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謙回到家裡,不見有人,他看着衣櫃頂,突然心念一動,拉了張椅子來,爬上椅子將衣櫃頂的鐵盒取下,他打開鐵盒,拿出瓶子,倒了一顆‘藥’丸出來,聞了又聞,是中‘藥’的味道,嗆鼻得緊。(e)
他鬆了一口氣,暗罵自己多心,受了飛飛的影響,他怎麼可以懷疑莫離呢,莫離是他最親的人。
他將東西放回原處,決定出‘門’去找莫離。
他去了莫離常去的那個江邊,遠遠望見,莫離倚在欄杆上,任風吹着她的長髮,加上灰暗的天‘色’爲底,看起來就如一幅憂傷的畫。
她看着江水,似是看得很專注,目中無人。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緩緩走上前去,輕輕說:“怎麼出來了?”
她聞言,回過頭去,眼眶溼紅,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御謙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裡呵着,柔聲問:“出了什麼事,爲什麼哭?”
她依進他的懷裡,默默流淚,好一陣子後,才沙啞地開口:“師哥,我變老了,變醜了,你會不會不要我?”
他‘揉’着她的肩,安慰說:“傻瓜,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是我的妻子,我們的生命已經連在一起了。”
莫離推開他,靠着欄杆,帶淚望着他直搖頭:“不,不,師哥,我配不上你,我配不上你,你若是要去找她,我不攔你。”
御謙的心一震,上前緊緊地抱住她:“莫離,別說這種傻話,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莫離淚流不止:“師哥,是不是我耽誤了你?我不想這樣。”
“沒有沒有,莫離,你是我‘精’神的支柱。莫離,你今天是怎麼了?”他輕撫着她的髮絲,眼神無限憐愛。
“師哥……今天飛飛來找過我,她……”她‘欲’言又止,抿着下‘脣’,說不出話來,只顧流淚。
御謙搖着她的肩,冷聲問:“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說……我說不出口。”說着,她投入他的懷裡,哭得悽然。
“你一定要告訴我,莫離。”他堅決地說。
莫離哭了好一會兒,又止住了淚,吸着鼻子,擡頭對上他的目光,緩緩說:“她罵我……罵我是個狐狸‘精’……是殘‘花’敗柳,我配不上你……還說……還說我的病是假的,我吸鴉片……我……”
她一臉委屈,她說不下去,一頭栽進他的懷裡,又再傷心地哭了。
御謙的目光如炬,咬牙切齒地說:“豈有此理,她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她實在太過分了。”
莫離雙手柔柔地抱着御謙的腰,嗚咽着說:“這也不能怪她,她對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她這麼做,全是因爲喜歡你。我也愛過,我也曾爲愛做過很多傻事,我能理解她。”
“莫離,你太善良了。”他擁住她,心裡充滿愧疚。
“師哥,你纔是最善良的人。”
“我們回去吧,這裡風大。”他放開她,改牽她的手。
“陪我多待一會好嗎?”她拉住他,站在原地不肯走,哀求地望着他。
他點點頭,倚在欄杆前吹着風,凝着永遠奔流不息的江水。
“師哥,我冷,抱着我好嗎?”她幽幽地說。
望着憂傷的她,他的心就軟了,輕‘吻’着她的發邊,任風繼續吹,不忍遠離,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埋在她的發間,不願多想。
莫離偷偷地留意他的表情,見他沒懷疑自己,目光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論計謀,沈飛飛絕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
飛飛第一次做導演,而且是執行總導演,樣樣都要親自做到位,有什麼不會的,她總是虛心地打電話給老導求教。
在經歷半個月的‘摸’爬滾打的籌備工作後,《千古詞帝》的開機儀式終於在昨天進行了,電影公司十分重視這部戲,所以開機儀式上,特別給每個記者都發了一個大紅包,記者們歡歡喜喜,做宣傳自然更加出力。
今天的報紙上,就滿是《千古詞帝》的開機現場合照,以及該劇的定妝照。
御謙坐在鏡前,看着自己,臉,還是原來那張臉,化妝師給他上妝,他的底子太好,‘弄’得化妝師也不知道如何上妝,白的粉,紅的胭脂,涮涮涮地就上了。
他虛眯着眼,等待一個結果。
飛飛在‘門’口看着,忍不住開口:“停,這妝不能這樣上,李煜的臉不能這樣。”
於是,她走過去奪了化妝師手裡的筆,先卸掉原來的,再輕輕地施一層粉,上的胭紅極少,略顯蒼白,蒼白得悲傷了,她敏感的手顫抖了一下,他也感覺到了。
她的手和筆尖顫抖着,輕輕地爲他畫眉,爲男人畫眉,她還是第一次,他的劍眉由下而上,拖得長長,看不出一絲的不適合。
她凝着他,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就是這張臉,教她思念了八年,是日日夜夜的思念,如今是那麼真實地在她的眼前,她好想用手去‘摸’一‘摸’,親一親。
御謙突然睜開眼睛,她嚇了一跳,手裡的筆掉落地上,他看到一個慌‘亂’的她,才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曖昧,她退了兩步,板起臉冷聲說:“好了,就位吧。”
第一場,是李煜彈琴的戲,御謙會彈琴,所以不是假彈,是真彈,深宮華麗‘春’‘色’好,他的琴聲純正,如從天上傳下,絲毫不帶人間煙火。
拍攝非常順利,演周娥皇的是一個新人,叫胡桃,二八年華,貌若天仙,舉手投足,無不帶着青‘春’的氣息。
胡桃美則美矣,但完全沒有演戲的經驗,她順着自己的‘性’子來演,跟飛飛所說的完全不同,猛卡了幾條後,飛飛氣得頭上冒煙,跑一邊喝茶去了。
御謙放下身段,教胡桃怎麼去演戲,他教得用心,胡桃也學得用心,每當御謙靠過來時,她的心就撲通撲通‘亂’跳,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一盞茶的工夫,飛飛喝一聲,大家都立刻回到原位,飛飛喊一聲開始,燈光亮起,照在一對才子佳人身上。
那白‘色’的燈光就如天使的光環般,御謙站在胡桃身旁,一點都不顯老,反而更搶了胡桃所扮演的這個千古美人的風采。
胡桃見到御謙,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她眼神含‘春’,飛飛看不過眼,連連喊卡。
一連卡了十幾條未能過,她也不說原因,也不僅僅因爲看胡桃不順眼,只是演出來的那種感覺不對。
胡桃心裡覺得委屈,想哭卻忍住了,誰讓她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人,而人家是老闆,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人家故意欺負你也是有理的。
原本一腔熱情,以爲做明星是無限風光的事,只要擺幾下姿勢便能成名,從此平步風雲,可此刻才知道並不是那麼回事,明星的辛酸只有他們自己知,風光都只是表面的。
飛飛腦裡仍想着爲御謙上妝時,他突然睜眼看她的那個眼神,是有情的。
御謙也‘摸’不透飛飛心裡的想法,卡太多,他心浮躁,又跟胡桃對了一陣戲,見飛飛在那裡發呆,輕咳一聲:“導演,可以了嗎?”
飛飛回過神,喊:“準備……開始。”
御謙一身帝袍,昂首,負手,闊步,胡桃手拈一‘花’,低首輕顰,緩緩擡頭……
“卡!”飛飛跺腳不服形象地喊起來。
御謙壓抑着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他大怒道:“爲什麼?哪裡做得不對?”
他吼她,她傷心,回吼他:“現在我是導演還是你是導演?”
他毫不退縮:“導演就了不起啊,導演就可以爲所‘欲’爲地折磨人呀?”
“我折磨你了嗎?不願意演的可以回家去!”
胡桃怯怯地說:“導演,御先生,你們別吵了,都是我不好……”
“不關你的事!”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兩人對望,呆了一會兒,又同時開口大吼道:“不演了,回家去!”
劇組所有人員都看得傻了眼,這會兒上演的又是哪一齣戲?卻沒有一個人敢動。
“我叫你們都回家去,今天不拍了。”飛飛喝道。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紛紛離去,唯恐那頭火爆母獅子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御謙,你留下。”飛飛冷冷地喝話。
御謙極無奈,只好停住腳步,又緩緩走了回去。
“進我辦公室。”
辦公室只有他們兩個,飛飛冷冷地覷着他,聲音像是從齒縫間擠出:“爲什麼你非要跟我作對?”
他冷着一張臉說:“現在是你非要跟我作對。你看我不順眼是不是?”
她‘脣’邊浮起一個淒厲的微笑:“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人,我懂了。”
他心神不寧,煩躁不安,本能般伸手緊緊抓住她的纖細手腕:“我不許你這樣歪曲我的意思。”
“放手!”她瞪着他。
他逾越了,一分一分地放開她的手,緩緩說:“飛飛,沈飛飛,你可以恨我,但莫離是無辜的,你怎麼忍心這樣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
“我?傷害她?她無辜?”飛飛傻一般指着自己,臉‘色’一陣慘白。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莫離就算以前做錯過事,那都是陳年舊事了,你何必再揭她的傷疤,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他的臉‘色’猛然一合,眼中‘露’出冷厲之‘色’。
她含淚悲憤地嘶喊:“我不能不提,死的是我爸,我爸,不是你爸!你根本不會懂我的心情。如果我查出來她真的是兇手,我絕不饒過她。”
“什麼意思?什麼兇手?”御謙被她的話搞糊塗了。
“我會查出來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額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老高,眼睛也像要噬人一樣。
“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莫離是殺死你爸的兇手?”
“沒錯……”
他質疑地看着她,不懂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無情,他咆哮:“你荒謬,莫離不可能做這種事,你誣衊她‘抽’鴉片,你誣衊她殺人,還有沒有別的,還有沒有別的?”
氣過後,飛飛倒是冷靜了:“她殺人的事我只是懷疑,那是因爲目前爲止我還沒有證據,她‘抽’鴉片,卻是千真萬確的事,你若不相信,大可以帶她到醫院去驗驗便知我說的是真是僞。”
他的身體發僵,他幾乎是費了全部的力氣才轉過臉來,舌頭也像是發麻,他說得極慢,可是一字一句,極是清晰:“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再相信。”
“什麼時候,我們都變了?”
她的聲音帶着掩不住的顫抖,她緩緩地閉上眼睛,晶瑩的淚珠溢出,從臉頰滑落,然後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聽不見。
臉上的淚還是冷的,她的心也是冷的,死灰一樣的冷。
曾經的信誓旦旦的誓言,哪裡抵得過事過境遷的滿目瘡痍?她的一顆心已經徹底地冷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