——創造於一百二十六萬年前。至今仍然效果卓絕,在己方佔據數量優勢和突襲優勢的情況下,這一戰術可以把艦隊推進速度放大到近乎極限。
當然,這個戰術也有缺點,那就是它很冒險:如果大後方沒有足夠的援軍能在短時間內抵達,或者敵人的戰鬥力過強。這支過於強調速度和鋒銳的利矛會很容易折斷:畢竟它需要把一整個艦隊分裂成幾個部分,艦隊提速的同時,抗打擊能力也就下降了。
不管怎麼說倒是真挺符合潘多拉那豬突猛進性格的。
在第一艦隊清掃深淵區外圍那層哨站壁壘的時候,第四艦隊則負責不斷釋放虛空擾斷器,這些臨時部署的擾斷器比虛空哨站裝備的那種固定式設備要弱,但仍具備相當的威脅。它們本身其實是一種小型的秩序場裝置,但和正常秩序場不同的是。虛空擾斷器產生的秩序場是飛快“震盪”的,它具備十六個不同的秩序組,每一種秩序組都可以看做是一個“世界觀”(將秩序場看做是模擬出來的自洽數學系統,那麼它在本質上其實和一個小世界真沒什麼區別,就是一個自解釋的公式組而已),虛空擾斷器會按照一定編碼飛快地切換自己秩序場的表現形式,當它們接觸到其他秩序場的時候,這些小東西就會如同闖入二進制系統中並被強行讀取的十六進制程序一樣瘋狂破壞周圍的規律。我們知道秩序場之所以能在虛空中保一方安全,主要便仰仗於它是一個自我循環自我解讀的“規則書”,如果這個規則書中出現了不能解釋的東西,那麼自然整個系統就會卡死。
虛空擾斷器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它們在局部破壞秩序場,降低這個系統的穩定性,數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後就能卡死後者:對一支在虛空中航行的艦隊而言。這是致命的。虛空擾斷器也因此被視作虛空環境下唯一有效的“武器”。不過雖然這東西很有用,卻只能用來防守,虛空中是不允許出現“發射”型兵器的,你不能把這樣一個干擾裝置像炮彈似的打向敵人。因爲你造不出能對其他秩序場進行精確鎖定和跟蹤的火控裝置,於是這些擾斷器最大的作用就是部署在自己身邊,爲自己營造一片安全地帶。
第六和第七艦隊則暫時沒有作戰任務,它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與皇家艦隊一起,跟在開路的第一艦隊和護航的第四艦隊身後,保全實力,開啓隱蔽,一直到我們接觸墮落使徒的物質宇宙爲止:這兩支艦隊將作爲我們攻佔橋頭堡的主力部隊。
其他的二線部隊(比如後備梯隊)則分別在各自的秩序場裡,和中央集團軍保持着百分之三十五至百分之七十五的信息偏移量,它們的作戰任務要隨機應變,如果敵人的大部隊出現,它們就負責迎敵,如果在那之前我們先抵達了敵人的物質世界,它們就負責出去轟炸——總之要儘可能保全王牌軍的戰鬥力。
第一艦隊總司令的身影出現在通訊器上:“已確認實質接觸到深淵區,敵軍虛空哨站數量激增,前方偵察到大量虛空堡壘,先頭部隊遭遇強烈抵抗。”
旁邊的全息影像上顯示着第一艦隊的情況,可以看到它們正在和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交戰,不斷有飛船身上突然爆發出一串突兀的爆炸,或者憑空消失在秩序場中:這就是撞上敵方虛空擾斷器的結果,擾斷器的力量導致秩序場部分崩潰。那些不幸中招的飛船不是嚴重受創,就是被甩入虛空了。
而隨着敵人的反擊力量進一步增強,黑紅色的自爆無人機和自殺式戰艦也開始頻頻闖入第一艦隊的秩序場,它們突兀地出現在監視器畫面上,然後瘋狂撲向所有的大型飛船,這種不計代價的攻擊卓有成效:第一艦隊的清掃速度正在減慢,再這麼下去。潘多拉的“三隊輪換”戰術就有可能趕不上艦隊消耗的速度了。
“第四艦隊已經去支援你們,”珊多拉冷靜地說道,“繼續保持清掃速度,把虛空堡壘交給後備梯隊的攻堅組,我們必須立刻登陸到物質世界上。”
“虛空環境真麻煩,”維斯卡略有點焦躁地嘟囔着。“主炮都不能用。”
正如之前珊多拉說的那樣,墮落使徒並沒有因爲另一側邊疆的神族進攻而放鬆對新帝國的警惕,他們的內陸部隊可能大部分已經充實到對神族的戰場上,但在這一側防線上的固有兵力並沒有減少多少,隨着帝國軍不斷向深淵區推進,我們開始遭遇到越來越強力的反擊。
第一艦隊的挺進速度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快了,“三隊輪換”戰術會極大增強大軍團的推進速度和破襲效率(因爲它始終在用全艦隊狀態最好的那三分之一尖兵作戰)。但它的抗壓能力並不強,當墮落使徒大軍集結開始反撲的時候,先頭部隊開始產生大量戰損。珊多拉已經下令第四艦隊前去支援,不過我們再想保持一開始那麼順利的勢頭看來是不可能了。
但至少有一個好消息:敵人的反撲雖猛,我們卻沒有掃描到他們有從內陸向這邊大規模調兵的跡象——看樣子神族確實把墮落使徒的注意力全拖在另一側戰線上了。
然而珊多拉始終眉頭緊鎖,儘管目前遇上的情況全在計劃之中她也沒絲毫放鬆的跡象,我忍不住好奇地看看她:“怎麼?感覺有哪不對?”
“敵人的兵力不該這麼少,”珊多拉指着戰區示意圖。帝國軍正如同分成幾股的蜂羣一般不斷向深淵區靠近,而代表墮落使徒的黑紅色標誌則正從深淵區中浮現出來,我看着一切正常,珊多拉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即便神族能把敵人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墮落使徒也決不至於內陸無兵可派,現在我們遇上的反擊力量全是敵人的邊境部隊。要說積極防禦吧,深淵區內陸沒有出兵,要說放棄這條戰線吧……第一艦隊遇上的反擊強度也不是說着玩的。”
“誰知道,或許他們真的內戰把家底敗光了。”我聳聳肩。
珊多拉的意思我明白。也就是墮落使徒如今表現出來的兵力還是遠少於預期——哪怕算上他們內戰損耗、神族牽制的因素,他們表現出來的兵力還是不夠,習慣任何事情都周密考慮的女王陛下這時候便有些不安了。
“家底敗光?”珊多拉微微一笑,“倒真希望是這樣,可惜我總覺得墮落使徒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他們內部哪怕有再大矛盾,也不至於連基業都不要了吧。”
正在這時候,從下面的指令大廳突然傳來一聲彙報:“陛下!偵測到跳躍範圍內出現物質宇宙!輕度深淵污染,安定度達到登陸要求!”
珊多拉立刻站起身:“第一艦隊重新整合秩序場準備第二批登陸,第四艦隊去世界屏障上佈設干擾帶,第六艦隊、第七艦隊,準備衝進去,曉雪——”
珊多拉扭頭看向我們的隨軍先知,曉雪前一秒還在閉目假寐,這時候已經張開眼睛,眼底一點白光緩緩散去:“登陸點周邊有大量空間暗雷,先派一批自爆無人機下去誘爆那些東西,登陸之後會有一輪最強的反擊火力集中攻擊第六艦隊側翼,第七艦隊的審判王座頂上去,用你們的反射模式教訓那幫瘋子,然後護盾全開,就這樣。”
——這就是先知的底力。
等曉雪把所有注意事項都說明白之後,我對珊多拉點點頭,衝下面的指令大廳一揮手:“各艦隊行動!”
第六艦隊和第七艦隊,分別代表新帝國在科技側和神秘側最高戰力的兩隻艦隊(後者不得不代表,因爲神秘側目前就這一個成建制的部隊),在得到命令之後義無反顧地調整自己的秩序場,衝向最近的物質宇宙,墮落使徒在這個宇宙的世界屏障上當然佈置了大量干擾和鎖定系統,但在帝國軍全艦隊的集中衝擊下,這些防禦很快便宣告崩潰。
在世界屏障上發生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激烈爭奪,第六、第七艦隊便順利完成了登陸。
然而,真正的戰鬥這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