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沒想到父神竟然自己跑過來了,話說這天早上我正在院子裡端着一茶缸爆米花往地上撒着喂那幫小小烏鴉和野生叮噹(這一幕你們覺得眼熟不?對,就是廣場上喂鴿子那樣——那些迷你麥迪雯和野生叮噹已經被我當成鴿子養好幾天了),就聽到院子的大門哐當哐當響了兩下,跑過去一看,父神穿的跟個歸國探親的華僑似的站在外面,跟我嘿嘿直樂:“我來串個門——你幫我把車費付了唄?”
我顧不上驚訝,扒着院門往外看,看到馬路邊停着一輛黃白相間的出租車,旁邊有個司機樣的人正一頭霧水地在那四下張望:我們這座房子周圍有珊多拉布置下的永久性心靈干涉力場,靠近房屋一定範圍就會失去“意識焦點”,那位司機大概很快就要忘記自己爲什麼會開車來這了。
我打聽清楚父神是從公交總站打車過來的,趕緊先跑去把車錢塞到人司機手裡,那司機這時候已經準備開車走了,看到不知從哪跑出來一個陌生人給他塞錢還大驚失色,跟我連連擺手:“等到地方再結賬,我們公司有規定,這兩天不準私下包車……”
這司機真是個實誠人,我趕緊把錢給他扔車裡就跑回來了:否則非被拉着在四周繞夠二十公里不可。等我跑回自家範圍之後那出租車司機師傅又迷糊了幾秒,這纔打火離開,而我則抓着父神的胳膊:“你怎麼突然就來了呢,早說一聲我也好先去買韭菜……”
父神:“……”
“當然了順便也給你準備點別的……”
“沒必要,串個門哪這麼多規矩,”父神溫吞吞地笑着,“主要是資料巨庫那邊已經把所有東西統計完了,情況……有點複雜。我得親自和你解釋解釋。哦,你別擔心,不算壞消息,線索是有了,不過恐怕得費些功夫才能找到你們老家。”
我知道對方過來肯定是真有必須親自辦的事,便拉着他往屋裡走,不過剛擡腿走了兩步,草叢裡就撲棱棱飛起來十幾只或黑或綠的小妖精,按顏色分成兩撥扒在父神和我的褲腿上。這些巴掌大的小姑娘裡綠色的是野生叮噹,自然是撲向父神,黑色的那些是小小麥迪雯,當然全掛在我身上。我判斷出應該是野生叮噹們先看到父神,便興奮地撲了上來。而那些迷你麥迪雯則是跟風的。兩羣小傢伙扒着在她們眼中龐然巨物一般的褲腿,興高采烈地往上爬着,氣氛熱烈的簡直像狂歡一樣:身高三寸左右的生物都會自帶傻缺樂天光環麼?
父神看到自己褲腿上掛着的豆丁女神們,若有所思地說着:“哦,是了,這陣子聽說有不少生命女神在輪班來你這邊玩,這羣小傢伙說是有什麼大聚會。已經來好幾批了——給你添不少麻煩吧?”
我彎腰把手垂下去,讓那些黑髮黑裙的麥迪雯裂生體都掛在自己袖口上,然後把她們一股腦放在肩膀上,一邊搖搖頭:“沒有沒有。這些小傢伙挺有意思的,你看,她們和我手下這羣鴉神已經打成一片了,我家麥迪雯也高興着呢。”
這麼一說我也才意識到:巴掌大的生命女神和同樣巴掌大的鴉神。從心性到智力又都差不多,這兩撥小東西還真是天造地設的小夥伴組合。怪不得這陣子麥迪雯從早興奮到晚,原來是自己的“孩子們”找到玩伴,那隻傻鳥也跟着高興起來了。
父神這時候終於注意到我手裡還端着個裝滿了爆米花的茶缸,表情十分愕然:“……你平常就這麼喂自己家裡的女神的?”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幾個小小麥迪雯蹦蹦跳跳地爬到了茶缸邊沿,從裡面抓着爆米花吃起來:她們等了半天見沒人喂,只好自己來覓食。還有些小小烏鴉惦記着自己的新朋友們,她們從空氣中一抓,“噗”一聲變出自己的蛋殼,隨後在蛋殼裡裝滿爆米花,飛去送給那些落在父神肩頭的生命女神們,片刻之後這羣小不點就全啃起來了,我和父神耳邊只有一陣細細碎碎的“咔擦咔擦”聲。
我張了張嘴,舉起手裡的茶缸:“沒辦法,她們玩起來根本不好好吃飯,我只能這麼跟着喂,否則沒幾天她們就要把院子裡的草啃光了……”
父神:“……我能想象。”
我領着父神來到屋裡,大聲招呼家裡人說有貴客臨門,神族條子五人組早就感應到大老闆親臨了,這時候趕緊跑出來見禮,緊接着珊多拉和姐姐大人她們也出來和父神打招呼,最後跑出來的是莉莉娜,這鬼丫頭跟父神一鞠躬:“董事長好……”
父神全程保持着樂呵呵的笑容挨個回禮,最後還是忍不住感嘆:“來幾次都挺有感觸的:你這兒是真熱鬧,尤其是人齊的時候。”
父神說着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神族條子五人組:除了冰蒂斯還保持着沒心沒肺狀態之外,其他幾個都緊張兮兮的,尤其是膽子最小的琳,這時候已經快把腦袋埋進胸裡了——也真虧她那點胸能埋進去。於是他跟這幾個活寶擺擺手:“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又不是在神殿開會,還站什麼崗呢,就拿我當成來你們家做客的客人就行。”
等冰蒂斯莫妮娜他們都離開之後父神才感覺不太對勁地摸着下巴:“誒不對啊,他們幾個在你這兒好像也是客人來着——我怎麼覺得他們壓根已經成你家的人了?”
父神剛說完,叮噹就從我上衣口袋裡鑽出來了,小東西揉揉眼睛,這纔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是誰,頓時高興地揮揮手:“呀!父神!你來叮噹家做客啊?”
衆人:“……”
我特別尷尬地別過臉去:“那什麼,安薇娜你去準備些點心,我跟星臣聊會。”
很快家裡一幫來參觀父神的人就各自散開了,只有我和珊多拉留在客廳裡,哦,還有個算作綁定裝備的叮噹。我拿個叉子幫叮噹梳着頭髮。一邊擡頭看向坐在茶几對面笑的人畜無害的神族老大哥:“你說資料巨庫有結果了?故鄉世界的下落……”
“沒有找到你們故鄉世界的直接資料,”父神一開口,我就看到珊多拉臉色一沉,但很快對方的話峰迴路轉,“間接資料還是找到了的。現在可以確定神族遠征軍有一名士兵確實去過你們先祖的故鄉世界,那應該是希靈人還沒開始探索宇宙的年代,因爲戰事緊急,當時那名士兵沒和當地文明接觸,所以希靈的先祖也不知道神族是什麼。由於一些原因。資料裡只有這次訪問記錄,沒有詳細座標……”
“怎麼會這樣?”珊多拉皺着眉,“你們不是會把找到的任何世界都登記下來麼?”
“但是最初的上報制度和現在的上報制度不一樣。現在的上報制度是隻要發現新世界就即時同步到神界資料巨庫,但在很久以前,神族的世界管理和虛空通信技術並不完善。如果是跑的非常遠的遠征軍,他們和神界的通信資源是十分寶貴的,新發現的世界座標都只能由發現新世界的神族自己負責保管,然後等準備收兵的時候由他們報告給自己的小隊指揮官,最後返回星域的時候小隊指揮官再把這些座標和世界資料報告給萬神殿,由萬神殿一起整理、記錄下來。”
我張了張嘴,忍不住說道:“額。原來你們也是這麼一點點發展上來的……我怎麼總覺得你們好像一出現就頂着光圈無所不能似的……那照這麼說當初負責保管世界座標的神族兵出事了?”
“神族只是起點高,如果不發展豈不是一潭死水,”父神不緊不慢地說着,隨後輕輕嘆了口氣。“還記着那天在藏書塔,你我找到一個偵察兵留下的奇怪記錄麼?那個士兵發現了幾個被高等文明訪問過的宇宙,但在隨後的資料裡,找不到遠征軍對那幾個宇宙的考察記錄……”
父神這麼一提。我也依稀有了些印象,當時好像是看到一些這樣的文件來着。那些文件相當相當古老了,好像是星域遠征軍第十二軍團的某個偵察兵留下的東西,那些資料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沒寫完似的,也因此也引起了父神的好奇。只不過當時我和父神都覺得那些資料就是一些過期嚴重的廢檔案,再加上倆人都專注於尋找故鄉世界的東西,就沒怎麼對其上心。
“就是那個偵察兵,”父神嘆息着,“後來我找到了當年第十二軍團的卷宗,才知道當日你我看到的那些文件真的只是殘篇,那名偵察兵在遠征軍返回神界前夕陣亡了——她還沒來得及把其他調查報告和新發現的另外幾個世界的座標交給自己的長官。但我們在另外一些文件裡找到了她提前發回來的造訪記錄,確認那名偵察兵接觸過你們的故鄉世界。”
“陣亡……”珊多拉的眼神黯淡下去,“而且已經陣亡這麼久……還能留下什麼呢?”
“如果真的什麼都留不下,你覺得星臣會親自來一趟麼?”我在旁邊提醒了一句,珊多拉頓時反應過來,眼神一亮便充滿期待地看着父神。
父神點點頭:“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們,那個偵察兵的遺物可能還在,她應該把世界座標記錄在某樣東西里了——神造的東西是不朽的,只要沒被摧毀,就將無視時間流逝。”
我睜大了眼睛:自己和冰蒂斯去過聖靈塔,因此對神族的“死亡”印象深刻,神在死後不會留下靈魂和遺體,而且由於能讓神明都灰飛煙滅的事故肯定也會摧毀神身邊的一切東西,他們在死後也幾乎不會留下任何遺物,但看父神現在的意思,那名士兵留下了什麼東西?
“那個偵察兵最後一次和她的長官通話時就察覺到自己可能回不去了,她提到自己已經把所有沒來得及送出的報告都封存在她製造出的某樣東西里。”父神從懷裡取出一份卷軸,激活之後那捲軸便在空中形成了一幅影像:影像上是一名穿着貼身的金色軟甲、金髮披肩的女性神族,看樣子就是那名陣亡的偵察兵:原來是女的。
這看來就是那最後一次通信了,這位女神似乎是落入了被深淵扭曲的世界,她擔心大批量上傳資料的話會把污染也一併蔓延出去,於是只傳出這一段非常簡短的報告。她提到自己將所有東西都封印在一個“核心”裡。而她自己正準備和宇宙同歸於盡,在這段只有幾分鐘的影像末尾,她提起了應該如何從茫茫虛空中打撈到那枚核心……
“當時的遠征軍試着去找過那個核心,但一無所獲,世界末日引發的衝擊可能破壞了這個士兵留下的神術,核心在虛空裡迷失了。”父神收起卷軸,遺憾地說道。
“那你們現在找到線索了?”
我驚奇地問道。一個在不知道多少億萬年前就失去下落的神器,一個曾經被神族遠征軍尋找過但無人能找到的神器,竟然在如今我們正好要用到的時候被找到了。不管是對帝國還是對神族而言,這個運氣都有點好到逆天的意思——從小時候淺淺第一次在石頭外面包上糖紙送給我那天起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從天而降的好運氣了。
父神果然微微搖頭,看來事情沒這麼直接:“不是現在找到線索,而是在很久以前就有線索,不過沒人去回收那東西而已。”
我跟珊多拉同時露出不解的神色。父神笑了笑解釋起來:“這一類流落在外但又有線索,可是因種種原因暫時被放在外面沒有取回的東西是很多的——你們都知道神族遠征軍每次會跑多遠,而我們隨便落下點什麼東西就容易天地重塑攪動因果,說實話,我們丟在外面的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比你們少,否則人類傳說裡哪那麼多神器遺物的故事。”
我大慚,看樣子父神對帝國滿世界亂扔的不可燃垃圾早有耳聞。而更神奇的是——貌似這到處亂扔不可燃垃圾的習慣在神族那還更嚴重呢?
“在當初的第十二遠征軍之後大概兩千三百億年,另一支遠征軍偶然掃描到了那個東西,”父神慢悠悠地說着,“但它已經漂流到非常非常遠的地方。偏離神族遠征路線的任何一個世界。這時候已經數千億年過去,那名士兵留下的報告早就沒了價值,而要在危險重重的遠征區域內回收那東西,就必須從遠征軍裡分出相當大規模的一支部隊專程過去取。或者讓遠征軍的高級統帥出馬——這都不太現實。所以我們就給那東西投下了一個標記,好知道它隨時的位置。如果將來新的遠征計劃途徑它附近,再順便把它取回來——結果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我和珊多拉都理解地點點頭,這確實是沒辦法的事。
陣亡士兵的遺物,從個人感情上誰都不願意它流落在虛空深處,但你這樣想:你領着一批人馬千山萬水九死一生地去荒蠻之地探險,路上到處都是一不小心就會喪命的敵佔區(神族遠征的路線都是深淵災難性爆發的區域),等你千辛萬苦地領着倖存下來的人回來之後,突然有個人跑來告訴你:“誒我剛買的報紙忘在敵人大本營了,老大你幫我取一下吧……”
哪怕那報紙是誰誰誰的遺物,哪怕你知道那報紙就放在敵人門口的臺階上,我估計只要腦子正常的人也都不會同意去取一趟的——更何況那報紙還是去年的。
於是神族在知道那件遺物的下落之後也沒采取行動,就讓它在遠疆呆了這麼多年,而且根據父神的口風,我判斷類似這樣處於監控中但無力取回的東西對神族而言還有挺多,他們已經是個歷史太過悠久的種族了,就按每一億年丟一粒沙的速度這時候也足夠把四大洋填滿好幾遍的。不說神族,帝國這樣的東西還少麼?經過這四五年的統計和查詢,我們從歷史文獻裡確定的目前落在墮落使徒境內或者帝國遠疆的古代設施不計其數,可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諸如小哨塔探測器無人機庫這類沒價值的東西,它們都算前人遺物,但把它們取回來的意義真心還不夠飛一次的“油”錢呢……
“看樣子現在是必須要把那東西取回來了,”珊多拉坐直了身子,表情很嚴肅,“您親自前來,看樣子這東西目前已經不在你們神族的勢力範圍內了,它現在在哪?”
“這纔是麻煩的地方,經過這麼多年的漂流,它在幾萬年前落在一個非常微妙的地方,”父神伸出手在半空中畫了兩個圓形光圈,隨後指着光圈中間那極爲狹窄的一點,“一邊是深淵帝國,一邊是你們,那東西現在就在你們和墮落使徒劍拔弩張的分界線上,而且是離神界最遠的一個點。這個點你們應該很熟悉,你們和對面百分之八十的邊境摩擦都是在這個點周圍發生的。”
記錄着故鄉世界座標的神族遺物,竟然就在新帝國和墮落使徒的眼皮子底下!
珊多拉腦子飛快,這時候已經分析出不少東西,她扯着嘴角:“這地方……我們有至少一百個有人和無人值守的監控站在盯着這一區域……”
我挪了挪身子:“壞消息是,墮落使徒盯着這地方的監控站比我們還多……”
父神聳聳肩:“那東西就在當地的某個原生世界裡,情況就是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