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燕國會趁着漢部要在青州大戰攻打遼東嗎?誰又知道會不會,但劉彥真不會將自己的安全寄託在他人的仁慈上面,肯定是會防一手。
宮陶先生乘坐在馬車之上,仔細觀察村莊情況,卻是聽到一陣號角之聲,不由錯愕問道:“怎麼了?”
號角之聲聽上去有些雄厚,有別於胡人的蒼涼,卻是從碼頭的移動高聳建築傳來。
要是注意辨認,可以看出有人鼓着腮幫子站在城垛邊上對着管子猛吹,管子連接着巨大的號角,有着比較明顯的西方特色。這個其實就是劉彥無聊的時候搞出來的,學習自一些魔幻電影中的號角樓。
有六艘運輸艦在三艘戰艦的護送之下進港,傳出號角是在提醒港口內的駐軍,運輸船送來了大批量的奴隸。
到了一處地勢較高的所在,宮陶先生是特意地留下,他想要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田朔到了地頭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再則宮陶先生該被招待還是監視,似乎都是鴻儒館的事情。
馬石津這邊的碼頭分民用和軍用,那是在進來之前就有明確的水道劃分,宮陶先生藉着地勢看去,分明能夠看到排屋裡面連貫涌出一隊隊的士卒,稍微集結一下就小跑向碼頭。
等待港口駐軍抵達,運輸艦的艙門才被打開,哪怕是離得有些遠都能夠清楚地辨認出一點,大批腳鐐連起來的人被驅趕着下船。
但凡是有奴隸不按照指示,看押的武士就會過去一頓皮鞭抽,被抽還依然表露兇性,就該是挑出來等待相關的人複查和消掉號碼,於當衆圍觀被斬首。
奴隸之中的晉人和雜胡其實都挺乖巧,但那些五大族出身的奴隸可就沒有那麼容易馴服,畢竟心氣的不同就擺在那裡。
宮陶先生初步算了一下,每條船上被驅趕下來的奴隸大約是兩千人,那麼也就是說漢部的那種大型運輸船隻至少可以裝載兩千。
可以裝載兩千人的大船其實不算什麼,東晉小朝廷那邊也不是沒有,問題是小朝廷可以裝載那麼多人的船隻是樓船,內河上航行時稍有大風都顯得有些危險,要是到海上去航行,那隻能是“呵呵”兩個字了。
【一定要弄到漢部造船的相關資料……】宮陶先生被一再催促,不走可算是不行,坐在馬車上閉目,腦海裡面想着:【海上一路走來,可以發現漢部的運輸船數量衆多,取兩百艘而計,豈不是隨時都能運載十數萬人進行登陸作戰?】
至少宮陶先生不傻,他知道戰爭可不是將一些人送往哪裡就算完,計算的時候不是單獨算上人的數量,還會將必要的輜重給算進去。
其實沒有那麼多,可以裝載兩千人的四桅大船也就五十艘,能夠算上戰艦的船隻三十,其餘雜七雜八的船加起來不過才堪堪七百餘,只不過是馬石津這個港口無比重要纔會出現那麼多的船隻。
中原那邊已經進入到夏季,遼東狹隘半島這邊因爲地理位置的區別,卻是才堪堪有點要進入夏季的氣候。
走在官道之上,宮陶先生對看什麼都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對漢部那種近乎是偏執的追求次序感到不解,對看着像是自由民一身戎裝手持兵器站在田埂邊上監督奴隸幹活卻是若有所思。
漢部的村落都是統一規劃建設,房屋可不是這一棟那一座,基本上就是劃定街區和單元,看過去就是一排排間隔着。
都是窮怕了的人了,誰都有被餓慘了的時候,每一個房屋前面的庭院基本都是會栽種一些什麼,大抵還是以蔬菜爲主。
宮陶先生比較注意的是,漢部的每一個村莊必然會存在一道籬笆牆,街道兩旁也是會栽種各種果樹。
【應該是青壯大多被抽調,民間生產被迫投入更多的奴隸。】宮陶先生觀察了許久,腦中思考着:【看情況,奴隸勞作的時候並沒有偷懶,看自由民雖然武裝監督,可看着更趨於悠閒。是階級待遇明示帶來的效果?】
要是說階級,東晉小朝廷的階級才叫作分明,他們有九品中正制,有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族(或庶民),難道不是等級森嚴?
宮陶先生不解就在於一樣是階級制度看着森嚴,可漢部爲什麼有一種奮發向上的氛圍,晉國卻是隱藏不住暮氣和垂死掙扎的景象。
或許不是不解,包括宮陶先生在內,察覺出九品中正制弊端的人絕對存在,只是他們是利益既得者,察覺弊端也沒有可能破壞自己的利益,至於堵住下層人士上進之路會導致什麼情況,大抵是一種鴕鳥心理。
一陣孩童的嬉鬧之聲將看似在觀察其實在走神的宮陶先生喚醒,他視線翼過去看到的是一羣半大不小的孩童分成兩邊,一個個身上套着看去很腫胖的什麼東西,腦袋上亦是套着好像竹簍一般的護具,手裡持着木刀、木槍、盾牌互相沖撞。
孩子大多是九歲到十二歲,由年紀大一些的孩子站在前面,實打實地用盾牌和身軀碰撞。後面是一些年紀輕一些的孩子拿木質的兵器在揮砍和捅,陣陣的“砰砰”之聲顯得比較悶。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宮陶先生問那個看去斯斯文文的文士:“打架?”
漢部壓根就沒有多少文士,鴻儒館看着斯斯文文的人可能就是長久被培養出來的假把式,腦子裡的知識也就是速成,被教育該幹些什麼。
陳臺失笑道:“做遊戲罷了。”
宮陶先生怔怔地說:“貴部能夠變成如今這般,不是沒有道理。”
東晉小朝廷那邊的孩子做遊戲有許多種,就是不會有這種看着無比兇狠地拼鬥,那真的是在盡全力進行碰撞,木質武器力道上一點都不留,以至於能夠聽到那些孩童被打疼了發出痛嚎,亦是有孩童哭出聲。
“《孟子·告子下》有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陳臺理所當然地說:“我部從無到有,時刻面臨族滅人亡的境地,哪能不尚武。”
宮陶先生在接下來的很久沒有再說話。
讀書人知道很多的道理,當然包括“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個。可是很多時候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東晉那邊有非常多的人在爲國家奔走,他們無比期盼國家能夠振作,完成北伐光復中原,可小朝廷大環境足以令人窒息。
司馬皇室得位不正,他們自己是篡位而來,無比害怕別人也幹出相同的事情,對待任何人都不信任,能力越大的人就越是會遭受打壓。
爲什麼這一次掛帥主持北伐事宜的人是國丈褚裒?不是因爲褚裒是國丈,曹操也是國丈,司馬氏與曹氏也有姻親關係,但一點都不妨礙司馬昭幹掉曹髦。姻親啥玩意的,從來都不是令人放心的關係,司馬皇室任命褚裒主持北伐事宜,只因爲褚裒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現在的長江以南是士大夫治天下,王、謝、袁、蕭這四大家族又是世家的頂端存在。司馬家族是得到天下世家的擁戴才成爲皇室,代價是九品中正製成爲國策,致使統治階層固化。
一個統治階層固化的國家,想不滅亡真的很難,差別就是到了什麼時候纔會被玩死。
既得利益集團,也就是那些世家,有心氣和有意志的人不是沒有,像是恆溫就在謝氏的幫助下打算討伐成漢,已經做了數年的準備,但說實話恆溫都快被氣炸了,那是因爲有一個人幫忙就有數十個扯後腿。
宮陶先生願意待在無比危險的中原幹更加危險的事情,是他認爲自己沒有墮落到豬的地步。
這一次青州計劃失敗了,可宮陶先生仔細想了一想卻是換來了更好的結果,由他們去主持青州動亂,或許會影響到石虎南下,可至多就是撐一下。
【漢部看着衆志成城?從每個村莊都在進行集結,大批人帶着洋溢快樂的心情出征來看,劉彥或許會成爲石虎可以正視的征討對象?】宮陶先生一方面欣喜,另一方面不無擔憂:【漢部對於海航有如此能力,可以仰仗海洋在青州和遼東發展,要是哪天他們想要登陸晉國……】
一圈地看下來,宮陶先生大概瞭解漢部在遼東的實力,再看徵召情況,一些原本不會多想的事情就該認真思考一下。
【漢部發展不久,但凡有能力就能快速獲得高位,像是紀昌原本就只是個幕僚,呂議等人原先不過是閒雲野鶴。】宮陶先生看着前方出現了高聳了城牆,眼睛依然沒有焦距,止不住繼續思考:【或許可以讓一些人過來,劉彥手中無比缺乏官員,只要有能力肯定會被重用?】
沒有錯,宮陶先生髮現了漢部相對致命的一個薄弱點,那就是缺乏足夠多的官員,文士方面更是缺少,他認爲這絕對是一個機會,就是對劉彥會不會接納有些遲疑,但要是劉彥接納,滲透不就能進行嗎?
宮陶先生想到這裡露出了一絲的微笑,他在青州佈局那麼久不是白乾,目前就有不少棋子沒有暴露身份被漢部吸納,只是短時間內雙方沒有進行聯繫罷了,日後肯定能夠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