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可以畫出來?”原野不解地問道,對於這樣的事,他聞所未聞。
“可以,這叫樂靈畫,是喜愛音律的靈武者的一大愛好。他們將動人的音律用靈筆畫到紙布上,懸掛在室內,每當賞畫的人看出畫中玄妙,便會有一種令人陶醉的音律從畫中傳來出。”何川退到原野與火廚士身邊,說道:“可是,甘霖不是靈武者,這事對他來說太過勉強了吧?”
“音律與畫有異曲同工之妙,向來不可分開,如果他精通音律,那對畫也應該有點造詣,這對靈力沒有什麼要求。”琴帝說着輕輕揮手,他面前的院子中出現一張玉白的桌子,其上有一隻冰藍色靈筆,與一張雪白的畫紙,說道:“不需要你使用靈力,只要你將心中感悟到的東西畫到紙上便可。”
“瞎子,你可是聖靈,這小傢伙不過是個上弦武者,你們之間的差距如巨龍與螻蟻,你也好意思爲難他?”火廚士用粗大的嗓門說道。
“對於音律與畫技的造詣,與靈力沒有直接的關係。復生之前有一位故友,曾創出幾首曲子,令我刮目相看,他的修爲也不過是拳靈級別。”琴帝說道。他指的便是甘霖之前笛子的前任主人。
“義父,我想試一試。”甘霖扭頭看着何川,眼中閃爍着渴望的神情,說道:“我現在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是對音律和畫技的造詣,如果連這個都入不了琴帝先祖的眼,我就無話可說了。”
“嗯。”何川點了點頭,他對音律略懂皮毛,還遠不如甘霖,心中雖然沒有一點底,但也別無選擇,只能選擇相信甘霖。
甘霖走到玉白的桌子前,從胸口的袍袋中取出一條錦帶,將自己的金色頭髮紮起來,露出兩隻耳朵,其中一隻耳朵沒有耳廓,這是他最痛苦的回憶之一,也是因此他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人。他拿起那支冰藍色靈筆,一陣刺骨的雪靈瞬間在他手指上結出一層冰渣子,令他英俊的面頰不由抽動一下,但沒有哼出聲,反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既然復生說你的意志堅定,那我就順帶考驗一下你的意志。我這琴聲中會充斥着殺伐之音,如果你無法將其過濾掉,就不可能畫出琴聲的中的精髓音律。而且,你也很有可能會被音律擾亂心神,變成神志不清的瘋癲之徒。”琴帝淡淡地說道。
“呔,瞎子,你也太欺負人了。”火廚士實在看不慣,怒喝道:“你要不想收徒,隨便彈幾下,連至級別的武者都會輕易被你弄成瘋子,更別說這孩子了。小傢伙,別聽他胡扯,我老廚子雖然實力不行,但還是認識不少高人,跟我走,我帶你去尋找師傅!”
“多謝火廚前輩。”甘霖閉着眼睛平靜地說道:“我不想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琴帝先祖,請開始吧。”
“好。”琴帝平靜地撥弄一下琴絃,一道悠揚的琴音化爲一縷雪靈,幽然飄飛到甘霖的耳中。
隨着琴音傳入腦中,他的身體猛然顫抖一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是緊握着筆桿,沒有下筆畫出任何東西。接着又是幾縷琴音化爲靈氣,隱沒在他的耳朵中,但他依然沒有動筆。直到有一樓輕淺的琴音傳來,他緊皺着的痛苦的眉頭才舒展一下,畫出第一筆,一筆淡藍色的粗略的臉廓勾勒。
“這琴聲不是挺好聽的嗎?”原野扭頭輕聲問道:“怎麼甘霖聽着那麼痛苦?”
何川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懂點皮毛,似乎這琴聲中有刀光劍影殺伐之氣,但也有彌足珍貴的感情,希望甘霖不要被那些混亂的音律干擾,畫出其中令人心情舒暢的琴聲。”
“這些琴聲老子聽了幾百年了,屁點感悟沒有。”火廚士嘀咕着依靠到院門前的柱子上,打了個哈欠,說道:“每次他睡醒,一彈這琴,老子就想睡覺。”
原野扭頭看了一下眼皮耷拉的火廚士,勉強地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臉,緊張地看着甘霖。
突然,迅速陷入睡眠的火廚士,傳出一道響亮的鼾聲,一道化爲雪靈的琴聲,只有一半傳入甘霖耳中,另一半被震散了。甘霖揮動靈筆的手猛然顫抖一下,不知該如何下筆,猶豫片刻只好收回靈筆,留下只畫到一半的淡藍色靈墨,另一半無法再畫出來。
杜鵑皺了一下眉頭,轉身揮出一層紅色雪靈,將火廚士冰封爲起來。但是,在赤色寒冰中的火廚士竟然毫無知覺,依然打着響亮的鼾聲。
“他是故意搗亂的。”原野忿忿地看了火廚士一眼,小聲說道:“我要不要把他叫醒?”
“算了。”何川搖了搖頭,說道:“他是想給叔祖添亂,不是針對甘霖。”
琴帝眉頭微微一皺,彈奏琴絃的手指不禁加大力度,琴音陡然增大。如此下來,不僅是甘霖,連原野三人都快忍受不了那琴音了,紛紛向後退了幾步。
就在這時,原野震驚地發現,甘霖的耳朵中竟然流出了鮮血。但是,甘霖不僅沒有放棄,甚至不爲所動,他已將全部心神都用來分辨琴調中的善惡之音。
隨着火廚士的鼾聲與琴帝的琴音撞擊,甘霖捕捉琴音的困難陡增,但他已經深陷那殺伐與悠揚摻雜的音律之中,對身體以及身邊的情況忽略不聞。
一炷香之後,琴聲停止了,雪琴化爲兩縷靈氣,繚繞在琴帝的手上,幻化爲兩隻薄薄的白色手套。火廚士猛然震碎封住他的寒冰,大吼道:“瞎子,你封住靈力,老子要與你決鬥!”
琴帝沒有理睬火廚士,剛纔他的琴音完勝,直接將火廚士的鼾聲震散,並將他帶入了恐怖血腥的殺戮夢境中。
甘霖依然閉着眼睛,剛纔有幾筆被火廚士的鼾聲打斷,他無法連續起來,只好在腦中不停回憶起之前的琴聲,企圖將斷筆續上。
沉默一會,他猛然睜開眼睛,下筆如神助般,將斷筆迅速畫出來。倏地,一滴鮮血從他鼻中流出,滴落到畫紙上。
原野大驚,就算他對於音律畫技一竅不通,但也知道任何一點小瑕疵,都有可能影響樂靈畫的境界。
但是,甘霖卻嘴角微揚,提筆蘸了點血跡,在畫布上仔細細描一會,方纔滿意地放下畫筆。
何川深深地吸了口氣,檢驗甘霖對音律造詣的時候到了。
“你們看看吧。”琴帝手輕輕一場,平鋪在桌子上的畫紙悠然飄起,懸浮在衆人眼前。
何川看到畫紙上的畫,不由大吃一驚,無奈中地略帶慍怒,道:“甘霖,對於音律你比我精通得多,可是連我都聽出來,叔祖的琴聲中有七個人,爲什麼你只畫了四個?”
“我覺得畫得挺好啊!”原野驚奇地看着那幅畫,驚歎道:“畫得好像,特別是那滴血,處理得太妙了。”
畫面上,有四個人,三個人站立在懸崖上,一個人站立在懸崖邊的風沙之龍的頭頂,四人驚喜相聚。其中一個是身上綁着繃帶、一隻手提着酒罈的拓拔戩,他醉醺醺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守鶴拿着黑色鶴弓,站立在拓拔戩身邊,哈哈大笑;甘霖站立在拓拔戩另一邊,手中緊握着竹笛,愉悅地詢問着原野什麼;原野剛得到明帝傳承,踏着風沙之龍飛回來,站立在龍首上,開心地回答着甘霖的話。而那滴流出的鮮紅的血,竟然落到綿延的沙丘邊上,形成一輪沉沉欲墜的夕陽。甘霖蘸了點血跡,還畫出了原野黑色戰袍背後的那頭猙獰龍首的右眼——一朵血色妖蓮。
美妙的琴聲從畫紙上悠然傳來,其中所有殺伐之音,全部被過濾掉,只有一種令人陶醉的音律,與重逢的喜悅之情,傳遞給所有觀賞者。
“幾個庸俗的傢伙。”琴帝嘴角微微上揚,說道:“甘霖,把畫轉過來。”
“是。”甘霖擦去從鼻子中流出的鮮血,擡手拿着畫紙上端,緩緩將畫正面轉過來。
隨着畫紙轉過來,何川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尷尬神色,與一陣難以言表的驚喜。
畫紙從反面轉成正面,上面的圖案全變,但悠揚的音律卻沒有一點中斷,依然美妙地流淌着。畫紙正面,有七個人,其它六人何川等人不認識,但其中一個長着白色長髮,英氣逼人的少年,正是年輕時的琴帝。他與其它六人,親密無間地相互攬着肩膀,歡笑在一起。他們身上都有血跡或傷口,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的歡樂,似乎大勝而歸,這種如鐵鑄般的友情,令人聞之動容。
“這,這……”火廚士震驚地看着畫上的人物,說道:“當年雪國的七大真武!這是你們八百多年前斬殺血龍時的情景吧?其中有五個早在幾百年前就死了,另一個就是弄瞎你眼睛的小子,現在雪國聖地的掌門?”
“不錯。”琴帝點頭說道。
“小鬼,你是怎麼知道他們容貌的?”火廚士難以置信地問道:“畫得與人真一模一樣,連神態都一絲不差?”
“都在音律之中。”甘霖笑着說道:“這是一段琴帝先祖最珍視的情感,正好我心中也有一幅這樣的畫面,所以就畫出了這幅雙面靈畫。”
“如果你早說會畫雙面靈畫,爲師就不用考驗你了。”琴帝微微一笑,手上的一雙玉白的手套悄然化爲一縷雪靈,飄飛到甘霖面前,繚繞到他的雙手上,重新幻化爲一雙雪靈手套,說道:“這是鳳凰冰靈,是冰鳳與冰凰的雙靈組合,被我在雪靈脈中捕捉到,至今沒有認主。等你參悟到它們凝聚成的鳳凰琴中的《羽靈散》,便可得到它們的靈澤,成爲它們真正的主人。”
“甘霖,還不快拜謝師恩?!”何川大喜着催促道。
甘霖一怔,還沒有緩過神來,聽到何川的聲音,急忙跪下,激動地說道:“徒兒甘霖,拜謝師父賞賜!”
“杜鵑,你也跪下拜師吧。”何川對站在一旁的杜鵑說道。
杜鵑急忙跪下,縱然她內心冷若冰霜,但能拜一位傳說中的聖靈爲師,依然是一件上天恩賜的福事,她略微激動地說道:“徒兒杜鵑,拜見師父!”
“哈哈!”琴帝朗聲大笑,說道:“我之前在雪國聖地也收過幾名弟子,可惜他們天賦不錯,心智卻不討我喜歡,現在他們也都改拜在我那位師弟的門下了。希望你們二人,能比他們有出息,不要辱沒了我的名聲。”
“真是稀奇,你這瞎子竟然還會開懷大笑。”火廚士撓着掃把一樣蓬亂的赤色鬍鬚,拍了拍原野的肩膀,說道:“小子,去捉頭野獸回來,今晚瞎子肯定要陪咱們好好喝上幾碗。”“好!”原野開心地點頭答應,守鶴拓拔戩與甘霖都走上了修煉之路,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了。